朱霞

（西北民族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甘肅蘭州730000）

魏晉墓壁畫磚浪漫意境探析

朱霞

（西北民族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甘肅蘭州730000）

魏晉墓壁畫磚是中國歷史上一朵瑰麗的藝術之花，掩埋于墓室之下的壁畫磚鐫刻著穿越時空的生動鮮活，在魏晉時期“事死如事生”的觀念下，讓現(xiàn)代人再次領會閱讀了一個動蕩時代的唯美思潮。

魏晉墓；壁畫磚；浪漫意境

一、魏晉時期的審美底圖

魏晉時期一般是指東漢瓦解后，三國到兩晉時期。魏晉時期，國家政權更替頻繁，思想自由開放。這一時期，文化的發(fā)展受到特別影響，玄學興起，佛教傳入，道教勃興，甚至波斯、希臘文化傳入，從而使得文學、思想、美術、書法、音樂都氣象萬千。這其中，人們對人物的品評由道德風范轉向人物外貌，進而發(fā)展到人物的精神氣質，文化史上稱為“魏晉風流”或“魏晉風度”。以“魏晉風度”為開端的儒道互補的士大夫精神，奠定了中國知識分子的人格基礎，影響深遠。

魏晉時期也是中國歷史上政權更迭頻繁的時期，長期的封建割據(jù)和不斷的戰(zhàn)爭，使這一時期中國文化的發(fā)展受到特別的影響。魏晉時代，在以玄學為主，玄、佛、儒交匯的思想背景下，整個時代都透出從名教到自然、從社會到個人、從政治倫理到藝術審美的轉向。

如前所述，這一時期審美文化發(fā)生重大轉變，從對客觀世界的關心開始逐步轉變?yōu)閷χ饔^世界的關注，在人們的行為和審美觀以及文學藝術方面，普遍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這種轉變表現(xiàn)在人物品格上，如展現(xiàn)出對人的氣質、才情更多的關注，社會格外張揚個性之美；同時在詩歌中抒發(fā)內心苦悶，以尋求精神寄托，體現(xiàn)真情流露之美；在書畫藝術里，抒寫自由人生，追求神韻之美，任心表意之美；在音樂的國度里，寄托人生憂愁，宣泄生命意識之美。于是在審美文化上轉向了人物的個性、心靈，表現(xiàn)出這個時代特有的重內在、重心靈、重個性的主旨?！雹?/p>

當時作為居于主導地位的社會階層、社會群體、士族的人生哲學、價值觀念、生活方式、審美趣尚等，便直接決定此時期審美風尚的發(fā)展水平和趨向。因而，彼時士族階層所追求的不單純是直接的知性滿足、德行整飭等外在事物，反而更多體現(xiàn)在內在人格、生命、性情的超越和自由上。所以，當時的美學概念和載體都成為中國古典美學的一個重要部分，魏晉墓壁畫磚的敘述風格和畫風傳導正是這一時期美學概念的最深刻表現(xiàn)之一。

二、河西魏晉壁畫磚的分布與歷史

河西走廊魏晉時期大量墓葬磚畫主要分布在嘉峪關、酒泉、張掖高臺縣等地。高臺縣魏晉墓壁畫磚專館展出的壁畫磚主要出土于高臺境內駱駝城和許三灣遺址。位于高臺縣城西南20公里處的駱駝城遺址，是1996年國務院公布的第四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是國內現(xiàn)存最大、保存最為完整的漢、唐古文化遺址。往西8公里處是許三灣古城遺址及周圍墓群，2001年，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這一帶總計有漢、魏晉、唐代古墓7000余座，是目前國內分布最密集、保存最完好的大墓群。從上世紀末開始，考古工作者在高臺縣駱駝城、許三灣遺址搶救性發(fā)掘9座魏晉墓葬，出土魏晉時代墓室畫像磚400多塊。

眾所周知，魏晉十六國時期，很多中原地區(qū)常年戰(zhàn)亂不斷，百姓遷徙逃難，而此時河西走廊卻水草豐美、綠洲連片，對比戰(zhàn)亂地區(qū)這里可謂是真正安居樂業(yè)的地方，因此，大批遷徙移民此時進入了河西地區(qū)。由于政治安定、經(jīng)濟穩(wěn)定以及河西與西域交通貿易的往來讓這里日益富庶，所以，在出土大批魏晉壁畫磚的嘉峪關、高臺，在這個時期都非常盛行墓葬文化，壁畫磚恰恰是墓葬文化的藝術存留。

作為墓室四壁的裝飾，魏晉墓室畫像磚主要集中在絲綢之路沿線的甘肅敦煌、酒泉、嘉峪關等地。它們色彩艷麗、題材豐富，與絲綢之路沿線地上石窟壁畫長廊相呼應，形成了一個規(guī)模宏大的地下畫廊。與敦煌壁畫大量神佛故事內容不同，高臺魏晉畫像磚大多數(shù)是游牧、農(nóng)耕、出游、宴樂等現(xiàn)實社會與生活內容，畫法簡潔，主題鮮明，再現(xiàn)了魏晉時期河西地區(qū)農(nóng)業(yè)開發(fā)、民族融合、絲綢之路暢通的歷史畫面，是一部形象的西部開發(fā)史，也是了解魏晉社會珍貴的圖像資料。

由于在秦、漢兩朝時，河西地區(qū)歸于中央政府管轄，所以這一地區(qū)的經(jīng)濟、政治、文化等各方面受秦、漢文化影響極為深刻，統(tǒng)一性也漸趨明顯。中國歷朝歷代對于墓葬文化都極為重視，這也是古人對倫理文化重視的集中表現(xiàn)。因此，在魏晉墓的制式上也可以考據(jù)到何以出現(xiàn)如此生動鮮活的壁畫磚的原因。

“具體而言，可以從墓葬形制上看出，當時中原和關中地區(qū)的墓葬青空與河西墓葬具有很大相似性。主要有券頂、穹窿頂、前室方形、后室長方形等死忠形制。同時還有鼎、盒、樽、釜、碟、壺、罐、缽、盆、倉、灶、井等隨葬品。這種隨葬品與墓葬形制的組合，構成了河西墓葬與中原地區(qū)墓葬的較強相似性。同時，通過陶罐等隨葬品的對比研究，也可以看出河西墓葬文化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鮮卑文化的影響?！雹?/p>

整個河西走廊魏晉墓葬群磚畫分布也呈現(xiàn)狹長帶狀散點分布的特征。河西走廊魏晉墓磚畫較為系統(tǒng)地反映了魏晉時期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軍事、民俗、科技等內容，其繪畫以中國傳統(tǒng)的寫實手法為主，兼有寫意或夸張筆法，有專家判斷其誕生時間應早于敦煌莫高窟壁畫。

三、魏晉壁畫磚的審美情趣

從河西走廊魏晉墓磚畫的畫風可以看出壁畫磚的裝飾性很強，多數(shù)采取化客觀為主觀、化立體為平面、化寫實為夸張、化繁雜為條理、化簡單為豐富、化自然為理想的裝飾造型處理法。魏晉墓磚畫的構圖也有一些基本法則，如均衡與對稱、對稱與呼應、整體與協(xié)調等。河西走廊魏晉時期墓葬磚畫繼承了漢代文化傳統(tǒng)，沿用了漢代繪畫藝術風格。

“藝術中的簡約是一種必然，也是一種風雅……因為大自然給了你一些提示之外，是不會給你更多東西?！钡氯A·馬奈對于藝術的描述很顯然比較適合中國魏晉時期藝術的總結，而這樣的藝術性概括在河西魏晉墓室磚畫中通過傳承與變化而尤為難得。同時魏晉時期對于簡約和風雅的審美情趣也讓我們看到魏晉壁畫磚顯現(xiàn)出更具現(xiàn)代特征的藝術結構，這不得不讓人驚嘆?！斑@種超越時空的主觀概念，必然形成藝術造型的簡約、含蓄、空靈之美。簡約近乎純凈，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簡單、粗率。筆墨簡潔處，用意最微。運其神氣于人所不見之地，尤為慘淡。無論古今中外，對于藝術簡約含蓄的追求在繪畫表現(xiàn)中，都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③

最為關鍵也最有意義的是河西走廊魏晉墓葬磚畫具有濃郁的邊塞風情、農(nóng)耕文化和多民族雜糅的顯著特征。無論是從嘉峪關魏晉墓出土的彩繪壁畫磚《驛使圖》、《持笏晉見圖》、《舞女圖》，還是高臺出土的《農(nóng)耕》、《牧獵》、《樹下?lián)崆佟?、《庖廚切肉》圖，都極為生動地展示了魏晉時期的文化變遷和鮮活的生活畫卷。

嘉峪關新城出土的《驛使圖》，是中國郵政的標志，生動地記錄了1600多年前這一地區(qū)的郵驛情形，是我國發(fā)現(xiàn)最早的古代郵驛的形象資料?！扼A使圖》繪于公元3世紀前后，它表明我國是世界上最早建立郵驛的國家之一。原畫長34厘米，寬17厘水，為米色底，黑色輪廓線，馬身涂黃，還有幾筆紅色的斑塊?！扼A使圖》畫面是一個郵驛使騎在紅鬃馬上，頭戴進賢冠，身穿右襟寬袖衣，足登長靴，左手舉木牘文書，驛騎四蹄騰空，郵驛使穩(wěn)坐馬背、姿態(tài)安詳。從這樣的繪畫細節(jié)中反襯出驛馬速度的快捷與信使業(yè)務的熟練，特別有趣的是，圖中驛使臉上五官獨獨缺少了嘴巴，旨在表明昔日驛傳的保密性，這種真實而又寫意的手法，對后世中國的繪畫藝術產(chǎn)生了非常深遠的影響。從作品的繪畫手法可以清晰地看到，魏晉壁畫磚將抽象表現(xiàn)為具象的手法，這從另一層面也可以閱讀到這一時期審美風尚的變遷。

我們再來看看高臺出土的魏晉壁畫磚?！吨烊感鋱D》描繪的是一昂首舞爪、栩栩如生的朱雀后面，有一僅顯露龜背的玄武。朱雀、玄武作為天文四宮、四靈或四神獸的組成部分，出現(xiàn)于漢唐墓葬在考古發(fā)掘中已屢見不鮮，而以“前朱雀后玄武”的組合形式并用的嫻熟繪畫技法表現(xiàn)在同一畫面中，則僅此一例?！稜狂R、獵犬圖》壁畫磚展現(xiàn)的是主人牽馬遠眺的畫面，駿馬轡鞍俱全、昂首嘶鳴的雄姿，后隨的獵犬警視前方，形象地說明了魏晉時期絲綢之路商旅絡繹不絕、商貿流通繁榮興旺的情景。佛教題材繪畫的興起，是魏晉時期宗教藝術發(fā)展的顯著特點之一。

《米山面嶺圖》壁畫磚則展示的是在“事死如事生”觀念的影響下，人們希望死后在另一個世界里擺脫貧困、幸福安康的虔誠心愿。此畫繪麥垛如山，糧食成堆，呈現(xiàn)一派豐收富裕的景象。作者以紅色表現(xiàn)麥垛，效果明快，豐收喜悅之情不言而喻；經(jīng)赭石色巧點堆放的糧食，空靈中生出一種用之不竭的意境。

從繪畫技巧看，魏晉壁畫磚并不是羅列堆積事物，而是抓住最本質、最有個性的東西加以表現(xiàn)。所以，許多畫盡管寥寥數(shù)筆，畫得很簡單，卻反映得很深刻、準確。畫工們繼承了中國傳統(tǒng)的畫法，畫人物時多采用多種畫法混合使用的技法。不同的部分采用不同的線條表現(xiàn)，如輕重、明暗、遠近等。

魏晉壁畫磚通過線條與故事的組織、簡單的色彩和接近于畢加索的繪畫手法，將人物、生活、宴飲、農(nóng)耕等場景集中展現(xiàn)在長寬不過幾十厘米的面積內，簡捷的繪畫技法恰恰是這一時期審美觀念的集中表現(xiàn)，魏晉時期士族階層引領下的社會價值都集中而完備地體現(xiàn)在魏晉壁畫磚上。我們從這些生動歡樂的生活場景中，也再次悅讀到魏晉時期文化審美的浪漫，不能不說是一件幸事。

［注釋］

①劉昱：《魏晉時期審美文化的轉變》，《大眾文藝》，2008年第12期，第177頁、第178頁。

②劉菲：《試析河西地區(qū)魏晉南北朝時期墓葬形制》，《青年文學家》，2014年第21期。

③馬剛、尹立峰：《魏晉時期河西墓室彩繪磚畫的藝術特點》，《敦煌研究》，200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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