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學者、朋友們:
大家好!
我們今天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舉辦“紀念安波先生誕辰一百周年”活動,可謂期待已久。安波先生是20世紀中國音樂史上一位杰出的作曲家、音樂理論家、音樂教育家。《曲禮》:“從于先生,不越禮而與人言?!彼侵袊魳穼W院的首任院長,也是中國音樂教育事業(yè)的領航人。舉辦紀念活動的目的就是讓我們再一次走近安波先生、進一步懂得并深刻地認識安波先生。通過一百年前和一百年后的時空穿越把我們的精神連在一起,讓前輩們的成就和貢獻成為我們今天虛心學習、奮斗不止的寶貴精神財富。
安波先生是一位屬于人民的音樂家,是在火熱的現實斗爭生活中成長起來的音樂工作者。他的音樂活動,無論是文藝創(chuàng)作、學術研究還是藝術教育管理,都與祖國和民族的命運,與黎民百姓的生活緊密相連。他從關乎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時期到建設新中國社會主義家園的偉大時代一路走來,忘我地投入到中國革命的時代洪流中,謳歌人民、貼近生活,為理想、為信念而奮斗。今天,我們在安波的《擁軍花鼓》《兄妹開荒》中,在他參與的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音樂中,仍能感受到時代脈搏的跳動與歷史的震撼。我們毋庸諱言,那一代人有他們的時代局限,例如藝術技巧、藝術手段、藝術氛圍和條件等等,但音樂總是要滿足所處時代的需求才能夠被廣大人民群眾所接受,也才能盡到音樂家的歷史責任并在其間逐漸形成不朽經典。通覽古今中外音樂歷史,無論是中國音樂家中聶耳的《義勇軍進行曲》、冼星海的《黃河大合唱》等傳世之作,還是西方音樂家中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肖邦的《瑪祖卡舞曲》、西貝柳斯的《芬蘭頌》、斯美塔那的《沃爾塔瓦河》、肖斯塔科維奇的《列寧格勒交響樂》等,正是因為藝術家們在歷史的長河當中肩負起了國家的使命、民族的使命,其作品必然強烈地烙印并凸顯著時代的印記和民族的、文化的意識形態(tài)??梢哉f沒有哪個藝術家的成就不是基于這樣一個前提下。
音樂要從生活中來,音樂還要回到生活中去是安波先生一生的藝術實踐給我們的啟示。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曾指出:“文藝創(chuàng)作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chuàng)作導向;藝術可以放飛想象的翅膀,但一定要腳踩堅實的大地;文藝創(chuàng)作最根本、最關鍵、最牢靠的辦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當前很多藝術實踐及藝術教育人士雖然認同藝術源于生活的理念,但卻缺乏豐富的閱歷、體驗與民族民間音樂的熏陶。沒有五體投地的融入生活,吸取文化的潤物無聲;只有不遺余力地沖鋒陷陣、沾染娛樂的嘩眾取寵;沒有功在詩外的潛心攻讀,敞開胸襟的海納百川;只有違背規(guī)律的旁門左道,孤芳自賞的小眾情調。唐朝布袋和尚的著名詩句:“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凈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本褪窃趧趧又械乃静逖碇?,感悟到了人生哲理,深刻詮釋了“低頭”和“退步”的真諦,證明了藝術原始于自然科學中,成就在社會科學中的哲學理念。安波就曾說過:“我們的生活里少不了音樂,我們的音樂里更少不了生活。我們音樂工作者就是要為廣大人民群眾的生活多增添一些美好的音樂,而以個人或少數人的利益或興趣為出發(fā)點,那么,他縱然有再‘高深的思想,再‘奧妙的技巧也無濟于事?!焙玫乃囆g作品應具備靈性、靈氣、靈魂三個條件。靈性是采集民族音樂中最閃光的元素并把它巧妙地結合到作品中來;靈氣是作曲家在與民族音樂元素碰撞的過程中所獲得的最大幅度的才華釋放;靈魂是時代氣息和民族精神。根據重新整理安波先生的藝術簡歷,我們能夠看到有那么多經典民歌,如《小白菜》(與章枚合記)、《黃河船夫曲》《牧歌》等,是經過安波的記譜整理才流傳全國的,他搜集撰寫的《秦腔音樂》《東蒙民歌選》(與許植合編)、《越南民歌選》(與林蔭編譯、配歌)已成為音樂學的經典。從人民中來、到人民中去,樹立民族、民風、民情的創(chuàng)作意識,是安波先生成功的法寶,也是深入生活獲得藝術成就的必經之途。
安波先生是一位有使命和責任擔當的教育家。中國音樂學院建院以來為國家培養(yǎng)了大批音樂及藝術教育人才,取得了突出成就。1963年,新中國國務院總理周恩來高瞻遠矚,提出要著重繼承和發(fā)展中國藝術傳統,建立中國音樂學院,指出中國音樂學院應以民族音樂為主,要古為今用的指導思想。以安波先生為院長的第一屆校領導班子遵循中國音樂教育要“古為今用”的原則,秉承中國音樂教育要“繼承和發(fā)展”的傳統,在1964年《關于中國音樂學院的設想》中闡述了中國音樂學院辦學定位就是要努力建立民族音樂體系,培養(yǎng)從事民族音樂研究、創(chuàng)作和表演的專門人才的辦學方針,為中國音樂學院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開創(chuàng)了全新的局面。
古為今用,意指把古代優(yōu)秀的文化遺產用來推動當前社會向前發(fā)展?!肮艦榻裼谩迸c歷史上主張修史、治史都應當著重“古為今為”如出一轍。中國音樂文化源遠流長,傳承藝術精髓,鑒定藝術真?zhèn)?,要遵循當代藝術教育的客觀規(guī)律,絕不能用歷史的“今用”效果來換取小眾保守勢力的欣賞。當我們今天面對歷史的“古為今用”時,它應該是取古史為借鑒,不重蹈覆轍,而絕不是自覺不自覺地為當勢者的服務為要旨。由此看來,古代優(yōu)秀的文化遺產是群體的遺產,不是個體的遺產。從安波先生為首任院長到今天,已有八任院長為中國音樂學院的建設做出了貢獻。我敬畏地看到,安波先生思考的不是院長本人的小問題,他思考的是藝術教育的大問題。當下我們特別要注意的是,“古為今用”如何為大學的發(fā)展所應用?學習安波先生就要明白這樣的道理:大學的品味不能受校長個人的嗜好而左右,大學的品質不能因校長的虛張來衡量;個人的嗜好凌駕于大學之上的結果就是學科偏、學術腐,個人的虛張凌駕于大學之上的后果就是信仰無、眾人欺。一個沒有品位和品質的大學是沒有尊嚴的,而大學的尊嚴不是大學校長的尊嚴,是學術的尊嚴、科學的尊嚴。
繼承和發(fā)展,意指貫通古今,融匯中西,博大精深,與時俱進。藝術教育的文化繼承,不能一成不變地承襲傳統文化,而是要有所淘汰、有所發(fā)揚,從而使藝術教育的方式得到改進;藝術教育的文化發(fā)展,不是對舊事物的盲目否定及草率地進行文化手段更替,而是對傳統文化的揚棄。我們必須看到:勞動方式是人類文明進化的根本特征,而現代生活的需求帶來勞動方式的改變,已使我們話語體系和認知世界等方面都有了不以我們意志為轉移的顛覆。大家都還記得“孔子聞韶,三月不知肉味”的故事:“子曰,故樂非獨以自樂也,又以樂人;非獨以自正也,又以正人。大矣哉!”意思說,孔子聽過《韶樂》后感慨到,音樂不僅僅是用來讓自己快樂的,它還可以讓別人也一起快樂,它不僅僅是讓一個人自己品行端正,也能起到正人的作用。真?zhèn)ゴ?!同樣在今天,我們來聽《韶樂》,不要說三個月不知肉味,三分鐘過后年輕人就不聽了。是不好聽嗎?是我們不如孔子懂得音樂嗎?答案只有一個,勞動方式改變了我們的一切,我們很難再回到孔子那個年代了。繼承和發(fā)揚的目的就在于堅持《韶樂》的音樂“不僅僅是用來讓自己快樂的,它還可以讓別人也一起快樂”的基礎,賦予它現代生活和當下人們的審美情趣,通過去偽存真的改編、與時俱進的技術手段再塑造,弘揚出新鮮的“不僅僅是讓一個人自己品行端正,也能起到正人”的作用,進而使《韶樂》有著風韻不變,可聽性更強的時代新特征。
再一次走近安波先生,進一步懂得并深刻地認識安波先生就是要梳理我們的辦學思路,明確辦學方向。民族音樂不代表中國音樂,中國音樂包涵著民族音樂,這是我們準確詮釋“民族”意義的標準。中國音樂屹立在世界文化之林,彰顯了獨特的民族氣質,這個“民族”的概念是中國,它區(qū)別于“少數民族”和“民間”的定位。中國音樂學院研究中國音樂是不可復制的文化唯一,音樂教育學者必須不斷反省,培養(yǎng)自己內在的學術品質,以便使中國音樂創(chuàng)作、中國音樂表演、中國音樂研究走向世界之巔的同時走進尋常百姓家。
王黎光 中國音樂學院院長
(責任編輯 榮英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