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智芳

“兩小兒辯日”是個很值得玩味的故事，先前卻沒有發(fā)覺。

“日之遠近”之類的話題，在今天，自然有一個科學的答案，如太陽與地球間的距離、視覺的誤差、參照物的變化、日光的斜射與直射等等。我想的是：假如孔子生活在今天，他會怎樣回答兩個小兒的疑問呢？問題的答案很重要嗎？知道了和不知道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分明感受到，這個故事的魅力不在是否有正確的、科學的答案上，而是其他。我讀《孔子如來》，鮑鵬山也提到了這個故事。他在談列御寇的狡黠，如果真是“列御寇”寫的話。他的理解是：當時，孔子被世人舉得很高，是無所不知的“圣人”。列御寇偏偏就寫這樣一個故事，讓孔子“不能決也”，讓兩小兒嘲笑說“孰為汝多知乎”！最后一句分明泄露了作者的心事——他就是想說，沒有一個人全知全能，孔子也不例外！列御寇知道答案嗎？以當時的天文學發(fā)展水平，以當時人類的認知能力，顯然不知。不僅列御寇不知，即使是蘇格拉底也未必知。他無意要一個答案，只想要一個難堪。顯然，他的目的達到了。

這倒是理性冷靜的認知。我不禁被列御寇的智慧擊倒了：他是怎么想出這么個問題的呢？說起來振振有詞，蠻是那么回事，讓人被問題吸引而忘卻了作者的心機。鮑鵬山先生一家之說是一記醒腦的巴掌！

對于讀它的小學生來說，除了理解學習文言文，這個古代故事的價值在哪里呢？我問朋友：你記得《兩小兒辯日》吧？你覺得故事作為課文的教育價值在哪里？

他說：兩個小孩的探索精神吧？他們對太陽遠近的辯論，說明他們善于觀察和思考。

我說：這里面還有一個人，是孔子。你怎么看他？

他回答不上來，大約他也被兩個小兒吸引住了。

我說：我記得孔子有云，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你看故事里的孔子，人人都說他知識淵博，面對兩個小兒的問題，也老老實實說自己不知道。即使要冒著被黃口小兒嘲笑的風險。

他說：這倒是另外一個角度。

那么，讓現在的小兒來評價“兩小兒”和“孔子”嗎？一個老人，兩個孩子，老人多么好奇，看小兒爭辯斗嘴，也想問個究竟；小兒多么欣喜，終于有孔子來了，仿佛遇見了百科全書，所以清清楚楚地、一本正經地講自己的理由，期待馬上一較高低，水落石出?？墒牵墒?，孔子也答不出來呢！我想象他們有多失望，失望到沖口而出：孰為汝多知乎！唉！孔子很抱歉嗎？還是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我想不出來，只有莫名的溫暖！他一定更加驚奇于兩個孩子的自圓其說，也一定驚奇于天地萬物的神秘莫測，他聽見兩小兒的失望了嗎？他的思緒早已走遠，遠到我們不知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