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曉陽
(閩江學院歷史學系袁福建福州350121)
清代送學禮芻議
毛曉陽
(閩江學院歷史學系袁福建福州350121)
送學禮是清代地方官率領(lǐng)歲科試錄取的儒學文武新生到大成殿拜謁孔圣、在明倫堂拜見教官,隨即完成登記注冊的入學典禮。它既具有教育屬性,更肩負賦予新生科舉起點身份的政治屬性。它存在一定的地區(qū)差異,但并未體現(xiàn)為省際差別。由于編纂者修志思想的差異,很多地方志并未刊載送學禮,這對考察送學禮的地域分布及實際舉行情況造成了困難。
送學禮;教育屬性;政治屬性;地方志
入學是古今中外學校教育的基本程序。中國雖然自先秦以來便建立了各級各類學校,但各類典籍對于入學相關(guān)儀節(jié)的記載卻付諸闕如。直到清代,才在地方志里發(fā)現(xiàn)了這種被稱為“送學禮”的官辦學校入學典禮。迄今為止,學界對此尚未發(fā)表相關(guān)專論。高明士《中國中古的教育與學禮》①高明士《中國中古的教育與學禮》,臺灣大學出版中心2005年版。探討了魏晉隋唐時期的學禮,但未言及送學禮。生云龍《中國古代書院學禮研究》②生云龍《中國古代書院學禮研究》,清華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探討了唐代以來書院學禮的類型與歷史演進情形,但對送學禮則未加描述?;艏t偉《清代地方官學與禮儀》③霍紅偉《清代地方官學與禮儀》,《河北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09年第3期。討論了清代地方官學的釋奠禮、朔望釋菜行香禮、鄉(xiāng)飲酒禮和射禮,但也未論及送學禮。誠然,從中國禮學發(fā)展的角度來看,送學禮并不占據(jù)重要地位,但從地方社會史的角度來看,則頗值得關(guān)注。尤其是中國作為一個具有悠久教育傳統(tǒng)的禮儀大國,對此問題研究的缺失未免不是一種遺憾。本文擬就清代官學送學禮進行初步的探討,敬祈方家不吝賜教。
何謂“送學禮”?據(jù)民國《(貴州)開陽縣志稿》第三章《政治》第十六節(jié)《典禮》記載:“凡新進生員,發(fā)紅案后,傳集州署,簪花掛紅,鼓樂導引,州官率領(lǐng)新生謁文廟行禮,詣明倫堂見學官,謂之送學禮。”[1]257光緒《(湖南)華容縣志》卷七《禮儀志·公典》則云:“凡督學歲科取進文武新生,舊例,紅案發(fā)到,府縣官送學肄業(yè),行送學禮?!盵2]152從地方志的記載我們可以認為,所謂“送學禮”,是指清代地方官為歲科試考試中被學政錄取的文武新生舉行的一種入學典禮。送學禮在清代全國各地非常普遍,雖然各種地方志的記載詳略各不相同,但基本儀節(jié)都大同小異。如據(jù)嘉慶《高郵州志》卷六《典禮志》記載了江蘇高郵州的送學禮儀節(jié):
送學儀注附:凡督學歲科取進文武新生,紅案到州,行送學禮。先期擇日傳集新生。至日,知州詣城東文游臺。諸生簪掛花紅行庭參禮,知州拱立答揖。諸生飲三爵,鼓樂導出。知州帥領(lǐng)新生謁文廟,行三跪九叩首禮。畢,知州詣明倫堂,與學正、訓導行禮。新生次見學正、訓導,行師生禮。次日,諸生集明倫堂,儒學官令讀欽定臥碑,填寫籍貫。入學肄業(yè)自此始。[3]187-188
其中有關(guān)在明倫堂的相關(guān)典禮,地方志的記載便有所差異。如乾隆《(湖南)岳州府志》卷十七《儀禮》記載的是,如系府學則由“知府委員詣明倫堂與儒學官行禮”,如系縣學則由縣官自己率領(lǐng)學生到明倫堂與儒學官行禮[4]195。也有一些地方志的記載極為簡略,如乾隆《(甘肅)靜寧州志》和光緒《(山東)德平縣志》兩部方志,雖然所處地域一在甘肅,一在山東,所載送學禮的內(nèi)容卻都十分簡略。前者卷三《典禮志》所記載的“新生入庠禮”只有“由州庭披紅簪花,鼓樂導引先行出,知州親送至學”[5]113短短20來字;后者卷四《典禮志》所記載的“送學儀節(jié)”也只有“知縣備花紅,率新生詣學宮行三跪九叩禮,隨赴明倫堂,命諸生執(zhí)弟子禮如制”[6]19530多字。
需要指出的是,清代各地地方志對送學禮的記載除了具體內(nèi)容有所差異外,所載送學禮的名稱也不太一致。如前引幾種地方志便分別有“送學禮”“新生入庠禮”和“送學儀節(jié)”等幾種稱謂。其他如嘉慶《(廣東)雷州府志》卷七《禮樂志》直接記載為“送學”[7]251,嘉慶《(河北)棗強縣志》卷十一《典禮志》載為“起送新生”[8]140,乾隆《(云南)石屏州志》卷四《典禮志》載為“新生送學”[9]99。此外,在細目或正文中出現(xiàn)“入學”“新生入學”“送學儀”“入學儀”“入學儀節(jié)”“入泮”“文武入泮”的地方志也有不少,湖北部分地方志如乾隆《天門縣志》、乾隆《鐘祥縣志》、光緒《京山縣志》出現(xiàn)了“其新進生員上學……諸生謁師執(zhí)弟子禮”的行文[10]427。個別地方志還有“迎學禮”(宣統(tǒng)《(四川)廣安州新志》卷十九《禮典志》)、“送入學禮”(康熙《(廣東)陽春縣志》卷六《禮儀志》)的稱謂。
從地方志的記載來看,清代送學禮最常見的參與者主要有3類人,一是地方官員,包括知府、知州或知縣,均為設(shè)有地方官學的親民官。二是儒學學官,包括府學教授、訓導、州學學正、訓導和縣學教諭、訓導。三是儒學新生。此外,有些地方志則還記載有新生父兄、儒學齋長、贊禮生以及重游泮水者。從典禮程序上來看,清代送學禮的通行儀節(jié)大致包括了以下3個階段6個步驟的內(nèi)容。
第一階段:典禮準備階段。在每次歲科試錄取工作結(jié)束,學政錄取本屆儒學新生名單公布之后,由儒學所在地的知府、知州或知縣等地方官預定舉行送學禮的日期,并轉(zhuǎn)由儒學通知全體新生。
第二階段:典禮進行階段。首先,典禮當日,新生齊集府州縣衙門大堂,各自穿上“公服”,即“頂鏤花銀座,上銜銀雀。袍以藍袖為之,青綠帶用銀銜烏角圓板四片”[11]370,并簪掛花紅,集體拜見地方官。其次,府州縣地方官率領(lǐng)新生從衙門大堂出發(fā),到府州縣官學至圣先師殿拜謁孔子,行三跪九叩首禮。再次,府州縣地方官率領(lǐng)新生拜見儒學教授、學正、教諭、訓導等學官。地方官先與學官行相見禮,新生再與學官行四拜禮。最后,舉行送學宴會。
第三階段:典禮后續(xù)階段。典禮次日,儒學教官在明倫堂召集新生,分別填寫姓名、三代、籍貫,完成注冊入學。
清代各地地方志對送學禮的記載大多數(shù)情況下表現(xiàn)出驚人的相似,盡管也存在一些差別,但卻并未形成較為明顯的省際差異。如在湖南省地方志中所查到的16個府州縣的送學禮,僅同治《瀏陽縣志》、同治《清泉縣志》、光緒《零陵縣志》的記載較為簡略①如(清)王開運、張修府的《同治清泉縣志》將送學禮歸類到卷五《學校志》中,其內(nèi)容為“取進文武童,有送學例。紅案到日,知縣于大堂簪掛花紅,送詣學宮,謁至圣先師,并與學師行師生禮”。見《同治清泉縣志》,成文出版社1975年版,第110頁。,它們都將送學禮歸類到《學校志》中,其余13種地方志則均將送學禮歸類到典禮志或禮儀志中,且所刊載的內(nèi)容基本上都完全相同,只有同治《綏寧縣志》卷十五《典禮志》多記載了“縣官捐輸花紅”和“縣官與學師酬謝而還”的環(huán)節(jié)[12]384。總括而言,除了以上各地基本相同的6個步驟,各地地方志還記載了一些細微的差別。
(一)關(guān)于典禮的具體操辦者
絕大部分地方志都記載由地方官主持召開送學禮,但浙江嚴州府建德縣、安徽廣德直隸州則記載系由新生父兄具體操辦送學禮。如據(jù)道光《建德縣志》卷七《學校志》記載,在歲科試結(jié)束后大約一個多月,由“學中議舉新生之父兄擇其齒爵俱尊者,前期擇日具名,啟請縣官送學”。典禮當日,新生父兄要在明倫堂設(shè)宴,新生各簪掛花紅,等知縣出堂之后,才酌酒三巡,行庭參禮。在儒學明倫堂,新生父兄同樣需要擺設(shè)酒宴,等新生拜見完學官后,再次酌酒三巡,并安排“梨園搬演《加官》《魁星》”。縣官、學官離場時,新生父兄均需恭送。典禮結(jié)束后,學官還需帶領(lǐng)新生“參謁府縣各衙門”,新生父兄亦需“至縣稟謝”[13]537-538。光緒《廣德州志》卷二十四《典禮志》也記載是由“諸生之父兄具書啟請于知州”[14]351,請其主持舉行送學禮。知州率領(lǐng)新生在儒學明倫堂拜見完學官之后,新生父兄還要再向?qū)W官、知州分別行拜謝禮。隨后在大成殿前空地上擺設(shè)酒饌,席間并安排“優(yōu)人奏曲”,以助雅興。宴會結(jié)束后,新生及其家屬與學官先送知州離開,再送學官回家,然后才各自回家。州志并記載廣德直隸州所轄建平縣的送學禮與之相同。從各種地方志的《賦役志》內(nèi)容來看,雖然有部分地方志記載地方政府的經(jīng)費預算中有迎送新進生員的經(jīng)費,但其數(shù)額極少,因而舉行送學禮的相關(guān)開支如花紅、酒席等費用便需由地方官或鄉(xiāng)紳捐資解決,新生父兄自然是負擔送學禮經(jīng)費的不二人選。
(二)關(guān)于送學禮的典禮對象
各省地方志多載明送學禮是同時為新生舉行的典禮,既包括文科新生,也包括武科新生,但也有例外。如嘉慶《(浙江)余杭縣志》卷五《學校志》記載,當?shù)厮蛯W禮最早僅應用于文科新生,后來才普及到武科新生:“儒童入泮,知州擇日,亦辟門鼓樂簪花,送至文廟謁圣,隨至明倫堂贄見師長,行弟子禮。前此止以隆文也,近奉文武并用之??圃姇捎穑詽鷿渫ァ盵15]67。奇怪的是,在浙江臨近省份安徽泗州,晚嘉慶《余杭縣志》80年編纂成書的光緒《泗虹合志》卷六《學校志》和光緒《五河縣志》卷五《建置志》也有完全相同的敘述[16]472,[17]399。五河縣是泗州直隸州的屬縣。查乾隆版《泗州志》相關(guān)卷目沒有記載送學禮,說明光緒志很可能是參考了外省舊版地方志,但兩地應該都先后在嘉慶、光緒年間才結(jié)束了只為文科新生舉行送學禮的狀況。
此外,60年前入學的老者則可再次應邀出席送學禮,稱為“重游泮水”或“重游泮宮”。據(jù)光緒《(江蘇)泰興縣志》卷十三《學校志》記載,每年舉行送學禮時,“其有入學年周一甲子者,學官禮請詣學,與新進諸生序禮”[18]111。該縣從乾隆到光緒年間共有葉如陵等10人重游泮水,其中光緒年間共有6位。又如據(jù)光緒《(上海)寶山縣志》卷五《學校志》記載,寶山縣從康熙己未沈斗元(乾隆己未重游)開始至嘉慶庚辰王棻(光緒庚辰重游)為止,共有16人曾經(jīng)重游泮宮,乾隆庚戌年(1790年)入學的增廣生金元賡、附生胡有基、武生張耀宗,都在道光庚戌年(1850年)重游泮宮,其中胡有基還考中嘉慶戊午(1798年)科舉人[19]516,說明不僅文生可以重游泮水,武生同樣可以享此殊榮。另據(jù)光緒《(上海)青浦縣志》卷九《學校志》和民國《青浦縣續(xù)志》卷八《學校志》,青浦縣從乾隆年間以來共有24人重游泮水,其中便包括號為“吳中七子”之一的乾隆十九年進士、刑部侍郎王昶[20]691。甲子重周而有“重游泮水”,當是仿照科舉典禮中的“重宴鹿鳴”和“重宴恩榮”而設(shè)。
(三)關(guān)于典禮過程中的戲劇或奏樂表演
與前引浙江建德縣、安徽廣德州一樣,山西潞安府長子縣、代州直隸州及其所轄繁峙縣的送學禮也有演劇的環(huán)節(jié)。如代州送學禮就有兩次“演樂”,一次是在州衙大堂新生向知州行庭參禮后,“依次列坐,飲酒演樂”,一次是在儒學明倫堂新生向?qū)W官行四拜禮之后,“分坐演樂”[21]356。不過,大部分地方志所載送學禮都沒有戲劇或演樂的環(huán)節(jié)。
(四)關(guān)于新生是否參加宴會
從地方志的記載來看,送學禮是否舉行宴會大致分為三種類型:不舉行宴會,如江蘇如皋、泰興、東臺縣和高郵州;舉行地方官、學官和全體新生都參加的宴會,如浙江建德縣、安徽廣德州、山西長子縣等;舉行只有地方官和儒學學師參加的宴會,如甘肅鞏昌府洮州廳新生在明倫堂向?qū)W官行四拜禮后,即“各備鼓樂旗彩迎歸”,接下來則是“教官就明倫堂設(shè)宴。宴畢,長官回署”[22]328-329。直隸順天府東安縣、永清縣舉行送學禮時與之相同。兩地送學禮在縣衙拜見知縣時,“有酒、有旗、有紅、有花、有馬、有鼓吹,諸生齊集縣堂,著衣頂,簪花披紅,畢,至二門外上馬,旗鼓前導”[23]54-55,但在儒學明倫堂率領(lǐng)新生拜謁儒學學官后,參加宴會的只有知縣和學官,“諸生退,儒學延印官宴明倫堂”[24]257。而永清縣送學禮則在清代前期長時間內(nèi)不夠嚴肅,“故事相沿,日昃始得行禮”,也就是到了黃昏新生才得以拜謁學官,行禮之后新生被打發(fā)回家,知縣則留在儒學和學官歡談宴飲。直到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浙江嘉善舉人周震榮蒞任之后,才“始嚴夙戒事”,不再為了照顧知縣和學官的晚餐而拖延時間。
(五)關(guān)于送學禮的后續(xù)典禮
前引嘉慶《高郵州志》載高郵州在舉行送學禮的第二天,新生要再次到明倫堂集中,儒學官讓帶領(lǐng)他們朗讀《欽定臥碑文》后,依次填寫籍貫、親供,并強調(diào)從此才算是真正入學開始肄業(yè)了。江西九江府彭澤縣、安徽池州府東流縣在舉行送學禮后,新、老生員均需在明倫堂集中,“講書三日”[25]86,[26]127。安徽池州府建德縣則還有“學官課新生一次”[27]317的環(huán)節(jié),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入學摸底考試。
總之,清代送學禮盡管在地方志的記載中基本相同,但也并非完全一致,地區(qū)差異頗值得關(guān)注。不過,僅從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這種差異并未體現(xiàn)出省域之間的顯著差別。
表面看來,清代送學禮是一種新生拜謁孔廟、拜見學師的入學典禮,因而顯然具有教育屬性。但是,教育屬性并不是其唯一屬性,甚至不是其主要屬性。我們發(fā)現(xiàn),參加送學禮的重要主角之一是知府、知州、知縣等地方行政長官。舉行送學禮是清代地方官必須執(zhí)行的一種行政事務,因而它更具有政治屬性。
(一)教育屬性
通過查閱《中國方志叢書》和《中國地方志集成》,在125種地方志中都發(fā)現(xiàn)了送學禮(其間或有遺漏,實際當不止此數(shù)),其中有32種是將其記載于學校志或教育志中,這32種地方志涵蓋了今河北、江蘇、安徽、山西、山東、河南、浙江、江西、湖南、云南、貴州等11個省份,其版本年代既有清代嘉慶(2種)、道光(5種)、同治(5種)、光緒(12種)時期刊行的,也有民國(8種)年間排印或鉛字印刷的,說明將送學禮歸為教育類典禮的觀點在清代和民國時期并非某一地一人而已,而是較具一定的普遍性。詳情見表1。
表1 地方志記載送學禮歸類于學校志等例表
以上32種地方志中,有4種地方志的記載頗值得關(guān)注,即光緒《通州直隸州志》、民國《商河縣志》、民國《正陽縣志》和光緒《荔波縣志》。盡管它們都將送學禮歸類于學校志或教育志,但卻在該志中專設(shè)禮儀、禮樂、鄉(xiāng)儀或典禮一門,將送學禮及其他相關(guān)典禮歸并其中進行記載,說明這些地方志的編纂者既認同于送學禮的教育屬性,同時又認為它具有與其他的教育事務所不同的特殊性。
作為一種教育典禮,清代各地儒學新生送學禮的儀節(jié)設(shè)定當是借鑒了京師國子監(jiān)的相關(guān)典禮。如據(jù)光緒《霍山縣志》卷五《學校志》記載,霍山縣的“新生入學儀”中的謁廟禮與“朔日釋菜儀”相仿,而拜見學師,則“視國學師弟子相見儀”,也就是“初見,具名柬,自東階升堂,北面三揖。師立受。侍立于左,西門。受教畢,三揖退”[28]385。該志還指出,本縣送學禮內(nèi)容系“據(jù)《繁峙縣志》新輯”。按繁峙縣為山西省代州直隸州屬縣,該縣光緒版縣志所載送學禮的行文與《霍山縣志》完全相同,該縣道光十六年吳其均版縣志所載送學禮的儀節(jié)則與光緒版不同,和其他大多數(shù)地方志一樣,它也只大致描述了送學禮的基本儀節(jié)[29]78。值得指出的是,民國重刊本《天鎮(zhèn)縣志》卷三《學校志》所載送學禮的內(nèi)容與山西繁峙縣和安徽霍山縣完全相同[30]362,該志的作者和光緒《繁峙縣志》一樣都是清末修志名家楊篤,他是我國地方志編纂史上主持修志最多的人,曾主撰《山西通志》《蔚州志》《代州志》《西寧新志》《繁峙縣志》《壺關(guān)縣續(xù)志》《長子縣志》《潞城縣志》《黎城縣志》《屯留縣志》《天鎮(zhèn)縣志》《長治縣志》等13部地方志。不過,同是楊篤所修各地方志記載送學禮的情況卻并非完全相同,有些字句略有區(qū)別,有些則缺略未載,如光緒《長治縣志》中便未載送學禮。
表2 地方志記載送學禮歸類于典禮志等例表
(二)政治屬性
將送學禮歸類于“典禮志”“禮儀志”或“禮樂志”的案例顯然更多,共有93種。從表2“地方志記載送學禮歸類于典禮志等例表”可以看出,這93種地方志的地域范圍包括了表1所涉及的11個省份,另外還涉及陜西、甘肅、湖北、廣東4個省份,共計15個省份。其版本年代則包括康熙(2種)、雍正(1種)、乾?。?8種)、嘉慶(8種)、道光(5種)、咸豐(2種)、同治(11種)、光緒(25種)、宣統(tǒng)(2種)以及民國(19種)時期,不管是地域分布還是刊行時間,都遠較歸類送學禮于學校志或教育志的地方志更為廣泛或普遍。
續(xù)表2地方志記載送學禮歸類于典禮志等例表
續(xù)表2地方志記載送學禮歸類于典禮志等例表
以上93種地方志中,道光《繁峙縣志》、光緒《黎平府志》等8種清代方志和民國《南皮縣志》、民國《光山縣志》等8種民國方志頗值得關(guān)注。前者在將送學禮歸類于禮儀志、典禮志或政事志的基礎(chǔ)上,更進一步分出細目,將其歸類為“公式”“公儀”“公典”“公禮”或“通禮”門,表明在這些地方志的編纂者看來,送學禮不僅是本地地方官的一種職責,更是各地地方官的通行職責。后者則在將送學禮歸類于“公禮”“典禮”“禮儀”“禮樂”等細目的基礎(chǔ)上,總設(shè)“政教志”“政務志”“政治志”“民政”等專卷或“政治”等專章以統(tǒng)之,說明編纂者認為送學禮本質(zhì)上是一種由地方官負責主持的具有政治意義的教育事務。
值得指出的是,雖然都是屬于地方官職責范圍內(nèi)的事務,但各種地方志刊載的“公式”或“公典”的內(nèi)容并不完全相同。如據(jù)光緒《(湖北)京山縣志》在其目錄中將卷五《典禮志》再細分為朝賀、祭祀和公式3門,卷五的正文部分雖并未進行明確分類,但其中刊載的慶賀之儀、接詔之儀、上任之儀、迎春之儀、講約之儀、耕藉之儀、文廟丁祭之儀、祭武廟之儀、祭社稷壇之儀、祭風云雷雨山川壇之儀、祭厲壇之儀、雩祭之儀、祭文昌帝君之儀、鄉(xiāng)飲酒之儀、賓興之儀(送學禮內(nèi)容附載于其中)、祈禱之儀、救護之儀等17種典禮[31]1-32,前6種當屬“朝賀”類典禮、中間7種當屬“祭祀”類典禮,最后4種當屬“公式”類典禮。又如據(jù)光緒《(湖南)華容縣志》卷七《禮儀志》“公典”門記載有慶賀、開讀、上任、行香、講書、開印、封印、迎春、宣講、鄉(xiāng)飲、鄉(xiāng)射、賓興、送學、相見、民禮、救護、祈禱等典禮[2]149-153(其中民禮詳載“風俗”門),而光緒《(貴州)平越直隸州志》卷十六《典禮三》“公禮”門則記載了頒詔禮、授時禮、慶賀禮、迎春禮、行香禮、救護禮、祈禱禮、上任禮、行香講書禮、開封印信禮、講約禮、鄉(xiāng)飲酒禮、鄉(xiāng)射禮、送學禮、鄉(xiāng)舉禮以及旌表節(jié)孝禮、旌表義行禮、優(yōu)老禮、慈幼禮、掩骼埋胔禮、相見禮、冠服禮、封贈禮、第宅禮、方伎禮等典禮[32]234-249,說明這些地方志的作者都將送學禮的性質(zhì)與意義等而同之于慶賀、上任、文武廟祭祀、耕藉、鄉(xiāng)飲酒、賓興等典禮。
一種新生入學典禮為何能超越其教育屬性而更多地被賦予政治屬性?這和清代科舉的制度設(shè)定有莫大的關(guān)聯(lián)。我們知道,明清時期的科舉制度既是朝廷設(shè)定的“掄才大典”,更是士民服膺的讀書應舉公平之途。朝廷非科舉不得以拔真才,士民無科舉不得以躋顯仕。而清承明制,科舉必由學校。明代尚有由儒籍赴考一途,清代則舍學校無由與考。正因為如此,在歲科試中被學政錄取為地方府州縣官學的生員,是士人科舉之途的最基礎(chǔ)階段,也是其必須經(jīng)歷的階段。也因為如此,清代舉行送學禮的目的,便不僅是新生入學接受官學教育的一種儀式,而更加是通過地方官的參與,賦予新生們一種身份認同:通過參加送學禮,前一日還是童生、白身的讀書人,此時變成了具有一定特權(quán)的社會人群,在經(jīng)濟上可以免除徭役,并從此正式列入科舉功名的范疇,取得了由此參加科舉考試爭取為官入仕的初始資格。這種經(jīng)濟和政治特權(quán),不是地方儒學能夠賦予的,而必須依靠地方官府的參與才能實現(xiàn)。同時,清代國家希望通過讓地方官參與這一典禮,充分發(fā)揮地方儒學的政治教化功能,向百姓宣揚國家重視人才培養(yǎng)的理念,從而鼓勵知識分子藉由科舉之路進入仕途,為君王盡忠,為國家效力。
本文所從查閱送學禮資料的地方志主要來自《中國方志叢書》和《中國地方志集成》兩套地方志叢書,間或查閱中國國家圖書館所收藏的電子版地方志加以補充。本文查到的記載了送學禮的地方志共有125種,雖然可能會偶有遺漏而不止此數(shù),但相信數(shù)字相差應該不大,不管是相比于這兩套叢書所收地方志的總數(shù)還是相比于清代全國所設(shè)府州縣的總數(shù)①《中國方志叢書》合計影印出版了5 359冊,其中篇幅較小的地方志影印為一冊,篇幅較大的影印為數(shù)冊乃至十數(shù)冊,有些州縣影印了不同版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僅前25輯便影印出版了1 054冊合計2 251種方志,其中篇幅較大的影印為數(shù)冊,篇幅較小的數(shù)種影印為一冊,兩種地方志叢書所收方志版本有的會有重合。另據(jù)《清史稿·地理志》記載,清代全國的府、州、縣等行政區(qū)劃的總數(shù)為“凡府、廳、州、縣一千七百有奇”。,這一數(shù)字都只能是全部方志中的極小部分。這也就意味著有大量的地方志并未記載送學禮。前文已經(jīng)論及,送學禮是清代地方官都會舉行的一種通行典禮,那么為什么只有一小部分地方志有所記載?
事實上,各類地方志對送學禮的記載,總體可分為三種類型。第一種類型就是前文兩個表格所列的125種地方志,它們都明確將送學禮歸類于某卷或某章之中。
第二種類型是并不明確將送學禮歸類于某卷或某章,但通過書中其他卷次的相關(guān)行文我們可以推知該地亦存在送學禮。如江蘇華亭縣,據(jù)光緒《重修華亭縣志》卷五《學校志》記載該縣儒學明倫堂的功能:“諸生聽講月課及歲科試送新生入學、肄業(yè)舍菜畢拜見學師,又歲以正月望日、十月朔日舉鄉(xiāng)飲酒禮,皆于此”[33]366,文中的歲科試送新生入學在明倫堂拜見學師,即是送學禮的主要步驟之一。又如陜西洛川縣,據(jù)民國《洛川縣志》卷十九《教育志》在敘述清代學制時,談到儒學廩、增、附生“皆不在學肄業(yè),初入學者但一‘謁圣'與‘拜學老師'而已”[34]363,也就是送學禮是該縣生員與學?!坝H密接觸”的唯一機會。又如江蘇松江府的上??h、青浦縣和太倉直隸州的寶山縣,據(jù)民國《上??h續(xù)志》、光緒《青浦縣志》和光緒《寶山縣志》等都在各自的《學校志》中記載了歷代重游泮水或重游泮宮的人物,說明這些州縣也都存在送學禮。再如安徽蕪湖縣,據(jù)民國《蕪湖縣志》卷二十三《賦稅志》載有:“學道歲考科舉縣學生員并遺才及送新進生員花紅等銀二十一兩五錢。裁”[35]314,說明該縣曾列有送學經(jīng)費預算,只是后來被裁減了。河南登封縣,據(jù)乾隆《登封縣志》卷十六《會計簿》“賓興”門中列有“迎送新進生員實征銀四錢九分八厘八毫”[36]494一條,說明該縣在每年的科舉經(jīng)費中預算了送學禮經(jīng)費。值得指出的是,乾隆《登封縣志》的作者是清代著名經(jīng)學家洪亮吉,他是乾隆二十五年庚辰科狀元時任湖廣總督畢沅的及門弟子,纂修《登封縣志》正是出于畢沅的推薦,而修成該志后三年即乾隆五十五年庚戌科洪亮吉亦高中榜眼。《登封縣志》里關(guān)于送學禮經(jīng)費的記載,應當是相當可靠的。
第三種類型是全本地方志中全然找不到送學禮的信息。如前所述,在第一種類型的地方志中,送學禮往往被與朝賀、迎春等地方官例行典禮記載在學校志或典禮志中。但在第三種類型的地方志中,雖然也記載了其他典禮,但唯獨沒有記載送學禮。如光緒《寧津縣志》卷五《經(jīng)政志·禮儀》記載直隸寧津縣(今屬山東德州市)共有讀法、朝賀、鄉(xiāng)飲酒禮、迎春、祈雨、救護、賓興等7種官方典禮,以及千叟宴、重赴鹿鳴、五世同堂、一產(chǎn)三男和壽民等5種民間慶典,但未載送學禮[37]433。道光《(河北)武強縣新志》卷四《典禮志》中共開列了朝賀、迎詔、讀法、迎春、薄蝕、祭祀、鄉(xiāng)飲、賓興、校閱等7種典禮,但同樣沒有記載送學禮[38]68。道光《(山東)冠縣縣志》卷五《典禮志》中記載了11種清代地方典禮,分別為慶賀禮、開讀禮、救護日月禮、迎春禮、祈禱禮、行香禮、上任禮、鄉(xiāng)飲酒禮、講讀禮、賓興禮和報捷禮,以及民國時期典禮“總理紀念周”,但未載送學禮[39]601-610。冠縣的這些典禮也是被歸類于《典禮志》的“公式”門中。
有關(guān)清代地方志不載送學禮的原因,清末桐城派學者方宗誠曾經(jīng)論及。在修纂《棗強縣志補正》的《典禮志》時,他撰有一則《記典禮志后》,其中有兩條雙行小字排印的按語。第一條為:“明馬文煒《安邱縣志》,《欽定四庫全書總目》譏之,以為‘典禮雅樂,國家通制,非安邱所獨有,而各為一考,此劉知幾所論《天文》諸志誤學《史記》者也'?!钡诙l為:“《欽定四庫全書總目》論萬歷《湖廣總志》云:‘通行之典制,本不專系于一地,闕之可也。'宗誠按,典禮雖非專為一地,而不載之則無所遵循,亦不得省編輯之力?!盵40]96-97①據(jù)檢《欽定四庫全書》所載評論《安邱縣志》《湖廣總志》的內(nèi)容與方宗誠轉(zhuǎn)引內(nèi)容完全一致。方宗誠的這篇《記典禮志后》,本意是想說地方志在修纂典禮志時,不應該像《武功縣志》《靈壽縣志》一樣,因為各種典禮的禮儀內(nèi)容都在《通禮》《會典》中有所記載便任其簡略,而應該像嘉慶年間棗強知縣任銜蕙一樣不僅專列《典禮志》一卷,而且對其內(nèi)容詳加考訂。而通過這兩條按語,方宗誠進一步指出,乾隆時期紀昀編纂的《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曾對明代馬文煒《安邱縣志》詳載各種典禮的體例加以嘲諷,理由是“典禮雅樂,國家通制,非安邱所獨有”,而對明萬歷間徐學謨編纂《湖廣總志》時所執(zhí)行的“通行之典制,本不專系于一地,闕之可也”的體例則加以肯定。對此,方宗誠明確予以反駁,他認為“典禮雖非為一地,而不載之則無所遵循”,所以不僅要明確刊載,而且要詳加考訂典籍,結(jié)合現(xiàn)實情況,詳細刊載。在擔任棗強縣知縣的十多年間,方宗誠便身體力行,用實際行動舉行各種典禮,其中便包括送學禮:“起送新生,故事,知縣用名帖敦請。宗誠以謂為民父母,送弟子入學,豈有具名帖敦請之禮?是長其驕慢也,但擇日傳諭,屆期亦與學師坐明倫堂,為之宣講,送以書籍,取禮意而實心行之,不盡循其故跡,成為虛文。”[40]99-100
顯然,從我們查閱地方志記載送學禮的總體情況來看,《欽定四庫全書總目》認為地方志不需要詳細刊載國家通行典禮的觀點還是極為普遍的。不過,方宗誠對《總目》的批判也并非只是他的一家之言,100多種地方志均刊載了送學禮的事實說明有很多地方志編纂者持有與方宗誠一致的觀點,這其中便包括乾嘉時期的史學理論家章學誠和同光年間的方志名家楊篤。章學誠便在其主持修纂的乾隆《(湖北)天門縣志》卷四《禮儀考》和乾隆《(直隸)永清縣志》卷十一《禮書》里都記載了送學禮,不過《天門縣志》的內(nèi)容較《永清縣志》更為詳細,不僅明確記載了“送學儀注”,還對永清縣送學禮的古今對比情況進行了說明。章學誠還撰有一篇《永清縣志六書例議》,就地方志該如何記載州縣職官掌故的問題進行了說明。他指出,盡管“府吏之屬,《周官》具書其數(shù),《會典》亦存其制,而所職一縣之典章,實兼該而可以為綱領(lǐng)”,但是由于他們大多地位卑微,因而其職掌往往“縉紳所不道”“志家不以取裁”;也有一些地方志的修纂者認為相關(guān)內(nèi)容太過瑣細,“志書之體所不能該”,不適合載入方志,最好的辦法是“存之會典會要,而史志別具心裁”。章學誠指出,地方志“就一縣而志其事,即以一縣之制定其書”,通過“挈其綱領(lǐng),修明其書”,可以使地方官吏“因書而守其法度,因法而明其職掌”[41]747,從而有利于完善地方政府職能。這篇文章雖然沒有直接討論送學禮的記載問題,但它顯然也是“志家不以取裁”的方志內(nèi)容之一,章學誠在兩種方志中都進行了介紹。
正因為對是否刊載送學禮存在爭議,因而有些州縣的地方志往往出現(xiàn)前后版本相關(guān)內(nèi)容不相一致的情況。如山東濟南府濟陽縣目前存世的3種地方志中,清順治六年(1649年)侯加乘編纂的《濟陽縣志》卷五《禮樂志·公儀》未載賓興、送學等禮,但在乾隆三十年(1765年)何明禮編纂的《濟陽縣志》卷五《禮樂志·禮儀》中則詳細刊載了送學禮,其內(nèi)容也被民國二十三年(1934年)劉璟編纂的鉛印本《濟陽縣志》卷七《典禮志·禮儀》全盤照錄。又如山東青州府樂安縣,雍正十一年(1733年)李方膺纂修的《樂安縣志》未載送學禮,而民國七年(1918年)李傳煦等編纂的《樂安縣志》卷五《禮俗志》則記載甚詳。再如湖北安陸府京山縣目前存世的兩部清代方志中,康熙十二年(1673年)版吳游龍纂修的《京山縣志》卷四《典禮志·公式》中未載送學禮,而光緒八年版沈星標纂修《京山縣志》卷五《典禮志·公式》中則有簡略記載[31]300。
另外,需要補充的一點是,盡管不少地方志表示各種典禮在《通禮》《會典》各書中均有記載,但據(jù)筆者查閱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來?!稓J定大清通禮》、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薩迎阿《欽定禮部則例》和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昆岡《大清會典》諸書,則均未發(fā)現(xiàn)送學禮的專目或?qū)l。如在《欽定大清通禮》中,僅在卷四十四《賓禮》的“直省學校師弟子相見”部分,在記載完學政按臨接見儒學生員的禮儀后,附帶說明了一句“入泮謁見禮亦如之”①見(清)來保的《大清通禮》卷四十四《賓禮》,清乾隆二十五年刊本,第11頁。按書中所載學政按臨接見生員的儀節(jié)為:“學政蒞任后,釋奠學宮,講學于彝倫堂。敎職引學弟子員謁見,均公服,北面再拜,學政立受。歲科試畢,學弟子員列一二等者均公服,祗竢于學政堂下。學政升堂。北面三揖,學政立受。閱卷畢退,三揖出?!眱?nèi)容與地方志所載送學禮有較大差異。。這可能就是為什么有些地方志在編纂慶賀、迎春、祀孔等典禮內(nèi)容時可以直接抄錄《通禮》《會典》或《禮部則例》,但對于送學禮則無法統(tǒng)一處理的原因所在。如同治《(河北)武邑縣志》卷五《典禮志》和光緒《(河北)吳橋縣志》卷六《官政志》在刊載社稷壇、先農(nóng)壇、神祗壇、先師、關(guān)帝、城隍等祭祀典禮時,分別考訂、征引了《會典》和《禮部則例》,在記載迎春、日月食救護、鄉(xiāng)飲酒禮、鄉(xiāng)約(吳橋志載為“讀法”)、賓興、起送新生(即送學禮)、上任、開印、行香等9種典禮時,在前4種典禮條目下都轉(zhuǎn)引了《禮部則例》,而后5種典禮則未作轉(zhuǎn)引[42]214-224,[43]674-689。這說明賓興、送學等禮盡管在地方志中記載較為普遍,但在《會典》《通禮》和《禮部則例》等國家級典籍中則并未列出專條加以詳細規(guī)定②(清)來?!稓J定大清通禮》卷十一中載有“賓興釋菜儀”,但其內(nèi)容則是進士殿試傳臚后到國子監(jiān)釋褐謁孔,并非地方官贐送鄉(xiāng)試生監(jiān)所行送別禮。(清乾隆二十一年刊本,卷十一第25-26頁。)。從部分地方志的記載分析,清代各地舉行送學禮的具體儀節(jié)似并非由朝廷統(tǒng)一規(guī)定,而更像是各地自身的靈活設(shè)定。如據(jù)光緒《長子縣志》卷六《學校志》指出,“凡歲科試新生入學,行謁廟禮視朔日釋菜儀,見學師視國學師弟子相見儀。其余儀節(jié),各從其俗”[44]441。光緒《代州志》卷五《學校志》也有相類似的說明,“科歲試文武新生謁廟視朔望行香禮,見學師視國子監(jiān)見師禮。其余儀節(jié)州縣不同,各從其俗”[21]356。從中似可認為,清代國家可能只是原則上規(guī)定了送學禮的大致程序,即參照國子監(jiān)相關(guān)典禮而行,但具體如何實行則由各地自行掌握。
由于普遍存在的對送學禮是否應該載入地方志的疑慮,大多數(shù)地方志因而都選擇不予記載或簡略記載,以及《大清通禮》《會典》等國家政書對送學禮記載極為簡略甚至語焉不詳,使得今人在考察清代送學禮這一再普通不過的地方官學入學典禮時,竟然面臨資料相對不足的困境。尤其是在考察清代送學禮的歷史(源和實際舉行情況時,更是缺乏時人留在文集、筆記之中的詳盡描述。清代科舉制度沿自明代,清代送學禮也很可能是繼承了明代制度。如據(jù)明海瑞《備忘集》卷五所載《續(xù)行條約冊式》第二條有:“各州縣均徭冊中,一應迎春、迎舉人、進士、送學、各官新任、朝賀、考滿等項,系是公事,皆有酒席額辦銀數(shù)”[45]815。這是海瑞在被派任應天巡撫期間查核完應天、蘇州、松江等十府州縣的均徭冊后所作的總結(jié),反映了在明代推行一條鞭法之后,這些府州縣在其年初預算的各項經(jīng)費中包含了送學禮經(jīng)費一項。不過,如同很多清代地方志對送學禮不予刊載一樣,迄今為止筆者尚未在明代地方志中發(fā)現(xiàn)送學禮的蹤影。如據(jù)萬歷三十四年版《(浙江)蘭溪縣志》卷三《官政類下·禮儀》中記載了開讀、鞭春、鄉(xiāng)飲酒等各種清代地方志中常見的典禮,但卻沒有記載賓興禮和送學禮[46]230-235。清代地方社會在為本地考生捐設(shè)賓興公益基金時,曾經(jīng)也為參加童試的考生提供過專門的助考經(jīng)費,其中既包括考試進行階段的試卷費,也包括考試錄取階段的學官束脩費等③參見毛曉陽《清代賓興公益基金組織管理制度研究》,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50-297頁。書中沒有論及送學禮與童試賓興的相互關(guān)系。。這些賓興公益基金和清代送學禮是否存在相關(guān)聯(lián)系?透過清代送學禮這一官辦學校入學階段的教育典禮,新生家庭與官府和官學之間存在何種的互動關(guān)系?這些都是今后的清代送學禮研究需要解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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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蘇肖)
On the“Song Xue”Ceremony in Qing Dynasty
MAO Xiao-yang
(Department of History,Minjiang University,F(xiàn)uzhou,F(xiàn)ujian 350121,China)
The“song xue”ceremony was a kind of opening ceremony in the Qing Dynasty,during which the newly-enrolled Confucian students after“xiu cai”examination were led by local officials to worship Confucius in the Dacheng Hall and to pay a formal visit to the teachers in the Minglun Hall,then they would finish school registration.This ceremony had the attribute of both education and politics,which endowed the students with the fundamental qualification to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It differed in regions,but not in provinces.Because of multiplex compiling ideas of compilers,only few local chronicles had an account of the“song xue”ceremony.So,it is difficult for us to find out its spatial distributions and actual situation.
“song xue”ceremony;educational attribute;political attribute;local chronicle
G529
A
1673-1972(2016)02-0066-11
院2015-12-10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以公益求公平:清代科舉考場研究”(15BZS023)
院毛曉陽(1974-),男,江西新余人,教授,博士后,主要從事中國教育公益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