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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條路

        2016-11-14 03:50:43凌仕江
        少年文藝(1953) 2016年10期
        關(guān)鍵詞:過路莊稼人莊稼地

        凌仕江

        一條路,落葉無盡,野草雜蕪。走過的人,依稀記得路的痕跡,沒有走過的人,不會當(dāng)它是路。

        路的那頭通向莊稼地,路的另一頭連著村莊。

        可自從那片莊稼失去了主人,剩下的便是野蠻與空蕩。外來的鳥兒,想在那片莊稼地干點什么,誰也不會再干涉,就像那些長得像蛇一樣的草兒,想往那個方向竄,風(fēng)也管不住。

        這一切,被一條路看在眼里。

        一條路,看著,也只是看著。它找不到人訴說,因為曾經(jīng)過路的人,多數(shù)已下落不明。而那些曾打路上往返的狗和牛,早已不見蹤影。路,越來越寂寞,連一只螞蟻也不肯出現(xiàn),更別提蝴蝶或蜻蜓了,直到草把它徹底隱沒。從此,路在隱形的世界里,抱著往事取暖,一年又一年。

        春耕,一個人扛著鋤頭打一條路走過。他身后,跟著一條狗。很快,狗便被風(fēng)吹到了人的前面。

        那是一個雨天,挑糞的人,在路上踩滑了腳,糞便流得一路臭氣熏天,最終挨罵、挨打的只是路,不是人。

        秋天,擔(dān)著豆子的人,喘著氣從路上往村莊紅著臉趕去。成熟的豆兒,擠爆了豆角,從空中跌落路邊,如一個個剛出生的嬰孩。風(fēng)雨之后,豆兒們哭喊著,破土而出,轉(zhuǎn)世來到一個嶄新世界。

        冬去春來,一條路,又將被莊稼人打回原形。先讓牛把路邊的草啃得寸草不留,再用鐮刀將路上剩下的草樁樁剃得干干凈凈。路有時就是莊稼人的臉面,容不得一點多余的東西。路就是路,那些野性的生命,除了被莊稼人一本正經(jīng)地鏟除,更多的是被過路的腳印重重覆蓋。原本路的功能就是用來生產(chǎn)腳印的,可一旦路上少了腳印,野草們就卷土重來。

        當(dāng)一條路隨著腳印的停產(chǎn),一座村莊也宣告破碎,而路那頭的莊稼地,就更是無人問津了。

        如今,好的莊稼地,都留給飛鳥與風(fēng)嬉戲去了。

        一條失去了生產(chǎn)力的路,正如工廠里銹死的一根鋼管。

        從興盛走向衰敗,然后被人遺忘,一條路與一個下落不明的村莊人沒有啥區(qū)別。當(dāng)所有莊稼都遺忘了村莊的故事,唯有一條路,順著一粒粒種子來時的方向,把故事里的村莊,看得真真切切,聽得清清楚楚,搞得明明白白。

        有一天,我忽然站在了一條路上,兩眼茫然,像一位迷路的英國紳士,蹲下身,系了系鞋帶,然后站起來,在路上一站就是半天。

        在我前面,還有一個人,他身著一襲長衫,胸前披散著稠密的胡須,立在路的中央,像一棵樹。我聽見他在問路——

        何處是吾故鄉(xiāng)?

        山無言,水無語,狗不理,鳥不驚。

        一條路,走過你,走過我,走過父親的丘陵母親的田野,走過一排排玉米的前世今生。

        圖·恒 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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