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竹
石光華與宋煒
何小竹
1、石光華
1980年代的四川詩歌界,有三個公認的“嘴子”。所謂“嘴子”,即很能說的人。石光華便是其中之一。石光華的能說,一是無所不知,二是滔滔不絕。有一次,一幫朋友談股票,我見他坐在一旁沉默了半個多小時,于是調(diào)侃說,終于有石老師插不上嘴的時候了。但他卻莞爾一笑,說,再聽他們聊兩次,我一樣可以說得天花亂墜。
確實,我信他有這樣的本事。所以,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當(dāng)他還不知道IT兩個字母代表什么意思的時候,就敢接受人家的邀請,出任一份IT雜志的主編。當(dāng)然,畢竟隔行太遠,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是蠻謙虛的,曾專程去北京拜訪IT界的一個大佬,意圖獲得對方的指點與支持。但是,當(dāng)說上幾句話之后,對方問他,你真的是石光華,那個寫詩的石光華?我上大學(xué)時就開始讀您的詩,狂熱的喜歡。然后,轉(zhuǎn)身從書柜里拿出一本詩選,把石光華的詩翻了出來,那種粉絲終于見到偶像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這下石光華就把鼻子翹起來了,身份已然從IT學(xué)生變成了詩歌前輩。這故事是石光華自己講我們聽的。真正的嘴子就是這樣,講自己的笑話,也是嘴下不留情。
作為“嘴子”,其嘴上功夫自然更多地體現(xiàn)在對他人的幽默與諷刺上。曾經(jīng)一位老朋友,因某些事情讓石光華很不爽,他便用了三個短句概括其人生:好酒無量,好色無膽,好詩無才。最狠處在第三句,因為那是人家一生的寄托所在,他等于徹底否定了人家活著的全部意義。后來,他與這位老友在“白夜”酒吧相遇,老友要和他喝酒,說我們還是朋友。光華不喝,說我們早就不是朋友。老友說,那算是詩友吧?光華說,也不是。老友就問,那算什么?光華慢悠悠地吐出三個字:認得到。即熟人而已。
有一次,也是在同一個酒吧,喝得半高的時候,他對我說,你和某某算不上是朋友,因為你們從來沒有單獨交往過。話剛說完,某某就來了。他馬上說,我們正在說你呢。某某問,說我什么?他說,我說你和小竹不算是朋友??上攵?,我和某某都很尷尬。后來我責(zé)備他,不該這樣。但他說,他說的是真話。
有幾年,我也有點嘴上不饒人,喜歡說“真話”。有些真話搞得石光華都無言以對。他不得不自我感嘆和檢討,是我把何小竹帶壞了。
大約2000年左右,石光華開始寫作《我的川菜生活》一書,并因這部書的出版而成為著名美食家。他的嘴不僅能損人,也能養(yǎng)人了。上電視聊美食,給餐館當(dāng)顧問,乃至自己開餐館,活得快樂而滋潤。他自我調(diào)侃說,是在伙食中找到了伙食。我們也因此而沾光,免費品嘗了成都不少的新派川菜,也跟著認識了不少著名的川菜大師,懂得了不少的烹飪知識。于是,我們也形成了一個習(xí)慣,吃飯時只要有他在,點菜的任務(wù)自然是非石老師莫屬。但有一次,他終于毛了,因為是吃火鍋,也讓他點菜,被他斷然拒絕:你們太過分了。
2、宋煒
1986年,宋煒隨萬夏來到涪陵,第一次見面,見他胸前掛著一只鋼筆,鋼筆裝在毛線編織的筆套里。然后一起在朋友幺六家吃火鍋,果然如傳說中那樣,妙語連珠,才華橫溢。再后來,1992年,我定居成都之后,見面就多起來。
要分幫派的話,宋煒屬于“整體主義”,是該詩派的代表詩人。其詩派首領(lǐng)、理論家石光華有一句流傳甚廣的話:“人學(xué)萬夏,詩學(xué)宋煒。”是被諸多詩人稱為天才的詩人。他的“整體主義”詩歌代表作《家語》,寫于1986或1987年,至今讀來仍感新鮮。崇尚古風(fēng)、浸淫于東方文化的宋煒,直到28歲才被一醫(yī)科女碩士破了童子之身。然后一發(fā)不可收,后來居上,比任何人都熱愛女性,其程度近乎瘋狂。
很多朋友既喜歡跟宋煒一起喝酒,但又怕跟他一起喝酒,尤其帶著女性的時候。喜歡跟他喝酒是因為他喝酒豪爽,言談精妙,表情亦十分動人,是那種可以讓你越喝越高興的酒友。怕跟他喝酒,是因為他喝到一定程度之后,只要桌上有女性在,就要說臟話,讓人難堪。他說臟話的時候也很特別,身子坐得端端正正,面帶微笑,兩只雙眼皮的眼睛在鏡片后面閃動著天真無邪的光芒。我一直很納悶,這么內(nèi)心純潔的人,怎會有如此愛好?
后來,宋煒定居重慶,據(jù)說在重慶活得如魚得水。有一天,我跟石光華等朋友去了重慶,宋煒很高興,邀約我們晚上在街邊喝夜啤酒,還喊了幾個女哥們過來一起喝。整個上半夜宋煒都喝得很儒雅,跟桌上的幾個女性說起話來也頗有大哥兼情人的風(fēng)范,當(dāng)即我就表揚了他,意思是有點刮目相看。宋煒也自我表揚,說,是噻,變了噻??墒牵泓c過后,情況就變了,那個宋煒又回來了。被他喊來的一個女哥們,最后是哭著離開的。
又過了幾年,我送女兒到重慶四川美院進修,美院教授,老朋友粱益君請我喝酒,桌上認識美院附中的校長。校長聽說我是詩人,就表情怪怪的笑了,說昨晚還和一位詩人喝酒,你們詩人有意思。第二天,宋煒出現(xiàn)在美院招待所我的房間,很不好意思地說,前晚跟美院附中的校長喝酒,請他幫忙解決宋渠(宋煒的哥哥)的女兒讀書的事情,結(jié)果喝到中途,自己反倒把他罵了一頓。我聽后哈哈大笑。我說,昨晚我也碰到這位校長了,他好像沒生氣,還說你很有意思。他瞪大雙眼,有點不相信。后來聽說,校長確實沒生氣,幫他辦成了事情。
再后來聽說,朋友們都了解了他的這個特點,只要有正式應(yīng)酬,到酒過三巡之后,就有人提醒宋老師,你是不是該走了,你不是還有一個約會嗎?宋煒馬上回答,是是是,然后,趁還沒有“變形”之前,撤離酒桌,將正事留下給朋友或同事處理。
最近兩三年,宋煒寫出了一些新詩,背景都是他當(dāng)下生活的重慶,語言上自然跟《家語》不是一個系統(tǒng)。但我卻從中感受到與《家語》一脈相承的精神內(nèi)涵。他依然是內(nèi)心純潔的宋煒。
責(zé)任編輯◎韓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