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輝志

擅寫法國飲食的作家愛麗絲B·托克勒斯曾說，戰(zhàn)爭改變了法國的飲食文化，因為饑餓，人們忘記了遵從舊有遵守紀律和欣賞食物的方式。語調中略帶傷懷，似乎在哀悼一種傳統(tǒng)的頹敗。

然而，身在美國的美食作家費雪卻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期，寫了本有趣的書《如何煮狼》，教導大家在物資短缺的年代，以富有尊嚴且優(yōu)雅的方式存活下來。

托克勒斯和費雪都生活過一戰(zhàn)和二戰(zhàn)那種物資匱乏的年代，前者在《愛麗絲B·托克勒斯食譜》中敘述了其經歷；費雪寫了這本“古怪又好笑”的書，帶出的卻是“要如何在戰(zhàn)爭時，活得有尊嚴且優(yōu)雅”的諫言。

費雪以狼比喻饑餓、經濟拮據、物資匱乏的狀況，書中不但寫了許多如何經濟實惠地煮食的方式，也寫了主婦們如何在蓬頭垢臉地為一家大小張羅食物果腹時依然保持美麗、制造肥皂、漱口水之類的方法，儼然是一本戰(zhàn)爭時期的主婦生存手冊。

更重要的是，這本書提供了實際的食譜告訴主婦們，在生活拮據、能源短缺、物資匱乏時，也能煮出滿足一家大小的食物。雖然，有些食物的煮法似乎不那么健康（從現在資源不缺的角度來看），但從中了解到，戰(zhàn)爭時期主婦得以巧手變出美味食物的難處。

例如，書中前面的篇章談煮湯，便提到罐頭，但慢慢到后來時，連罐頭也難找了。如今，我們常常都被告知，吃太多罐頭不健康，因為里頭有太多防腐劑，但對當時的人來說，罐頭易于保存，也能應急使用。

除了許多大大小小的貼士和食譜之外，書中最吸引人的是，費雪所帶出的一些很好的觀念。譬如說，她在《如何當智者》中寫道，幾乎所有盎格魯撒克遜美國小孩，小時候都受過告誡，不可公然提到食物，不可公開享有食物。

她引用作家華特斯考特的經歷，他有次肚子很餓，開心地稱贊湯很好喝，父親馬上在已稀薄的湯內倒入一品脫冷水，斯考特說，他這么做是要淹死魔鬼。

費雪寫道：“對一般的美國乖小孩而言，魔鬼已經淹死了，因此他們此后一生都不加思索、不置一詞，最糟的是，也不帶興趣地食用擺在他們面前的食物?！?/p>

她認為，小孩與寵物不同之處是他對食物有自己的主張，而讓小孩選擇自己的食物，不是選他們愛吃的，而是選擇在味道、口感和大體的口腹之樂上與他搭配的食物。

這樣，他長大以后，有朝一日會想起，自己曾有一次覺得不要吃一條巧克力，而讓前頭偷吃的那顆蘋果的滋味，能在感激的舌頭上多佇留一兩個小時。他日后無論做什么決定都比多年前吃那顆蘋果更扎實有力。

這不僅是創(chuàng)造其美好的味覺記憶，更是一種人格塑造。

當我們日益年長，更益發(fā)覺得，成長的記憶或經歷，無論是味覺上的，或與家人親友之間的互動，都在我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這些印記的好壞將決定著我們日后人格的成長。

食物不僅讓我們果腹，伴隨食物而來的經歷、文化、美學等經驗都將成為我們的一部分。

無論在戰(zhàn)火熱燒的時刻，抑或是太平盛世之時，我們在彈指之間便可一見腦海中回顧的食物記憶，其實也塑造了我們觀看世界的方式。

費雪被譽為美國飲食文學界的指路明燈。其身后諸多飲食書寫者追隨著她的腳步，卻從未超出她的高度。1937年，費雪年僅17歲，即出版《逕自上菜》，轟動文壇，因其文筆老練，全無小女人散文虛矯之氣，以至于眾多文評家都誤以為此書為一男子所作，成為一時笑談。她一生寫作了20多本書，涵蓋歷史、文化、自然、哲學等多個方面，而最受人推崇的，還是她的飲食文學寫作。后來出版社將其5本著作——《逕自上菜》《牡蠣之書》《如何煮狼》《老饕自傳》以及《美食順口溜》編輯成《食藝》。

費雪的飲食文章，不僅告訴讀者如何烹飪，更糅合了個人經驗和時代背景，充溢著生命哲理和激情。深刻影響了一代美國人的生活觀念。

1978年，費雪因在飲食文學方面的成就和影響力被授予杰出女性成就獎；1992年，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文學獎項“費雪獎”設立，用以嘉獎在飲食、家居、營養(yǎng)學等方面成就卓越的女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