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愛林
1965年深秋的一個傍晚,在偏遠山村教書的我,因病回到了許久未歸的家。
爹說,你娘在隊里收秋糧時,用口袋藏回了幾斤麥子。我聽了眼睛有些濕潤,為了讓我吃上餃子,娘竟然去做了她最為痛恨的勾當。
熱騰騰的餃子擺在面前,我不動筷子,說:“你們不吃,我也不吃。”我看著爹和娘,三個人對著兩碗餃子僵持起來。
爹夾起一個餃子放進嘴里,嚼了幾下就咽到嗓眼兒處,像噎著似的,又倒回嘴里,再嚼,再咽,再倒,反復幾次,才咽到肚里。
“嗓子出了毛?。俊蔽覇柕?。
“啥毛病沒有,這樣吃餃子才更香更解饞呢。”爹笑了。
娘瞥了爹一眼:“看你,像是幾輩子沒吃過餃子?!?/p>
爹臉不紅,反倒對娘說:“不信你試試?!蹦锿f:“是嗎?”也學著爹的樣子吃。
我一口氣吃了三十多個餃子。我說:“娘,你和爹像咱家的牛在反芻?!蹦镎f:“越嚼越?jīng)]味?!蔽艺f:“那你還學爹?”娘沒出聲,爹也沒說話。
餃子很香,我問娘是什么餡兒。
“嘿嘿,這叫四鮮餡兒,天王老子也吃不到的?!钡悬c得意。原來是爹在地里挖了些甜苣菜和灰灰菜,又捉了許多螞蚱,娘把野菜剁碎,炒熟螞蚱,又打上兩個藏了多時的雞蛋,就成了四鮮餡兒。
我又想到一個問題:娘是如何把麥子變成面粉的呢?那個年代個人家里是不能磨面的。
爹說:“你娘用搟面杖一把一把搟出來的?!?/p>
如今,一晃幾十年過去,我再也沒吃到過那種四鮮餡兒餃子,恐怕到入土也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