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瑋（廊坊師范學院　河北 廊坊 065000）

郝壽臣臉譜藝術(shù)研究

魏瑋
（廊坊師范學院河北 廊坊 065000）

郝壽臣是我國著名京劇表演藝術(shù)家，工架子花臉。他不僅在凈行的表演上自成一派。在服裝扮相上也有頗多建樹，尤其在臉譜藝術(shù)上，貢獻更大。他的臉譜具有獨特的藝術(shù)特色，有獨創(chuàng)性、真與美的藝術(shù)性、承繼性與理論性，值得后代戲曲人繼承和發(fā)揚。

郝壽臣；臉譜

郝壽臣，原籍廊坊香河，是我國著名京劇表演藝術(shù)家、教育家，工架子花臉。他與侯喜瑞、金少山并稱“凈行三杰”。郝壽臣先生一生共演出傳統(tǒng)劇目一百六十五出，扮演了一百一十四個人物。他不僅在凈行的表演上繼承傳統(tǒng)，不斷革新，自成一派。在服裝扮相上也有頗多建樹，尤其在臉譜藝術(shù)上，貢獻更大。梅蘭芳先生稱他“改變了許多譜法，又創(chuàng)作了許多譜法，極大豐富了京劇花臉的藝術(shù)內(nèi)容。”郝壽臣先生勾畫的臉譜有以下幾個突出的特色。

一、獨創(chuàng)性

京劇臉譜是凈行、丑行面部化妝的一種特殊形式。臉譜使用寫實和象征相結(jié)合的夸張手法，鮮明地表現(xiàn)劇中人物的面貌特征。具體而言，是用不同顏色的油彩在面部勾畫，以揭示所塑造人物的面容、個性、品性等綜合特征。

首先，郝壽臣先生不僅繼承了傳統(tǒng)臉譜的模式，同時，結(jié)合劇中人物的個性、年齡、生平，勾畫出屬于其特有的臉譜。郝壽臣先生在京劇界有“活孟德”之稱，他在舞臺上成功地塑造了曹操。除了在表演上出神入化外，他勾畫的曹操臉譜也極具特色。

郝壽臣先生結(jié)合曹操的性格，重新創(chuàng)造曹操的臉譜。曹操的臉譜是京劇中傳統(tǒng)的“水白臉”，水白臉用于表現(xiàn)富有心機、奸詐狡猾且猜疑成性的人物，同時也表現(xiàn)人物位高權(quán)重、生活優(yōu)裕、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驕縱氣度。曹操的臉譜的傳統(tǒng)畫法據(jù)趙永琪先生記載基本是三角眼、三角細眉，如升平署戲曲人物畫冊中所繪曹操《反西涼》中的臉譜，眼勾畫為三角眼，眉比較細；韓金福先生《群英會》中曹操的扮相，也是勾畫成三角眼、三角眉。①這兩個臉譜重在形容曹操的奸詐兇狠。郝壽臣先生感到傳統(tǒng)勾畫的曹操的臉譜有些俗氣，他下定決心進行改革。一方面，他參考了《三國演義》中對曹操相貌“身長七尺，細眼長須”的描寫；另一方面，他又與陳哲甫教授交流，閱讀了《三國志·五帝本紀》對曹操的記載，并了解了建安時期文學的情況，進一步體會曹操的性格，認為曹操不但是個政治家，同樣也是個文學家，他表面上應該是個雅致斯文的人物，其陰險狡詐應當隱藏在內(nèi)，而并非擺在臉上。所以，郝壽臣先生經(jīng)過深入研究，反復的勾畫，不斷的修改，將曹操的眉由三角眉改為了長長的兩道劍形眉，又把三角眼的勾法在眼角核尖處略為縮小，改為又細又長的笑瞇瞇的眼窩，在怒時鳳眼含威，笑時細眼帶笑。郝壽臣先生對鏡做表情，使得表情完美地配合臉譜，在曹操笑的時候，能浮動出笑瞇瞇的一團和氣的神氣，而板起面孔時，又表現(xiàn)出陰險深沉冷冰冰可怕的神氣，傳達給觀眾的是一種外顯文雅、內(nèi)藏奸詐的面貌。1928年，言菊朋先生與郝壽臣先生合演《捉放曹》，言菊朋曾對其子少朋說：“你郝叔的曹操，雖然像只老虎，但又化用了老生的東西，有一種文皮武骨的氣質(zhì)，與眾不同。”②這說明郝壽臣曹操臉譜的獨創(chuàng)是成功的。

其次，郝壽臣先生能夠根據(jù)表演的需要勾畫出獨具特色的臉譜。比如勾畫馬謖臉譜。馬謖的臉譜是“三塊瓦”臉，用于《失街亭》一戲，此戲中的馬謖驕傲自滿。這個臉譜用油白色勾腦門、鼻子、臉蛋，油白色給人一種可驚可駭?shù)耐怀龈杏X，特別是在燈光照耀下，使觀眾遠觀閃爍發(fā)光，特別可怕。馬謖的勾油白臉，也表現(xiàn)出他剛愎自用的性格特點。郝壽臣先生在反復的表演實踐中認為馬謖臉譜與其他的三塊瓦臉并無太大的差別，但是眉窩和鼻窩的勾畫特別講究，鼻窩必須要勾得又直又窄，眉窩必須要勾得比較峭直，這樣在表演中，才能表現(xiàn)人物豎眉立目的樣貌，眉心往上一聳，嘴角往下一沉，表現(xiàn)出冰冷無情，目空一切的殺氣，發(fā)怒時能傳達給觀眾咄咄逼人的氣勢。再如，馬武的臉譜，侯喜瑞先生是勾藍碎臉，而郝壽臣先生卻勾綠碎臉。原因是單雄信勾藍碎臉，郝先生為了在表演中區(qū)別人物，將馬武勾成了綠臉。這一勾法也被郝派弟子傳承下去。

再次，在勾畫臉譜的手法上，郝壽臣先生也有其獨創(chuàng)之處。比如荊軻的臉譜?！肚G軻傳》是郝壽臣先生自己創(chuàng)排的劇目，荊軻勾以紫紅色為主色的“三塊瓦”臉。這個臉譜勾黃色印堂圓光，并在印堂圓光上點一點銀朱，涂印堂上的紅色部分。形容荊軻的一片丹心，用于表現(xiàn)其忠義勇敢、氣貫長虹的精神，郝壽臣先生在反復的實踐過程中，總結(jié)出了勾此處獨特的筆法。即“只勾黃圓光的下半部就成了。先沿著黃圓光的底邊圈出一個半弧形了，勾到這里，更要聚精會神，不然，往往功虧一簣，使已經(jīng)留出的白邊被紅油筆弄污。然后，再拿這個半弧形當?shù)變?，在黃圓光的范圍內(nèi)，從下往上撩它幾筆就成了?！雹酆聣鄢枷壬貏e注重筆法，在勾畫李逵的臉譜時，畫鼻須這樣的細節(jié)時，也將筆伸入鼻孔，由內(nèi)而外，用力挑出。實踐出真知，只有反復的實踐，才能練就獨特且最佳的勾畫手法。

二、藝術(shù)性

郝壽臣先生勾畫的臉譜極具藝術(shù)性。個個形神兼?zhèn)?，獨具性格。顯示出生動、簡練、神采奕奕的藝術(shù)魅力。他的臉譜勾畫和舞臺上的唱、念、做等表演相結(jié)合，渾然一體，具有真與美的和諧統(tǒng)一。

戲曲臉譜具有寫意性，并非如照片一般反映人物。這里的真，指的是真實。郝壽臣先生的臉譜能夠準確地反映出角色的外貌、經(jīng)歷和性格特征，雖然并非將現(xiàn)實中的人物如實表現(xiàn)，但能抓住人物的某些特點，使人物在舞臺上飽滿生動，給觀眾留下鮮明的印象，具有強烈的真實性質(zhì)。如勾畫魏延的臉譜，郝壽臣先生將眉毛和眼睛勾得特別近，鼻心處勾得特別窄狹，在表演時，眼眉一動，眉眼擠到一處，眼梢皺紋增多，用來表現(xiàn)兇狠乖戾的性格。再如在勾畫歪臉的時候，郝壽臣先生能夠根據(jù)傳說故事來創(chuàng)造人物，傳說鄭恩在山中為救一被擄婦人與猩猩搏斗，面部受傷。因此郝壽臣先生將其勾成了歪臉，想象鄭恩被猩猩抓那一剎那的神情，勾畫出閃躲的表情，將動態(tài)的表情凝固在臉譜上，表現(xiàn)出人物特有的神情，具有真實性。郝壽臣先生的臉譜不論是勾畫忠義勇敢之人，還是狡詐奸佞之輩，都具有獨特的美感，每一副臉譜的色彩結(jié)構(gòu)都臻于完美，精美絕倫、生動傳神。

三、承繼性

郝壽臣先生的臉譜雖然具有獨特性，但絕不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而是在承繼傳統(tǒng)的基礎上，經(jīng)過長期的演出實踐，吸收各方面的知識，結(jié)合自己的思考，創(chuàng)造出獨特的臉譜。比如，姬僚、專諸的臉譜都是承襲自金秀山先生，鮑自安、蔡慶的臉譜師法李連仲先生，閻王的臉譜與升平署戲曲人物畫冊中所畫相似。即使是郝先生自創(chuàng)的臉譜，如荊軻、鄧艾等，也是依照傳統(tǒng)。另外，郝壽臣先生的臉譜對后代演員的影響很大，郝壽臣先生不僅是著名表演藝術(shù)家，同時也是著名京劇教育家，他的臉譜藝術(shù)在凈行郝派中得以傳承。他結(jié)合人物性格、所處環(huán)境、年齡等因素繪制臉譜的理念更被很多凈行演員奉為圭臬。

四、理論性

京劇臉譜的繪制看似只是演員化妝的小問題，但其中卻蘊含著極大的學問，對所塑造的人物不熟悉，對舞臺不熟悉都不可能繪制出形神兼?zhèn)?、生動形象的臉譜來。郝壽臣先生在繼承傳統(tǒng)臉譜繪制方法的基礎上，也獨創(chuàng)了其獨特的臉譜繪制理論。其核心是結(jié)合具體劇目、具體人物，勾畫臉譜。在勾臉過程中要動腦子，不能固守傳統(tǒng)、一成不變。比如郝壽臣先生在不同的劇目中，勾畫出不同年齡段的曹操臉譜。他將曹操的臉譜分為壯年、老年、衰年臉譜，勾畫時表現(xiàn)出明顯的不同。壯年的臉譜法令紋和斜蝠紋都勾得很細，表示正值盛年，皺紋很淺。而老年時代的臉譜腦門勾得稍低，一切表情紋都勾畫得重些，表現(xiàn)曹操步入老年，閱歷豐富、胸有城府，眉宇間透出深沉之氣象。衰年臉譜腦門更低勾，眉改成淡灰顏色，加粗加寬，眼窩勾得更細，顯示老年人視力減退，所有的表情紋都往下低垂，顯出老人皮膚下垂、肌肉松弛的形象。

另外，臉譜一定要結(jié)合表演。臉譜不是平面的，而是要結(jié)合舞臺表演實踐的，所以，必須把臉譜和舞臺表演結(jié)合起來，勾畫完臉譜后，不能只看平面的效果，而是要做出各種各樣的表情，檢驗臉譜在舞臺表演實踐中的效果。郝壽臣先生特別看重這一點。如他曾說在勾畫完牛皋這個臉譜后，“我總是對著鏡子，翹翹嘴角，試驗試驗樂的神氣。再動眼梢，試驗眉梢和眼梢的動態(tài)。為的是能不能表現(xiàn)眉開眼笑和眉飛色舞的神氣。”④再如他在勾畫出李逵的臉譜后，“總要在眼角聳上幾聳，張上幾張，試一試瞪眼神氣和笑眼神氣，看看白色的斗角是不是有助于表情。”⑤臉譜的勾畫必須和舞臺表演相結(jié)合，否則，再美的臉譜如果與演員表情不配合，也是僵化死板的。

綜上，郝壽臣先生在臉譜的勾畫上取得了極高的藝術(shù)成就。他的勾畫技法、理論都是值得后代戲曲人繼承和發(fā)揚的。

注釋：

①趙永琪《曹操臉譜賞析》中國京劇2008年第3期，第64頁。

②翁偶紅《郝壽臣在京劇花臉中之地位（下）》戲曲藝術(shù)1998年第3期，第43頁。

③④⑤北京戲曲學校主編《郝壽臣臉譜集》，中國戲劇出版社1996年版，第18頁，第66頁，第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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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瑋（1982-），女，河北廊坊人，廊坊師范學院文學院講師，文學博士，主要從事古代文學的研究。

本文是2016年廊坊市哲學社會科學指令性課題（2016031）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