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沫

如果公交車上只有年輕人，那車廂里是頂無趣的——年輕點的都低著頭刷手機呢。當然，從來沒有年輕人專列，中年人通常要聊天，甭管是電話還是隨便逮個乘客聊幾句，實在不行，看別人懷里的嬰兒就問這問那像“查戶口”。年老的，忙活著揉搓耳垂、手指等各個穴位，不放棄一分鐘的養(yǎng)生時間。

打破沉悶的只有小學(xué)生。中學(xué)生都有心事了，撅著小胡須，一言不發(fā)，默默看著窗外他們的同學(xué)騎著電動車你追我趕。

小學(xué)生上車都不說話，都是“喊”。嗓子呈嘶啞狀，從車頭喧鬧追打到車尾。到某站了，惡作劇地把未到站的同學(xué)推下車，把要下車的同學(xué)拉上來。時常乘客們默默地看著這一切，時常有中年大媽站起來抗議：吵死了！別鬧了！

于是他們改作嘁嘁喳喳加間歇性的哄笑。千古不變的話題：哪個男同學(xué)喜歡哪個女同學(xué)，哪個女同學(xué)暗戀哪個男同學(xué)；哪個老師長得丑，哪個老師長得美。一分鐘之后就忘了大媽的呵斥，又開始大說大笑，嘴里嚼著著名的垃圾食品——辣條，又要吃又要說又要笑，嘴不夠用了，辣油順著嘴唇流下來，趕緊哧溜哧溜往上吸。

所以，在這個人人各忙各的車廂，也只有小學(xué)生能抬頭看世界了。跟著他們，看了不少好光景。

“加油！加油！”這是怎么了？半車廂人都順著小學(xué)生的咋呼伸著脖子尋找目標。囧……一個七八十歲的白胡子老頭為了省事兒，在翻馬路中央的欄桿。

顫顫巍巍，哆哆嗦嗦，老頭身旁的車，“嗖”一聲過來，“嗖”一下過去，老頭騎桿難下，并且在上面抖著、罵著。

中年人慨嘆：唉，這么大年紀了還要跨欄桿……小學(xué)生們則開心地鼓掌：老頭加油！老頭加油！

“快快快，你不是兩道杠嗎？下去學(xué)雷鋒攙老頭過欄桿！”

“賭十塊錢的！他翻不過來！”話音未落，綠燈亮了，公交司機一踩油門，撇下懸案未決的老頭沖到下個路口。

有一天，又聽到他們在加油。打眼一看，媽呀，一個老太太攙著一個老頭夫妻雙雙把桿翻。某天，甚至在孩子們的起哄之下，看到一位拄拐的老人在翻欄桿……

然后，本地都市新聞每隔一段時間就爆出老人橫穿馬路、翻越欄桿、闖紅燈造成車禍身亡的悲慘消息。本市某區(qū)統(tǒng)計了去年一年的交通事故，由“老人過馬路不走人行道”導(dǎo)致的死亡居首位。好多開車的朋友也是最怕老人不遵守交通規(guī)則，因為這些違規(guī)的老人，總是一副“我年紀大，反正你也不敢撞”的模樣。

也許老人們也會說“等你老了就知道了”……

孩子們，別起哄了好嗎？但愿你們老了的時候還記得曾經(jīng)起哄過翻欄桿的人，你們老了的時候還能像個小學(xué)生那樣歡天喜地地走斑馬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