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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生你還是我爸爸

        2016-09-20 11:44:34張澤
        37°女人 2016年9期
        關鍵詞:動手術消防隊爸爸

        張澤

        有爸爸在,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我的爸爸張藜是個文藝工作者,一生致力于他熱愛的音樂事業(yè)。爸爸性格直率,一生坎坷卻永遠樂觀。

        6歲以前,我們?nèi)易≡陂L春,那時食品匱乏,冬天外面都是零下20多度,爸爸總能想辦法弄來一些肉,凍在窗戶外面搭的木格子里,全家就靠這一點肉過冬。長大以后聽媽媽說,那時候肉都是限量供應,一次只能買一點點肉,爸爸都是在大城市反復地排隊,買到肉,自己再挑在扁擔上,運回東北的家。

        爸爸為了給家里掙些貼己,經(jīng)常去各地講學,那時候講半個月能夠掙十幾塊錢,有的時候不給錢,只給一些東西。記得家里現(xiàn)在還有兩本大相冊,頁面是膠紙,揭開封皮把照片貼在里面的那種,那是爸爸講了10天課的報酬。

        在我快6歲的一天,因為連續(xù)下雨,我們住的筒子樓宿舍電線短路,從樓的中間開始著火,風很大,火熊熊燃燒,消防隊未趕到的時候,大家已經(jīng)來不及滅火了。鄰居們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陸續(xù)搬到樓下的空地上,我從房間跑出來,等爸爸從單位趕回來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不能再爬到二樓搶救家里的東西了。

        直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爸爸在人群里找到我,我哭著說:

        “爸爸,我們家啥也沒有搶出來!”爸爸拉著我的手,說了短短的一句話,影響了我的一生:“孩子,不怕,有爸爸在,一切都是身外之物?!?/p>

        也許老天眷顧,爸爸說完這句話沒多久,風向就轉了,火也小了。等消防隊滅了火,我們回家時,隔壁叔叔家里都燒毀了,可我們家只進了些水。

        美好的回憶,和爸爸一起度過

        第二年,爸爸被文化部調(diào)到北京,我們一起搬到了北京。剛到北京時,人生地不熟,爸爸帶著我們,曾住過前門大柵欄的一間6平方米的倉庫,恰逢冬天,屋子里燒煤球,四周漏風。一個月后,爸爸單位安排我們搬到了招待所,房間里有上下鋪6張大鐵床,我們把大鐵床并在一起,變成上下鋪的大雙人床和一個單人床,這一住就是一年。

        如今回想起來,那時雖然苦,卻是快樂的一年。一切都那么新奇,爸爸帶我去北??串嬚梗ト怂嚳蠢仙嵯壬脑拕 恫桊^》,去北京展覽館劇場看白淑湘版的《天鵝湖》,去人民大會堂看電影《巴黎圣母院》《神秘的大佛》《生活的顫音》……那么多美好的回憶,都是和爸爸一起度過的。

        我是早產(chǎn)兒,出生就得了“先天性心臟病”,需要動手術,但家里沒有足夠的錢,所以手術一拖再拖。終于拖到我16歲,再不動手術,就活不長了,爸媽把家里攢了20年的積蓄拿出來,有2000元,去醫(yī)院動手術花了1600元。

        在我動手術的前一晚,爸爸特意跑到北展的莫斯科餐廳,給我打包了西餐,也許他怕我再也吃不上了。第二天動手術,媽媽說我被推進手術室后,爸爸就開始放聲大哭,一直哭了8個小時,等我被推出手術室后,爸爸又變成了快樂簡單的爸爸,他從未告訴過我他大哭過。

        爸爸心地善良開朗,我從未看過他難過。十幾年前,我遇到坎坷,心情消沉,不知如何化解。一天晚上,我接到爸爸的電話,電話里他哭了,我心里慌得很,爸爸說:“我哭,是因為我的女兒為何這么脆弱!”

        來生,我還是你的女兒

        爸爸快80歲時,偶爾會把一件事情敘述3遍,那時我們沒有意識到這是他開始慢慢離開我們的征兆。

        爸爸年輕的時候腰被車撞過,所以晚年時他總是腰疼,每天大多時間躺在沙發(fā)上睡覺,吃得也很少。爸爸后來越吃越少,而且不知道上廁所,我和媽媽把他送到了醫(yī)院。他的吞咽功能消失,一進醫(yī)院就插上了鼻飼,然后就是昏睡,偶爾醒來,會認得我和媽媽,但僅僅是曇花一現(xiàn)。

        每次去醫(yī)院看爸爸,我都會摸著他的頭,伏在他的耳邊,低聲請他堅強,不要走,這樣一堅持就是兩年多。

        今年春節(jié),爸爸越來越瘦,引流出的都是血,神志再沒有清醒,我們依然不舍得他走,每次都會讓他再堅持。爸爸好像懂得我的話一樣,無數(shù)次又從死亡邊緣回來了,直到我最后一次去醫(yī)院看他。

        那天下班很晚,我趕到醫(yī)院,他安靜地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已經(jīng)不再發(fā)燒,心跳也很穩(wěn)定。我不知道他能否聽見我說話,我心痛無比,伏在他的眼前,撫摸著他的頭,低聲和他說:“爸爸,你放心地走吧,我會照顧好媽媽,來生你還是我的爸爸,我還是你的女兒?!?/p>

        說完這句話,我看到爸爸的眼角流出了淚水,他閉上眼睛睡了。第二天,爸爸安靜地走了。我知道,爸爸被接到天上去了,再也不用受苦了。

        (大浪淘沙摘自《北京青年報》2016年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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