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張亦馳 南方周末實習生 田佳瑋

除了遭遇“坐地起價”和無限期的拖延，印度對外軍購另一詬病在于，買了一堆“萬國造”武器兼容性不佳，維修保障各成一體，給后勤和裝備保障以及聯(lián)合作戰(zhàn)帶來極大困難。

對于印度而言，“萬國造”要比單一的蘇系、美式或者歐派裝備具有優(yōu)勢。也是印度防止遭遇一個國家掐脖子導致滿盤皆輸?shù)膽獙χ摺?/p>

作為世界上購買武器限制相對較少的國家之一，印度確實曾讓承包商之間展開廝殺，然后坐收漁利。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張亦馳

南方周末實習生 田佳瑋

2016年８月25日，澳大利亞媒體爆出的一則法國造船廠“泄密大案”，幾乎讓印度媒體“炸了窩”：印度從法國進口的“鲉魚”級潛艇的技術(shù)資料遭外泄，超過2萬頁的資料包括大量機密信息。這一消息，再次讓印度以無辜受害者的形象出現(xiàn)在國際軍火采辦案中。

此前不久，印度媒體透露，拖延了多年之后，印度最終決定以88億美元“天價”采購36架三代半的“陣風”戰(zhàn)斗機，讓外界瞠目。

印度幾個標志性的大項軍備采購案，都面臨超支和延期的指責，以至于不少人嘲笑印度軍火采辦總是吃大虧，多少有些讓人見怪不怪。

在外界看來，印度的軍火市場是典型的買方市場。印度的每一次軍火大單，幾乎都會引來東西方各大軍工巨頭的血拼，但最終似乎并不像一個買方市場應該得到的結(jié)果。

88億美元買36架“陣風”？

印度新德里電視臺2016年4月15日報道稱，印度與法國就購買“陣風”戰(zhàn)斗機達成最終協(xié)議，印度將耗資88億美元采購36架“陣風”戰(zhàn)斗機以及全套的武器系統(tǒng)，這是印度過去兩年內(nèi)最大單軍火貿(mào)易。

蹊蹺的是，僅僅是在一年前， 2015年4月11日，法國《解放報》網(wǎng)站報道稱，36架“陣風”戰(zhàn)斗機的“項目金額預計將超46.8億美元”。

而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nèi)，報價離奇地翻了將近一番。再仔細看印方最新的報道，便可發(fā)現(xiàn)其中玄機：實際上88億美元是一個一攬子計劃。印度媒體稱，作為政府推動本土的軍事研發(fā)制造能力的一部分，法國的公司，包括達索公司必須向印度投資30億美元，并幫助印度公司研發(fā)隱身技術(shù)和雷達技術(shù)。

如果將這30億美元減去，那么58億美元購買36架“陣風”以及所有的彈藥，外加技術(shù)轉(zhuǎn)讓以及物價上升和匯率因素，應該說是一個可以接受的價格。畢竟，法國戰(zhàn)斗機在西方是出了名的貴，這一點不僅僅是針對印度。

除了相對比較貴，這次招標耗費時間之長，也甚為少見。

按照2012年1月31日法國總統(tǒng)府的消息，印度中型多用途戰(zhàn)斗機計劃（MMRCA）招標工作當時進入獨家談判階段，“該項目的最后合同文本在2月中旬敲定”。然而，在法國人眼中半個月就應該搞定的談判，一直拖了四年半還沒最終簽署！而雙方對這種局面各執(zhí)一詞，但說到底，還是在價格上談不攏。

為什么會出現(xiàn)上述問題？

如果從2007年8月份印度國防部正式公布MMRCA采購招標書算起，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9年了。要知道后來參與競標的飛機基本上都是現(xiàn)成的飛機，或者在現(xiàn)有飛機的基礎(chǔ)上為印度進行了小幅度改進的型號。

當然，從客觀上來看，這與對多型飛機的大量技術(shù)性測試不無關(guān)系，而組織的無序和反復無常，以及過多的政治干擾和在大型招標項目上缺乏專業(yè)性，也是造成這一局面的重要原因。

“超日王”成了“超期王”

說起印度軍購，更多人想起了那艘“超日王”號航母。

“超日王”號航空母艦原為蘇聯(lián)海軍的“基輔”級航母“戈爾什科夫海軍上將”號。該艦于1978年12月開工，1987年1月服役。1994年，該艦發(fā)生過一次重大事故。當時俄羅斯正處于經(jīng)濟上最艱難時期，養(yǎng)不起那么多艦艇，但直接退役又有些可惜，于是想起了印度。

1998年，俄羅斯向印度談到了一個方案：將航母以1美元的價格象征性地賣給印度，條件是印度要掏錢讓俄羅斯企業(yè)改裝該艦，并且購買俄羅斯艦載機。聽上去這是一個很劃算的買賣，于是在2000年10月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訪問印度期間，雙方簽署備忘錄。

然而，原本雙方應在2001年就正式簽署合約，但由于價格談不攏而一度拖延。直到2004年1月20日，印度與俄羅斯終于簽約敲定這筆交易，由俄羅斯的北德文斯克造船廠負責改裝工程，總金額15億美元，其中艦體部分的整修重建將耗資9.7億美元，其余5.3億美元用于艦載機的購置，簽約時艦體工期為52個月，也就是應該在2008年5月完工。

應該說，這是一個便宜的幾乎不可能完成的計劃——這也為后來的加價以及拖延埋下了伏筆。

果真，改裝費用一路看漲。

到了2009年，經(jīng)過一系列討價還價之后，雙方再次達成一致，印度將總共支付23億美元。

更要命的是，工期一拖再拖。

一系列拖延之后，“超日王”號最終定在2012年12月4日交付印度海軍。然而，2012年9月中旬，該航母在測試中卻傳出推進系統(tǒng)發(fā)生故障。俄羅斯聯(lián)合造船集團表示有3個鍋爐無法以全功率輸出，一些鍋爐的耐火磚在航行中坍塌。

之后的工程與維修工作主要集中在更換耐火磚，并對推進系統(tǒng)進行相對應的維修與檢查工作，整個工作在2013年2月完成，其間“超日王”停在北方機械制造廠的碼頭，而新的驗收日期定在了2013年4月25日。

印度方面還是過于樂觀了。實際上，在2013年9月下旬，“超日王號”才完成所有海上測試，2013年11月16日于北德文斯克基地移交印度海軍。這時候，距離當初簽署合同已經(jīng)過去了近十年。

被詬病的“萬國造”

除了遭遇“坐地起價”和無限期的拖延，印度對外軍購遭到詬病的還有，買了一堆“萬國造”武器，而這些武器被認為兼容性不佳，維修保障各成一體，給后勤和裝備保障以及聯(lián)合作戰(zhàn)帶來極大困難。

所謂“萬國造”，世界上大概出點名的武器，印度都有。

目前,印度地面部隊同時使用著來自俄羅斯的T-55、T-72、T-90主戰(zhàn)坦克、BMP-2步兵戰(zhàn)車以及英國的“勝利”主戰(zhàn)坦克，其炮兵則裝備瑞典的FH-77B型155毫米榴彈炮和俄羅斯的M-46型130毫米加農(nóng)炮、D-30榴彈炮，還計劃購買美國的M777超輕型155毫米火炮。在反坦克導彈方面，則裝備俄制的AT系列和歐洲“米蘭”單兵反坦克武器。

海軍方面，則同時擁有俄制基洛級和法國的“鲉魚”級潛艇；預警雷達則分別來自法國、荷蘭和以色列。

再看航空裝備，印度空軍裝備俄系的米格-21、米格-23、米格-29以及蘇-30MKI戰(zhàn)斗機，也使用歐洲的“幻影2000”戰(zhàn)斗機、“美洲虎”攻擊機、“鷂”式戰(zhàn)斗機，在運輸機方面同時裝備俄羅斯的伊爾-76、烏克蘭的安-32和美國的C-17、C-130。印度甚至還打算采購日本的US-2水上飛機。直升機方面，俄羅斯的米-17系列和美國的CH-47也會并肩作戰(zhàn)，防空導彈則混裝了以色列和俄羅斯的裝備。

即便是一個作戰(zhàn)平臺上，印度也可能裝備了不同國家的設備和裝備。以蘇-30MKI為例，該機裝備了以色列的電子對抗裝備和印度本土的玻璃座艙，還在融合本國的空對空導彈。“超日王”號航母完全由俄羅斯改裝，目前還在等待安裝以色列的“巴拉克”導彈。而A-50I預警機則是用了俄羅斯的“殼子”安裝了以色列的任務設備……

如此繁雜的系統(tǒng)，給裝備和后勤保障帶來的麻煩不言而喻。這意味著很多保障設施無法通用，一些裝備的制式甚至都不同。更重要的是，不同體系的作戰(zhàn)平臺之間如果沒有統(tǒng)一制式的數(shù)據(jù)鏈鏈接，自動化的指揮就很難實現(xiàn)。

不過對于印度而言，“萬國造”要比單一的蘇系、美式或者歐派裝備具有優(yōu)勢。

實際上，裝備“萬國造”正是印度避免過度依賴某一國家，防止其漫天要價引入的競爭機制，也是印度防止遭遇一個國家掐脖子導致滿盤皆輸?shù)膽獙χ?。一旦發(fā)生沖突時，某一大國停止武器供應，印度可以迅速以其他國家的裝備進行補充，東方不亮，西方亮。

在政治上考慮，利益均沾，也有利于印度的外交。所以，印度總是能左右逢源，游走于各大利益集團之間，甚至借力打力。

印度軍方也在極力解決“萬國造”帶來的負面效應。應該說，后勤保障和裝備維護方面帶來的麻煩還是次要的。以戰(zhàn)斗機為例，有人認為印度陸軍武器裝備種類之繁雜,來源國家之多,維修費用之高，已讓軍方頭痛不已。但至少維修費用方面，與來源繁雜關(guān)系不大。單純來自俄羅斯的5種飛機，并不比5種西方國家的飛機更容易修理。

一方面，印度通過本國的通信技術(shù)為這些國外平臺安裝兼容的通信系統(tǒng)和數(shù)據(jù)鏈，另一方面印度軍方在采購之時就要求生產(chǎn)商按照印度軍方標準安裝相關(guān)設備。印度也是很少能夠要求軍火巨頭按規(guī)定改造武器的國家之一，很多武器都是專供印度的版本。

印度軍購，真的冤？

其實，在那些被認為印度人當了冤大頭的采辦案中，印度人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冤。

作為世界上購買武器限制相對較少的國家之一，印度確實曾讓承包商之間展開廝殺，然后坐收漁利。

英國《空中力量》雜志曾經(jīng)透露：MMRCA項目招標階段，原本2009年8至9月規(guī)定好，各候選機型只在印度班加羅爾和賈伊瑟爾默兩地進行濕度環(huán)境和高溫環(huán)境測試，但印度國防部卻突然通知各競標商，MMRCA項目增加測試內(nèi)容，所有樣機要送到列城進行測試，考察飛機能否克服高原氧氣稀薄等困難，全武器載荷起飛作戰(zhàn)。

印度國防部抓住招標書中有一段“飛機、部件和附件必須執(zhí)行最新生產(chǎn)標準，且必須是最新生產(chǎn)”的描述，不斷要求給競標飛機添加新儀器設備，把投標企業(yè)弄得疲于奔命。

2010年4月28日，按計劃印度應該宣布MMRCA項目的最終獲勝者。然而印度人就是“任性”，一直不確定哪家公司的戰(zhàn)機中標，以至于之前6家公司提出的報價宣告作廢，一切談判重新開始——看在一百多億美元的份上，各大公司也只能“逆來順受”。

當達索公司確定將被賦予這項合同之后，地位開始悄悄地反轉(zhuǎn)。法國人開始把投標時的遭遇連本帶利地奉還。畢竟，印度最初提出的方案還是略顯粗糙，就像是裝房子一樣，在進一步的談判中間，印度又提出了不少“增項”，比如要求將印度國產(chǎn)導彈整合到“陣風”戰(zhàn)斗機中。

這種增項的價格，就由不得印度了，這就為“達索”公司抬高價格創(chuàng)造了機會。同時，達索也開始出“幺蛾子”，他認為印度制造的戰(zhàn)斗機質(zhì)量不可控，不愿為印度組裝的“陣風”作擔保。就在這樣你來我往中，時間拖延了。其間的匯率變化，也變相增加了成本。

在僵持中，印度以取消采購相威脅。2015年7月份，美國彭博社報道，印度“正式宣布”放棄從法國引進126架陣風戰(zhàn)斗機項目。緊接著，俄羅斯媒體也于8月份稱，印度正式恢復與俄羅斯合作研制T-50戰(zhàn)斗機。不過后來證明，這很可能是印度方面放出的“煙幕彈”。

采購俄羅斯的航母，印度也不算冤。畢竟，印度首艘國產(chǎn)航母、排水量4萬噸的“維克蘭特”號及其艦載機總值高達70億美元。相對于“超日王”20億美元的報價，印度即便不會偷著樂，也沒必要抱怨了。

改造超期，恐怕也不是俄羅斯所樂見的，畢竟時間拖得越久成本就越高。俄羅斯在改裝“超日王”的時候，顯然是低估了其難度和造價。相比“基輔”級巡洋艦，“超日王”號除了在甲板和艙室上大動筋骨外，其核心動力裝置也進行了更新?lián)Q代，該艦8個鍋爐全部換裝為新造的鍋爐，燃料也從原來的重油改為柴油。此外，還更換了2400公里長的各種纜線。應該說，這已經(jīng)和建造一艘全新航母差不多了。

實際上，據(jù)瑞典斯德摩爾國際和平研究所(SIPRI)今年公布的報告顯示，過去5年間，印度以占世界14%的武器進口量位居全球首位，上述采購案在印度整個軍備采購中比重不大。從俄羅斯進口T-90、米-17以及從美國進口C-17、C-130遠遠沒有那么多波折，大部分印度軍購還算比較正常。

更重要的是，和印度本國的武器發(fā)展項目相比，即便是最坎坷的軍事采購，都已經(jīng)是快速度了。在延誤和成本提升這方面，印度本國的武器項目有過之而無不及。例如LCA戰(zhàn)斗機、阿瓊主戰(zhàn)坦克、“藍天”防空導彈的技術(shù)含量并不高，但都經(jīng)歷了近三十年的研發(fā)和試驗，最后還面臨服役即落后的局面，以至于印度軍方對于采購這些武器都有極大的抵觸情緒。

造成這種拖延的局面，與印度國內(nèi)的腐敗問題以及印度人國民性格不無關(guān)系。印度本國媒體也曾一針見血地指出，印度陸軍內(nèi)部派系斗爭、防務公司玩法律花招、國防生產(chǎn)能力低下都是這種亂象的原因之一——當然，顯而易見的還是腐敗?！凹m正這些現(xiàn)象需要對國防采購系統(tǒng)進行徹底的改革，而不僅僅是憤怒或警示”?！队《冉掏綀蟆吩@樣評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