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立 汪 曼

（浙江大學語言與認知研究中心，浙江杭州310028）

組合結構和收斂結構的判別方法探究
——論證圖解的多維度視角

金 立 汪 曼

（浙江大學語言與認知研究中心，浙江杭州310028）

論證圖解是論證分析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也是論辯理論、謬誤研究以及批判性思維普遍使用的論證分析技術。以直觀的形式揭示論證的支持關系從而刻畫論證的宏觀結構，是論證圖解技術的優(yōu)勢。然而，在刻畫論證結構的過程中，組合結構和收斂結構的識別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邏輯學界一直試圖對兩者進行清晰的甄別，就現(xiàn)行的區(qū)分標準而言，主要有邏輯聯(lián)合、推理鏈收斂、模態(tài)聯(lián)合和相關組合這四種方法，但這些區(qū)分方案或多或少存在漏洞和爭議。新的判別方案嘗試從“前提是否可以單獨推出結論”、“貢獻均衡度”以及“當一個前提為假，其他前提是否能推出結論”這三個維度去探討論證結構，并結合強組合、差異化組合、均衡收斂、差異化收斂、弱收斂這五種論證圖解進行深入分析，結果表明，新方案可有效地對組合結構和收斂結構進行區(qū)分。

論證圖解；論證結構；組合結構；收斂結構

一、一個棘手的問題

一直以來，邏輯學界都在努力探尋一種方法試圖準確地描述論證結構和表現(xiàn)推理過程，論證圖解應運而生。論證圖解是邏輯論證文本分析的一個重要手段［1］422，通過刻畫論證的宏觀結構，反映各個陳述之間的關系，以一種完全清晰無歧義的形式展示論證的局部或全部過程。1950年，Beardsley在《實踐邏輯》一書中首次正式提出了“論證圖解”這個概念，他將論證中前提與結論的四種關系一一舉例，大致區(qū)分了基本式、收斂式、發(fā)散式和線性論證［2］，奠定了標準圖解技術的理論基礎。

1973年，Thomas在Beardsley的基礎上發(fā)展了圖解方法，引入了組合式論證的概念，細化了他的程序。Thomas在《自然語言的實際推理》中將“組合式論證”定義為：“當一個論證的前提是兩個或更多理由的邏輯組合，它就可以圖解成組合式的結構”［3］5052；將收斂式結構重新定義為：“論證中，當兩個或多個理由并非結合起來支持結論，而是每個理由都能夠完全獨立地支持結論，這種論證結構就是收斂式?！保?］60由此，從Beardsley圖解發(fā)展而成的四種基本論證，即發(fā)散結構、序列結構、收斂結構和組合結構，被稱為托馬斯標準方案（見表1：a、b、c等字母表示組成論證的命題，箭頭表示前提與結論之間的邏輯關系）。托馬斯標準方案的基本論證結構適用于大多數(shù)論證形式，當然，一個論證并非只有一種結構類型，一個子部分或子論證可能是序列的，而另一個子論證是收斂的，四種結構類型均可出現(xiàn)在同一論證中。

表1 托馬斯標準方案的四種基本論證結構

Thomas雖然識別了一個重要區(qū)分，但并未以正確的方式刻畫它。從組合式和收斂式的定義出發(fā)，這兩種論證結構的差異體現(xiàn)在：假若前提中每個理由對結論的支持是單獨的，論證結構就是收斂式；假若所有理由須結合起來支持論證，這種結構就是組合式。但由于組合式和收斂式結構都包含“多個前提支持同一個結論”這樣的語句結構，而理由對結論的支持是“單獨的”還是“一起的”卻是較為模糊的表述，由此，立足于這樣標準的區(qū)分過于簡單，需要進一步結合實際案例進行分析。我們認為，就標準方案的論證圖解理論而言，面對現(xiàn)實世界復雜多樣的論證事實，組合和收斂的區(qū)分是一個棘手的問題，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

二、現(xiàn)存的判別方案

在托馬斯標準方案的論證圖解中，由于語境、主觀、情感等因素的存在，對組合與收斂的區(qū)分解釋及識別常常是直覺的、模糊的或歧義的［4］100。如何判定一個論證是組合的還是收斂的引起了很多分歧。就區(qū)分標準而言，學界主要有“邏輯聯(lián)合”、“推理鏈收斂”、“模態(tài)聯(lián)合”和“相關組合”這四種方法，而這四種方式是否真的能起到清楚區(qū)分的作用，下面將逐一分析。

（一）邏輯聯(lián)合

在標準方案中，Thomas對組合和收斂的區(qū)分做了詳細解釋。他認為，對組合結構而言，“當兩個或更多理由的邏輯聯(lián)合被包含在一個推理步驟中時，它們可被圖解為組合的；當一個推理包含幾個理由并且其中每個理由都需要其他理由支持結論時，該推理是組合的”。對于收斂結構，他認為：“兩個或更多理由不以聯(lián)結或聯(lián)合的方式支持結論，相反，每一個理由以完全單獨且獨立于其他前提的方式支持結論時，推理是收斂的?！保?］58這種區(qū)分方法被稱為邏輯聯(lián)合，在邏輯聯(lián)合中使用“邏輯聯(lián)合”、“需要其他前提支持結論”等表達是有道理的，但在具體應用中，我們發(fā)現(xiàn)它們高度依賴直覺，從而使論證充滿歧義。Thomas有關演繹的假言三段論、歸納統(tǒng)計概括及回溯推論的具體例證極好地說明了對這些概念的混淆。如A案例的結構判定。

A案例：a吸煙對吸煙者的健康造成重大危害

b它也對那些在附近吸入二手煙的人造成危害

c因此人們不該吸煙

根據Thomas的區(qū)分標準，這個論證似乎是收斂的，其中，兩個單獨的、獨立的理由被給出以支持結論，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兩個理由似乎也可以由聯(lián)合的方式共同支持結論，并且合起來不是擁有一個更強的支持嗎？如果這樣的話，一個前提不是有助于另一前提的支持嗎？而當兩個前提聯(lián)合起來共同支持結論，是標準的組合結構。很顯然，Thomas“邏輯聯(lián)合”的方案并沒有真正闡明組合和收斂區(qū)分的關鍵。

（二）推理鏈收斂

鑒于第一種區(qū)分標準的模糊性，Thomas又提出了另一個標準。他說，如果“每一單獨理由都還一如既往地支持結論，即使另一個（單獨、獨立的）理由為假；并且，每一單獨推理鏈還照樣運轉良好，即使另一個推理鏈碰巧不佳”［3］61，那么這個推理是收斂的。但當一個理由的假削弱了其他理由的效力，那么，這些理由就是組合的。根據這個標準來重新審視A案例：當前提a或b為假時，其他的理由還是能單獨支持結論，那么根據這個區(qū)分方法可以較為順利地判別這個論證是收斂的。為了慎重起見，再加入一個前提，來看B案例。

B案例：a茱莉亞餐廳有全鎮(zhèn)最好的廚師

b服務很好

c環(huán)境也非常好

d因此我們應當去那里吃飯

在B案例中，每個前提都描述了去茱莉亞餐廳不同的理由，每個前提都給我們提供了某個方面的理由支持結論，故我們認為該結論是收斂的。但僅憑這三個前提中的任意一個前提自身就足以說服我們去那里吃飯嗎？三個前提聯(lián)合起來的理由不是會更充分嗎？此外，根據Thomas的第二個標準，當前提之一為假時，比如a為假，那里的飯很難吃，即使那里服務和環(huán)境很好，我們認為去那吃飯的概率也不會太高，即推不出結論，那么B案例就不符合收斂論證的判定標準了，到底B案例是收斂還是組合的呢？依然很難說清楚。

雖然Thomas第二個標準要清楚一些，但要非常確定地以一個一般的、詳盡的公式在自然語言中區(qū)分組合和收斂，還是存在困難。

（三）模態(tài)聯(lián)合

在區(qū)分組合和收斂結構方面，很多邏輯學家做了較多嘗試。其中，Yanal嘗試通過模態(tài)考慮來區(qū)分組合和收斂，引起了諸多關注［5］。根據Johnson和Blair的標準，如果一個前提與結論不相關，那么前提的真根本不會提高結論為真的可能性。然而，如果把與結論似乎不相關的前提和相關的解釋性陳述組合起來，那么，由此產生的支持性理由就會明顯增加結論為真的可能性［6］4142。

比如在“所有人都是要死的，蘇格拉底是人，所以蘇格拉底是要死的”這個案例中，如果不能確立“是人”和“要死的”之間的聯(lián)系，那么“蘇格拉底是人”這一前提便與“蘇格拉底是要死的”不相關。前提對結論的支持為零。但如果把該前提與另一前提“所有人都是要死的”組合起來，我們就會有一個演繹有效的論證。正如Yanal所說，支持度從0劇增為1。另一方面，如果前提與結論是獨立相關的，那么它們對結論的支持強度會“加”起來，而不是突然劇增［5］。因此Yanal認為，若一個論證確實是收斂的，那它的理由合起來支持結論的概率是每個前提支持概率的總和；如果是組合的，概率不會以這種方式求和，而是劇增［5］。

C案例：a瑪?shù)倌染哂辛己玫膶W習能力

b她有很強的學習欲望

c因此她在大學中的學業(yè)會很好

比如在C案例中，每一個前提都為結論提供某種理由，但合起來的權重構成一個更強的情形支持結論，它們是模態(tài)聯(lián)合的。根據這種方法，我們暫時判定它為收斂論證。

但Yanal也進一步指出，如果不能深入權衡證據強度，就不能準確區(qū)分組合和收斂，必須表明組合理由的概率如何劇增，因此必須討論概率和證據權重的問題［5］。Walton認為，Yanal區(qū)分組合與收斂的方式理論上可行，但應用到實踐操作時會出現(xiàn)問題［7］。Rowen也提出，對許多非證明性論證而言，以任一有意義的方式指派概率是不可能的［8］。比如案例C中，同樣的前提，但對不同的人、不同的課程，權重是不一樣的。比如對一門實踐性課程來說，僅有很強的學習欲望，即停留在想的層面而沒有實干，是不會產生很好的學業(yè)結果，實踐性課程需要的是良好的學習能力和實踐，因此，加上前提a后，結論是不是就呈現(xiàn)出了劇增的意思，那是不是就說明這個案例是組合的？又如B案例中，三個前提都與結論相關，但這三個前提的權重是不一樣的，并且這個權重的指派會根據不同的人、不同的情形而變化，也就是說，權重是很難刻畫的。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最好的廚師這個前提對結論的貢獻最大，是結論得出的決定性因素，所以當加上a這個前提時，對結論的支持強度劇增；但可能對有些人來說，不僅看重食物，也看重餐廳的環(huán)境和服務，所以對結論的支持強度是加起來的。因此，劇增并不是區(qū)分組合和收斂的特征［8］，只能說是一種判別的角度。

Yanal的嘗試雖然存在問題，但他樸素地強調應該區(qū)分模態(tài)和相關兩個方面，為判別組合和收斂邁出了關鍵性的一步。

（四）相關組合

Yanal和Thomas在討論模態(tài)時總是涉及相關方面的問題，并把相關問題混淆在模態(tài)問題中，使得有些論證的判別既組合又收斂。Freeman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他認為相關和模態(tài)是不同的問題，他認為對組合和收斂的區(qū)分不必訴諸如“邏輯聯(lián)合或關聯(lián)”、“需要或有助于其他前提提供的支持”這類有問題的用語，而是只要理解下面的意思：一個陳述表明另一個陳述為什么與主張相關，或者兩個陳述為第三個陳述提供不同的、獨立相關的理由［4］105。因此，他撇開了模態(tài)，提出了相關組合的方法。

對相關組合而言，當兩個或更多前提必須或傾向于合起來以說明我們?yōu)槭裁从幸粋€相關理由支持結論時，論證是組合的；當兩個或更多前提中的每一個前提都與結論獨立相關時，論證是收斂的［4］105。Govier認為，相關組合的判別方法是可行的，因為相關這個概念在直觀上是清晰的，在很多情況下，判定一個陳述是否與另一陳述相關是直觀的［9］。

D案例：a克隆人不安全

b克隆人影響基因多樣性c克隆人有損人的尊嚴

d所以我們要反對克隆人

根據相關組合的判別標準，我們可以判別出D案例是收斂的，因為前提a、b、c分別和結論d獨立相關。那么對于E案例，也能清楚地分辨出它的論證結構嗎？

E案例：a張偉在事業(yè)上很成功b張偉的婚姻十分美滿c張偉是一個幸福的人

很多人將E案例判別為收斂結構，因為前提a和b分別與結論相關，但組合起來支持強度更強。但如果前提a或b為假時，結論還是否仍然能成立？如果不能成立，是否意味著這是個組合結構？因此我們不得不繼續(xù)深入追問：在判別時，是否還需要考慮其他因素？

Freeman認為，相關和理由充分的辯證問題使判別方法遠離那些充滿歧義的術語，為組合與收斂結構的區(qū)分提供了較為清晰的理由［4］。但它并沒有非常清楚而合理地區(qū)分這些結構，況且，在區(qū)分的過程中，模態(tài)和相關的區(qū)分問題導致論證結構方案和圖解系統(tǒng)在應用過程中產生分歧，因此，現(xiàn)有的標準均存在不完善的方面。

三、我們的嘗試方案

從上述四個分類標準我們發(fā)現(xiàn)，這四個判別方案分別從前提能否單獨推出結論、反向推理是否成立以及模態(tài)和相關四個角度去展開分析，但都僅從單一的維度去探討，因而各自存在一定的缺陷，并沒有真正抓住收斂和組合區(qū)分的精髓。

那么，在分析收斂和組合的時候，什么是區(qū)分的精髓？產生分歧的核心又是什么？為了提供一個初步的診斷，我們將問題的核心放在“邏輯支持”（logic support）這個關鍵概念的歧義性以及在論證圖解中想要表達它的“推出箭頭”的歧義上［4］93。當前提S在邏輯上支持結論P時，我們的意思是S提供了某個證據支持P，還是S提供了充分的證據支持P？同樣，當在論證圖解中從S出發(fā)畫一個箭頭到P，我們說的是S是P的理由，還是“因為S，所以P”？

對“邏輯支持”和對箭頭的不同解讀產生了兩種不同的邏輯結構，當理解為S提供了某個證據來支持P，也就是說還有可能有其他前提合起來支持結論時，則論證與組合有關；而當理解為S提供了充分的理由并且能獨立推出結論，則論證與收斂有關。而有關一個前提或多個前提提供強有力的理由支持結論或者提供微弱的理由支持結論的斷言，則被稱為模態(tài)斷言，這與前提和結論相關性的斷言有本質的區(qū)別。Thomas、Rowen和Yanal使用的術語面臨的主要困難在于它在相關和模態(tài)之間的歧義性。比如，兩個前提“邏輯地聯(lián)合”怎么理解？當它理解為一個理由表明另一個理由為什么與某個結論相關，這種解釋就關注了相關性；當理解為在兩個前提支持結論的過程中兩者的權重疊加在了一起，這種解釋則關注模態(tài)。對前提“整合起來”、“相同的思路”或“以整合或聯(lián)合方式”支持結論的說法而言，同樣在相關和模態(tài)兩者之間存在歧義。

因此，要清楚地判別論證結構，就必須綜合分析結構的模態(tài)和相關問題，例如證據與結論的相關度，證據之間的相關度，證據對結論的貢獻權重以及證據的強度等。這些因素總是綜合地在一個具體的論證結構中發(fā)揮作用。通過這幾個關鍵點的思考分析，我們嘗試構建一個區(qū)分組合結構和收斂結構的細化標準：對任何一個論證，都需要將“前提是否可以單獨推出結論”、“各前提貢獻是否均衡”以及“當一個前提為假，其他前提是否能推出結論”這三個維度綜合在一起進行結構的探討，經過這三個立體的維度分析，我們得到了 “強組合”、“差異化組合”、“均衡收斂”、“差異化收斂”、“弱收斂”五種論證圖解（表2）。這五種圖解基本涵蓋了收斂論證和組合論證所涉及的五種可能情況，可以看作是目前解決這個問題的新嘗試。

1．第一種：強組合

在這種結構中，a和b聯(lián)合在一起推出c，單獨推不出結論，前提貢獻均衡。并且由于一個前提需要另一個前提來共同支持結論，所以當一個前提為假時，結論推不出。比如經典的三段論格式，“蘇格拉底是要死的”這個結論c，必須在前提a“蘇格拉底是人”和前提b“人總是要死的”共同作用下推出。這類論證結構特征鮮明，很好判斷。

2．第二種：差異化組合

在這種結構中，前提a、b、c組合在一起推出結論d，但在支持力度上，整個結構貢獻力度不均衡，a為支持力度最大的前提，因此在圖式中，a標記為A。雖然在結論的推出中A占有很大的貢獻率，但單憑A一個前提而不考慮其他因素，也不一定能推出結論。但當a為假時，結論推不出。比如在F案例中，雖然對于推出結論，a的權重最大，但若沒有充裕的時間或者生病不能工作，即使明早報告要用，恐怕也無法在今晚完成報告。

F案例：a這個報告明早開會要用

b晚上時間充裕

c身體也沒有疾病

d因此今晚上可以把報告寫完

3．第三種：均衡收斂

在這種結構中，前提a和b可以分別推出結論c，看作貢獻均衡。如在A案例中，前提a（吸煙對吸煙者的健康造成重大危害）和前提b（它也對那些在附近吸入二手煙的人造成危害）可以分別單獨推出結論c，也可以合在一起擁有一個更強的邏輯推出結論c，但鑒于它的前提到結論的獨立性，我們還是把這種類型稱為均衡收斂結構。這種結構，前提可以單獨推出結論，一個前提為假不影響結論的推出，即當a為假時，前提b可以繼續(xù)推出c。

4．第四種：差異化收斂

在這種結構中，前提不均衡。a可以直接單獨推出結論d，前提b和c的存在會以更強的組合形式推出結論，若無b和c，也可以憑借a推出結論，但若a為假，則得不出結論。比如在B案例中，我們發(fā)現(xiàn)，憑借這個餐廳廚師很好，飯很好吃，我們可以直接得出結論。由于一個前提a就可以直接推出結論，而b、c單獨推出結論的概率要遠遠小于a，所以對a來說，這個結構可以稱為差異化收斂。

5．第五種：弱收斂

第五種結構是對第四種結構的補充，在這種結構中，如果沒有a前提，b、c單獨很難推出結論，所以前提也不均衡。但若b或c為假時，仍舊可以推出結論。

表2 五組論證結構圖解分析

通過對這三個維度的五組論證結構的分析，可知：考慮前提的充分性實質上就是討論模態(tài)問題，模態(tài)在某種程度上關注前提構成的理由對結論的支持有多強，即貢獻是否均衡，而在分析模態(tài)問題時，又不得不考慮相關性問題。因此，通過對前提與結論的相關性以及前提的權重來分析，在判別結構時得出以下結論：

（1）當前提貢獻均衡時：若前提能單獨推出結論，就是收斂結構；若不能單獨推出結論，就是組合結構。

（2）當前提貢獻不均衡時：如果前提能夠單獨推出結論，并且當一前提為假時，余下前提還能獨立推出結論，結構為收斂的；如果前提能夠單獨推出結論，并且當一前提為假時，余下前提不能獨立推出結論，結構是組合的；當前提不能單獨推出結論，結構為組合的。

四、新方案的檢測和評估

雖然新的判別方案遠離了歧義，但它真的能合理快速地區(qū)分這些結構嗎？下面，根據新方案的判別方法，我們重新判別和分析以上6個疑難案例。

A案例，根據新判別方法，我們把它視為收斂論證。兩個前提貢獻均衡，都單獨與結論相關并能各自推出結論。在檢測前提與結論是否相關時，我們假設只提供兩個前提之一，那么，另一個前提是否能夠回答收斂論證引起的問題，即“你能另外給我一個理由推出結論嗎”？也就是說是否存在另一個前提也單獨與結論相關且能直接得出結論，在這個案例中，答案是肯定的，因而任一前提與結論是相關的。當然，兩個前提比單獨一個前提產生的論證更強，但這并不表明結構是組合的，因為論證強度是一個模態(tài)概念，而不是相關概念。

B案例，根據新判別方法，我們把它視為組合論證。每一個前提都為去餐廳吃飯?zhí)峁┝瞬煌睦碛?，每一個前提是不均衡的，都回答了第一個理由的充分性問題而不是相關性問題，因而每一個前提為去茱莉亞餐廳吃飯?zhí)峁┑睦碛啥疾蛔阋粤钊诵欧?，我們需要考慮所有前提來看為什么會有一個強說服力的理由去那吃飯。我們已經知道的是，當前提各自給結論提供的理由較弱或者如果前提之一為假，其他前提的效力將被削弱，假定第二個和第三個前提不變，第一個前提也就是占比最重要的前提為假，那就意味著這里沒有最好的廚師甚至廚師燒菜很難吃，其余兩個次要前提并不能夠支持結論的得出，必須合起來最終得出結論，故判定為組合結構。

C案例，根據新判別方法，我們把它視為收斂論證。基于相關性考慮，兩個前提是完全獨立的，并且在均衡的情況下能獨立推出結論。雖然兩個前提合起來比任一前提自身都提供了更強的情形支持結論，但前提是基于模態(tài)理由聯(lián)合起來的，所以論證是收斂的。

D案例，根據新判別方法，我們把它視為收斂論證。因為前提之間對結論的貢獻率是均衡的，雖然合起來的理由更強，但每一個前提都能獨立推出我們要反對克隆人這個結論。

E案例，根據新判別方法，我們把它視為組合論證。雖然兩個前提對結論的支持力度是均衡的，但僅憑單獨一個前提是無法得出張偉是一個幸福的人這個結論。必須組合起來，才顯示出強大的支持力從而得出結論，并且，當張偉事業(yè)不成功或者婚姻不美滿即兩個前提的任一前提為假時都無法最終推出結論。

F案例，根據新判別方法，我們把它視為組合論證。這個案例的分析與茱莉亞餐廳那個案例類似，當三個前提權重不均衡時，單獨前提無法推出結論，因而理解為組合的意思。

最終，根據新方案的判別方法，我們毫無分歧地得出了表3的結構判斷，并且當用新方案去判別其他疑難案例時，也能很快判別清楚。

表3 新方案各案例結構判別表

新判別方案不需要確定每一前提對結論的支持概率或開發(fā)一個用于概率相加的公式，所需要做的是保證每一個前提都合理地回答了如下問題：你能給我提供另外一個理由嗎？這個提問也引出了新方案的另一個優(yōu)勢。論證圖解作為論證評估的一個前提，即在評估論證之前，要判定論證是如何結合在一起的，而對論證進行圖解必須要給出論證結構的評價性判定，這也是圖解程序的一個明顯不足，但這恰恰是亞納爾方案、托馬斯方案所要求的。比如為了判定結構是收斂還是組合而去看前提的每一個推理鏈是否有效地支持結論，這其實就把評估納入到結構分析中，所以就變成了當圖解一個論證的結構問題時其實就是討論論證的評估問題，而且這個問題本身就存在問題。

雖然相關性是論證所依賴的一個理由，但詢問一個陳述是否解釋了另一個陳述與結論相關，或者兩個或多個前提是否相互說明為什么有一個理由支持結論，這在最低限度上保留了評估問題。而且，在許多情況下，判定一個陳述是否與另一個陳述相關是直觀的，評估模態(tài)又是另一回事。因此，把相關性判定作為辨認論證結構并沒有為論證結構的分析增加必要的技能，而結合模態(tài)考慮卻做到了這一點。盡可能識別論證結構而不必考慮論證評估問題，通過保留不同的問題和真正不同的功能，并且盡可能出于判定初步結構而保留評價性方面的考慮，從而給收斂、組合論證的區(qū)分提供出一個清晰的理由，這是新方案在組合和收斂結構之間劃界的重要原因。

五、結 語

在組合結構與收斂結構之間，不僅區(qū)分方法充滿爭議，而且，在直覺上也存在著不一致和模棱兩可。正因為如此，找到正確的方法進行準確的甄別才顯得更為有意義。正如上文所分析的，相關性和理由充分的辯證問題為組合與收斂結構的區(qū)分提供了一個清晰的方法，通過多維度的思考和分析，我們從相關和模態(tài)的區(qū)分入手，得到一個明確的方法來解釋前提支持結論的不同方式，并由此給出細化的區(qū)分標準，通過合理修正收斂結構和組合結構的論證圖解，來進行兩者的判別。

這里談到修正，是指我們必須清楚地認識到，我們判定的論證案例不僅僅局限于書本，很大部分還來自于真實生活實踐，而這種生活中的非形式推理往往是或然性的，它的復雜性在于它與人的認知、社會和語境等息息相關。正如熊明輝教授所說的，非形式邏輯研究的論證是指論證者為了讓自己的主張被目標聽眾接受而提出理由的交互論爭過程，它常常是動態(tài)的、多主體的、語境敏感的和對話的［10］23。因此僅從單一的維度去評斷一個生活中的復雜論證是不可能的，必須從多個維度出發(fā)進行立體的考察和評估，并在一定情況下合理修正，最終才可能得出合理的判別結果。

［1］武宏志、周建武、唐堅：《非形式邏輯導論》，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Wu Hongzhi，Zhou Jianwu ＆Tang Jian，The Introduction of Informal Logic，Beijing：People's Publishing House，2009．］

［2］武宏志：《非形式邏輯或論證邏輯：論證圖解》，《延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2期，第5 10頁。［Wu Hongzhi，″Informal Logic or Logic of Argument：Diagramming Argument，″Journal of Yan'an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 Edition），No．2（2004），pp．5 10．］

［3］S．N．Thomas，Practical Reasoning in Natural Language，Englewood Cliffs，NJ：Prentice Hall，1986．

［4］J．B．Freeman，Argument Structure：Representation and Theory，Berlin：Springer Netherlands，2011．

［5］R．J．Yanal，″Convergent and Linked Reasons Revisited，″APA Newsletter on Teaching Philosophy，Vol．4，No．5（1984），pp．1 3．

［6］R．H．Johnson ＆J．A．Blair，″Argumentation as Dialectical，″Argumentation1，Vol．1，No．1（1987），pp．41 56．

［7］D．Walton，Argument Structure：A Pragmatic Theory，Toronto，ON：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96．

［8］L．Rowen，″Convergent and Linked Reasons Revisited，″APA Newsletter on Teaching Philosophy，Vol．4，No．5（1984），pp．3 5．

［9］T．Govier，A Practical Study of Argument，Belmont，CA：Wadsworth Publishing Co．，1985．

［10］熊明輝：《非形式邏輯視野下的論證評價理論》，《自然辯證法研究》2006年第12期，第22 23頁。［Xiong Minghui，″On Argument Evaluation from a Perspective of Informal Logic，″Studies in Dialectics of Nature，No．12（2006），pp．22 23．］

A Study of Distinguishing Linked Structure from Convergent Structure：Argument Diagramming from Multidimensional Perspective

Jin Li Wang Man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Language and Cognition，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310028，China）

Argument diagramming is an important tache in analyzing argumentation texts，which is also a universal analytical technique in the fields of argumentation theory，study on fallacy and critical thinking．The superiority of argument diagramming lies in that it can intuitively reveal argumentative endorsements to describe the macro structure in argumentation．However，the recognition of linked structure and convergent structure is a thorny and important problem in the process of describing argumentation structures．Scholars in logic intend to discriminate these two clearly．There are mainly four proposals to distinguish them in terms of standards：logic union，reasoning chain convergence，modal combination and relevance linkage．Nevertheless，the fourproposals still have their own loopholes．

The existing four proposals start from four aspects respectively：whether the premise is deduced alone，whether backward reasoning is workable，modality and relevance．Their loopholes were caused by their limitation to sole dimension，which fail to capture the nature of link and convergence structure．The proposal forwarded in this paper centers on the ambiguity of the key concept of″logic support″and the intended downward arrow's ambiguity in argument diagramming．Two different logic structures may come from two different interpretations of logic support and the arrow．When the premise S supports the conclusion P via providing some evidence，that is，it is possible that there will be other premises supporting P jointly．This implicates the correlation of argumentation and link．When S provides sufficient reasons to deduce the conclusion alone，this implicates the correlation of argumentation and convergence．The assertion which is concluded from a set of premise or premises providing some strong reasons to support the conclusion or providing some weak reasons to support the conclusion is a modal assertion．

The new proposal introduces argumentation strength into modality，which assumes the acceptance of the premise．Based on this，the conclusion supported via a premise or a set of premises and the assertion concluded from a weak support are modal assertions．While，the ambiguity between relevance and modality is the very problem for the terms in Thomas，Rowen and Yanal．The new proposal provides detailed norms for constructing linked structure and convergent structure，in which three aspects of″whether the premise that can be launched separately，″″whether every premise's contribution is balanced″and″when apremise is false，if other premise can deduce″are combined and therefore five types of argument diagrammings are established，which includes″strong combination，″″combination of differentiation，″″equilibrium convergence，″″differentiation of convergence″and″weak convergence．″These five diagrammings cover five situations in determining linked argumentation and convergent argumentation．

A matrix graph is worked out 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five argument structures based on three norms．It can be concluded from the graph that considering the adequacy of the premise is essentially the discussion of modality，discussing modality to some extent concerns the strength of premise supporting the conclusion，namely the balance of the contribution．As analyzing modality，we also have to take into account correlation．We could come to the conclusion through analyzing the correlation of premise and conclusion and the weight of premise．

1．When the premise's contribution is balanced：if the conclusion can be deduced from promise solely，the structure is convergent structure；if the conclusion can not be deduced directly，the one is linked structure．

2．When the premise contribution is not balanced：（1）If the conclusion can be deduced from the promise solely，under the condition that one of premises is false，the remaining premises can still deduce the conclusion，the structure is convergent structure．（2）If the conclusion can be deduced from promise solely，and when one of premises is false，the remaining premises can not deduce the conclusion directly，the structure is linked structure．（3）If the conclusion cannot be deduced from promise solely，the structure is linked structure．

In a word，there exists a clear demarcation between convergent structure and linkedstructure，but the demarcation is full of disputes and may be different in terms of intuition judgment．In accordance with our analysis，correlation and solid arguments provide a clear reason for distinguish convergent structure from linked structure．Starting from distinguishing link and modality，the new proposal attains a definite reason to diversely express that premise supports conclusion through multi－dimensional consideration and analysis．Further，it offers detailed norms to discriminate the two via reasonably revising argumentation diagramming of linked structure and convergent structure．

argument diagramming；argument structure；linked structure；convergent structure

10．3785／j．issn．1008－942X．CN33－6000／C．2016．05．251

2016 05 25［本刊網址·在線雜志］http：／／www．journals．zju．edu．cn／soc

［在線優(yōu)先出版日期］2016 10 30［網絡連續(xù)型出版物號］CN33 6000／C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3BZX065）

1．金立（http：／／orcid．org／0000－0002－2559－6221）女，浙江大學語言與認知研究中心、浙江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語言邏輯、非形式邏輯研究；2．汪曼（http：／／orcid．org／0000－0001－8015－0858）女，浙江大學語言與認知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語言邏輯、非形式邏輯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