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改霞
我曾經有那么一段時間瘋狂地喜歡著路遙,不是瘋狂,是偏執(zhí)。一次近代史老師要求展示一位家鄉(xiāng)的著名人物,我第一想到的就是路遙,他是那片厚重的黃土高坡的兒子。在我讀《平凡的世界》的那段日子里,我的夢里都是路遙一遍一遍走過腳下的黃土地,思索,眺望,夾在手指里的煙忽明忽暗,他在我的夢里從遠方走到我面前,帶著文人的敏銳又狡黠的沖我一笑,又走遠。
我很慶幸自己的家鄉(xiāng)有這樣一位本土作家,黃土高坡在他的筆下開出了花,將這里生活的祖祖輩輩編成了一首歌謠唱給世人聽。那是這樣的黃土高坡,那是一群這樣的人啊,路遙的歌謠啊,親愛的你,聽到了嗎。
我喜歡《平凡的世界》,如果說是因為他的筆觸、寫法,或是書中講述深刻的道理,那我是在吹牛,如果你只是看了一遍書,就能領略感悟如此之多,那你是能人,而我不是。我之所以喜歡,是因為“真”。路遙筆尖下的那片土地,我是再熟悉不過,我在那里生活了20年,她的過去,她的脾性我是知道的。或許我沒有生活在那個年代,但是我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是那個年代的人,當夏天的晚風吹散了太陽的余溫,坐在門口的水泥臺上,爺爺奶奶講的故事,我怎么會忘記。
有些回憶不是在腦子里,是在血液里。我,和路遙一樣,深深的愛著那片土地?!镀椒驳氖澜纭防?,一股子的青春,一股子的拼搏,孫少平為了夢想,愛情,或者生存,背著行囊出發(fā),以及后來到了煤礦,其中的心酸落寞,沉重坎坷不言而喻,那會看這段時,我總是小心翼翼,把一些字眼都看出了淚,這不是我的故事,這是我父親的故事。
18歲的父親也是這樣背著行囊離開家的,我相信他和少平一樣,沒有流淚,一個人輾轉起落。最后父親也選擇了煤礦,那時的父親也就只有20歲。唯一不同的是,少平還有個心里寄托——他的愛人田曉霞。而后來我與父親攀談,他那時的寄托是他不想再回去,他要自己闖出來的執(zhí)著信念?,F(xiàn)在想來,孫少平何嘗不是這樣篤定自己的心的。當時的煤礦發(fā)生事故,死人是常有的事,每位礦工下井之前都似乎跟這個世界做了一次告別。父親現(xiàn)在說起來,都不能坦然,面對生活的苦難,他們搭上生死去征服。
這片黃土地上有千千萬萬個父親、孫少平一樣的人,他們的苦難是外人說不來的,你若看見當他們訴說這段往事時,悄悄濕了的眼睛,你或許會感受到那是怎么艱苦的一段歲月。路遙筆下的苦難,那是一代人不可磨滅的印記。真真切切,切切實實。這貧瘠的土地上,人們與貧窮抗衡著,用他們的力量、信念、智慧。生活從來不是贈與,而是爭取。一位作家能如此深刻的感受家鄉(xiāng),偉大的心靈超越語言,那他就是一位好作家,最起碼,路遙是榆林人民的好作家。
上禮拜的解剖課,說到肝腹水,老師問:“你們知道哪些名人是因為這個疾病去世的嗎?”大家一時沒有反應。老師繼續(xù)說到:“我知道路遙就是一個。”我似乎一直試圖去忘記這個事情,我對這位人民作家只活了42年一直耿耿于懷。這么多年都不愿去他的墓地看一看,我沒有準備好見他,我依舊當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