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崗
怎樣認清一個人的本來面目?林語堂在《蘇東坡傳》中說:“若把一個人由時間和傳統(tǒng)所賦予他的那些虛飾剝除凈盡,此人的本相便呈現于你之前了。”
蘇東坡少年得志,十余歲,就寫出傳世名篇《黠鼠賦》,21歲參加殿試,文壇盟主歐陽修看了蘇東坡考卷,“竟喜極汗下”,說:“老夫當退讓此人,使之出人頭地?!碧K東坡自己也對仕途信心滿滿,渴望“致君堯舜”,有朝一日“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然“道大難容,才高為累”,越有才越招人嫉恨,加上又不會亦人亦鬼,不善官場權斗,政治上太天真,以致陷“烏臺詩案”,被貶黃州。
從名滿天下的翰林大學士,一下子變成“獨立自由的農人自謀生活”。長江岸邊,蘇東坡除草種麥,畜養(yǎng)牛羊,把一塊荒地開墾成著名的“東坡”。沒有了官場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洗盡了浮名與鉛華,在經歷苦辣酸咸以后,倒愈知“淡”的可貴。終其一生,蘇東坡多才多藝、經歷豐富:皇帝秘書士大夫,百姓朋友佛教徒。心系民生持政見,詩詞書畫百家服。興修水利工程師,修煉瑜伽把酒壺。“一提到蘇東坡,在中國總會引起人親切敬佩的微笑,也許這話最能概括蘇東坡的一切了”,這大概才是林語堂眼中蘇東坡的本相。
人大都具有被虛飾妝裹的主觀意愿。自打呱呱墜地,就隨著自然成長,遵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融入凡塵世俗,而后以欲求為動力、以名利為導向,邁步漫漫人生路。路上,又總被“高處自有風景”導引,按照馬斯洛“需求層次論”拾級而上,去實現個人和社會價值。在衣食住行、名譽地位不斷滿足和提升的同時,也隨之被物質的、精神的道道光環(huán)、五彩符號妝裹,以致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他人亦不清你究竟何神。
周孝正有個比喻,他說今天的事叫“塵埃乍起”,歸新聞學研究;昨天的事屬“塵埃飛揚”,歸社會學研究;前天的事是“塵埃落定”,歸歷史學研究。這個塵埃落定,大致相當虛飾凈盡后的本相。
無論什么人,都在轟轟烈烈后復歸蒼涼。既然虛飾妝裹無用無益,那么,直接本真面目,素面朝天,豈不真實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