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西赟
小時候,不記得父親從哪里弄來了一臺巴掌大的小收音機,喜歡得不得了。每天干活的時候放在地頭聽,睡覺的時候放在床頭聽。無外乎聽一段河南豫劇,聽一段評書。干活聽,滿是勁,睡覺前聽,睡得香!那個時候,父親種的莊稼,看上去總是綠油油的葉,肥壯的桿,結果的時候飽滿,收獲的時候沉甸甸,莊稼總比別人好,別人都羨慕不已。我問父親:“你種的莊稼為什么總比別人的好呢?”父親輕輕拍著那臺收音機說:“莊稼人靠天吃飯不假,但是收音機里的天氣預報準著哩,我們靠天氣預報吃飯!”那個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父親什么時候該播種,什么時候要澆地,什么時候要收莊稼,總要聽聽天氣預報。那個時候,我知道,自從父親聽了收音機里的天氣預報,我們的莊稼年年豐收,我不會再餓肚子了。
上小學的時候,離家有一段路,父親每天下午去接我回家。最讓我在同學面前驕傲的是,每當刮風下雨的天氣,父親會提早出現(xiàn)在學校門口,拿著一把大木傘,接我回家,不曾被雨淋濕過。那時,我覺得自己很幸福,父親就是我的天氣預報,知道什么時候刮風下雨。
上中學那陣,父親那臺老掉牙的收音機無論如何拍打,也不出聲了。最后,父親把它放在家里最顯眼的地方,每天有空就摸一下它,神情黯然。
沒有收音機的日子,父親常常坐臥不寧,有時候連他最忘不了的煙,都忘了抽。有一天他去鄰居淳子家看人家剛買回來的黑白電視,因為爭臺,差點和人家打架。為此,父親回來后陰了幾天臉。
在一個陽光很好的下午,父親樂呵呵地拉著一個大紙箱回來。母親問:“那是什么?”父親說:“俺買了臺17寸的大電視呢!”母親說:“你這個挨千刀的,也不商量商量,你就亂花錢?”父親滑稽地說:“俺再也不受那窩囊氣了,俺天天摟著電視看,想看啥臺就看啥臺?!?/p>
畢業(yè)后,我在南方的城里工作了,工作忙碌,很少回家。我知道那臺電視要換了,于是用一個月的薪水給父母更換了一臺時尚的大彩電。父母高興壞了,滿村里嚷嚷著兒子孝敬。但每個星期父母總打電話過來說,要刮風了,天氣涼了,記得加衣啊之類的。有時候,我哼哈地應付著。有時候我在和客戶談話,聽到他們在電話那頭不厭其煩地說,我也不耐煩地回:“隨便什么時候刮風就刮風啦,什么時候下雨就下雨了啦。別為我操心,我又不是小孩子?!备改冈陔娫捘穷^沉默了。只不過,父母每個周末都會打電話來,有時是母親,有時候是父親,還是那些“刮風下雨”的話。我有點對父母的天氣預報不太感冒了。直到有一天,我出差在外,忘記多帶點衣服。路上的顛簸和勞累,加上天氣突然轉涼,我突然在賓館里發(fā)起高燒來。正在此時,母親打電話過來,一句話沒說,我就稀里嘩啦哭了起來。我終于體會到,父母的天氣預報,其實就是罩在你身上的幸福,在陽光燦爛的日子,你感覺不到溫暖,在有雨的日子,你很快感覺到涼寒……
兒子出世了,我把母親接過來帶兒子。因為家里地多,父親一個人在老家種地。每天晚上吃完飯,母親準時守候在電視旁,新聞聯(lián)播后,就是天氣預報了。母親看著看著,就自言自語地說:“老家又刮風了,又下雨了,不知那個老東西把地里的莊稼收了沒有……”
在每個周末,母親都給父親打個電話。母親聽力有些下降,每次都按了免提:
“老東西,家里下雨了吧?”
“下了,下得好大,河里溝里都滿了,聽聽,青蛙呱呱亂叫呢。”
“俺這里沒下,天氣好著呢?!?/p>
“嗯,俺也在看電視,俺也知道哩?!?/p>
“下個月立秋,一立秋天就會冷的,記得早點把棉衣棉被拿出來曬曬,跑跑霉味?!?/p>
“嗯,記下了。”
“別打了吧,電話費貴,以后咱們還是看電視吧?!?/p>
“嗯,咱們看電視。你在那頭,我在這頭?!?/p>
“我在這頭,你在那頭,咱們天天見面哩?!?/p>
“掛了?!?/p>
“掛了?!?/p>
母親和父親打電話,說來說去就是那幾句關于天氣預報的話。然而就是那幾句風來雨去的話,常常讓我淚如雨下……
[怦然心動]
對于一生務農的父親來說,天氣預報里有一家人的溫飽;對于出門在外的兒女來說,天氣預報里有父母的噓寒問暖;對于電話兩頭年邁的父母來說,天氣預報里有彼此關心的生活內容……簡單淳樸的父母親,他們根本沒有先知先覺的法力,但是他們近乎虔誠地通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關注天氣預報的習慣,神奇地讓一家人過上了未雨綢繆的幸福生活,更讓無時無刻不牽掛兒女的情愫找到了依據和寄托。其實,這是親情的奇跡。
【文題延伸】親情的奇跡;普通人的幸福;令我感動的一句話……(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