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唐代宮廷用瓷的幾個問題談起"/>
項坤鵬
(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故宮博物院研究室)
“黑石號”沉船中“盈”、“進奉”款瓷器來源途徑考
——從唐代宮廷用瓷的幾個問題談起
項坤鵬
(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故宮博物院研究室)
“黑石號”沉船,“盈”、“進奉”款瓷器,唐代宮廷
“黑石號”沉船中出土了大量的陶瓷器,其中包括“盈”字款綠釉碗以及“進奉”款白釉綠彩盤各一件。這兩件器物是由官方窯場或者官方組織民間窯場生產(chǎn)來進奉宮廷的。它們在出現(xiàn)于“黑石號”沉船上之前,可能先行抵達揚州,主要有兩種可能性:其一是被進奉入宮廷之后,因?qū)m廷賞賜、貿(mào)易,甚至內(nèi)庫被劫掠等諸多原因散落至坊間,再流落至揚州;其二是并沒有進入宮廷,而是作為貢奉的剩余品被售賣、集散于揚州。這兩件瓷器從宮廷或者產(chǎn)地散落至揚州之后,再從揚州被運送至室利佛逝,然后被網(wǎng)羅至“黑石號”上。
1998年至1999年,“黑石號”沉船在印尼勿里洞(Belitung Island)周圍被發(fā)現(xiàn)并打撈出水,遺物極為豐富,主要包括金、銀、銅、鐵及陶瓷器等,其中以陶瓷器數(shù)量最多,約有六萬七千件,年代主要集中于九世紀左右,多數(shù)是長沙窯、越窯、邢窯及廣東各窯口的產(chǎn)品[1]。其中包括“盈”字款綠釉碗(圖一、二)以及“進奉”款白釉綠彩盤(圖三、四、五)各一件。這兩件器物與“黑石號”聯(lián)系在一起頗為有趣,導引出幾個問題:一般認為“盈”、“進奉”款瓷器與唐代宮廷有關,它們是通過什么方式進入宮廷的?另外,按照慣常的邏輯,既然這兩
件瓷器的歸屬地為宮廷,那么更應該出現(xiàn)于與宮廷聯(lián)系緊密的遺跡之中[2],而“黑石號”為一艘來自阿拉伯地區(qū)的商船[3],它們是通過哪些途徑進入“黑石號”貨物之列的呢?為了明晰上述問題,筆者擬先從唐代宮廷用瓷的相關問題進行討論。
關于唐代宮廷獲取瓷器的方式,少有專文論述[4]。對該問題的細化分析,有助于對“盈”、“進奉”款瓷器進入宮廷的途徑進行較精確的推理:
圖一 “黑石號”沉船出水“盈”字款綠釉碗(戴柔星供圖)
圖二 “黑石號”沉船出水“盈”字款綠釉碗底部(戴柔星供圖)
土貢是方式之一。土貢的起源可追溯至夏代,語出孔安國《書?禹貢》序:“禹別九州,隨山浚川,任土作貢?!弊畛踟?、賦不分,至漢代時貢、賦才分開[5]。經(jīng)過歷代王朝的發(fā)展和完善,至唐、五代時,土貢制度臻于完備。《通典》載:“天下諸郡,每年常貢。”其注曰:“諸郡貢獻,皆取當土所出,準絹為價,不得過五十匹,并以官物充市。所貢至薄,其物易貢。”[6]《新唐書》卷五一《食貨志》云:“州府歲市土所出為貢,其價視絹之上下,無過五十匹。異物滋味,口馬鷹犬,非有詔不獻。有加配則以代租賦?!盵7]從制度上規(guī)定唐初進貢的物種為“當土所出”,并對進貢的數(shù)額有了明確的規(guī)定。貢物的種類很多,包括絲織品、藥品、日常生活用品、食品、工藝品和珍禽異獸等[8],瓷器也在其中?!缎绿茣贰暗乩碇尽陛d:“河南府河南郡,本洛州。開元元年為府。土貢:文綾、繒、榖、絲葛、埏埴盎缶、茍杞、黃精、美果華、酸棗?!盵9]“虢州弘農(nóng)郡……土貢……瓦硯……邢州巨鹿郡,上。本襄國郡,天寶元年更名。土貢:絲布、磁器、刀、文石。戶七萬一百八十九,口三十八萬二千七百九十八??h八。”[10]又“越州會稽郡中都督府,土貢:寶花花紋等羅、白編交梭十樣花紋等綾、輕容生轂花紗、吳絹、丹砂、石、蜜桔、葛粉、瓷器、紙筆……”[11]明確記載了河南府、邢州及越州土貢瓷器之事。此外,1977年上林湖吳家溪出土了唐光三年(887年)凌倜墓志罐(圖六),上刻“中和五年歲在乙巳,三月五日終于明州慈溪縣上林鄉(xiāng)……光啟三年歲在丁未二月五日殯于當保貢窯之北山”[12]。一般來說,唐時官府作為貢品而收購的土產(chǎn)多是由特定的貢戶生產(chǎn)的[13]?!对〖肪矶皹犯?織婦詞”云:“繰絲織帛猶努力, 變?撩機苦難織。東家頭白雙女兒, 為解挑紋嫁不得”,自注云:“予掾荊時,目擊貢綾戶有終老不嫁之女?!盵14]這種“貢綾戶”就是各州土貢紡織品的織造者,由“貢戶”聯(lián)想到“貢窯”,再結合前文越窯土貢瓷器的文獻記載,可以推測上林湖吳家溪青瓷罐形墓志上之“貢窯”極有可能與當時瓷器土貢之事有關。
圖三 “黑石號”沉船出水“進奉”款白釉綠彩盤(正面)
圖四 “黑石號”沉船出水“進奉”款白釉綠彩盤(底部)
圖五 “黑石號”沉船出水“進奉”款白釉綠彩盤(刻款細部)
進奉是方式之二。盧兆萌在《從考古發(fā)現(xiàn)看唐代的金銀“進奉”之風》文中指出:“進奉是指中央和地方高級官僚向皇帝的額外貢獻”[15],是指“非租庸正額者”[16]。進奉與土貢有所區(qū)別,土貢一般來說限類限額,定期定量,而進奉則不然?!杜f唐書》卷一〇五《王鉷傳》載:“古制,天子六宮,皆有品秩高下,其俸物因有等差。唐法沿于周、隋,妃嬪宮室,位有尊卑,亦隨其品而給授,以供衣服鉛粉之費,以奉于宸極。玄宗在位多載,妃御承恩多賞賜,不欲頻于左右藏取之。鉷探旨意,歲進錢寶百億萬,便貯于內(nèi)庫,以恣主恩賜賚。鉷云:‘此是常年額外物,非征稅物?!谝詾殂p有富國之術,利于王用,益厚待之?!盵17]此事被視為唐朝真正意義上的進奉之始[18]。進奉的主體主要包括藩鎮(zhèn)節(jié)度使、觀察使、刺史、中央財政官員等,進奉物品主要包括絲絹布帛、錢幣珠寶、金銀器物、馬匹藥材等??脊虐l(fā)現(xiàn)的金銀器中不乏有銘文記載進奉事者,如1958年春陜西耀縣柳林背陰村出土涂金刻花五曲銀碟一件,底部刻“鹽鐵使臣敬晦進十二”字樣[19]。諸如此般,黑石號沉船出水的“進奉”款白釉綠彩瓷盤,極有可能也是被用來進奉之物。此外,張志忠等在《“進奉瓷窯院”與唐朝邢窯的瓷器進奉制度》文中曾提及[20],臨城縣文物保管所曾征集到《唐故趙府君(希玩)夫人(劉氏)墓志銘敘》,墓志中載“季子公素,食糧進奉瓷窯院”。這則材料除了可佐證當時瓷器之“進奉”事外,還傳遞出一個信息,即當時還曾設專門機構負責進奉瓷器的燒制。另外,陸贄《奉天請罷瓊林大盈二庫狀》有載:“今之瓊林、大盈,自古悉無其制,傳諸耆舊之說,皆云創(chuàng)自開元。貴臣貪權,飾巧求媚,乃言:郡縣貢賦所用,盍其區(qū)分?稅賦當委之有司,以給經(jīng)用;貢獻宜歸乎天子,以奉私求。玄宗悅之,新是二庫?!盵21]可知進奉之錢物,多藏于瓊林庫、百寶大盈庫[22]。目前考古發(fā)現(xiàn)瓷器上所刻之“盈”字款,學界多認為指的正是“百寶大盈庫”[23],尤其是2001年邢臺市清風樓東側南長街出土了一批“大盈”款白瓷殘片,更為這種論點提供了物證[24]?!坝?、“大盈”為“百寶大盈庫”之略寫,而“百寶大盈庫”正是當時進奉錢物所藏之地,由此看來,“盈”、“大盈”款瓷器極有可能是進奉之器。除了刻“盈”、“大盈”字款瓷器外,刻“翰林”款的瓷器亦不排除被用來進奉的可能[25]。1957年和1958年,在唐長安大明宮麟德殿西北考古發(fā)掘出土了大批唐代封泥[26],封泥的朱印及墨書文字主要載明了當時“口味貢”的進貢時間、物品名稱以及進貢人的官銜姓名等,其中有一則封泥上墨書“進翰林”字樣,這在某種程度上佐證了前述“翰林”款瓷器的用途——進奉“翰林院”。不僅如此,在大明宮遺址還曾出土了一件刻劃“翰林”、“盈”字雙款罐[27],通過前文論述已知“盈”字款瓷器極有可能為進奉用,那么這件雙款罐的發(fā)掘出土再次將“翰林”款瓷器與進奉聯(lián)系在一起。再有,前文曾提及藩鎮(zhèn)節(jié)度使正是進奉群體之一,尤其是肅宗、代宗以后,進奉者多以節(jié)度使為主。關于此,文獻記載不絕。如,大歷元年十月代宗生日,“諸節(jié)度使獻金帛、器服、珍玩、駿馬為壽,共直緡錢二十四萬”[28],大歷二年二月“汴宋節(jié)度使田神功至自汴州,獻馬十匹,金銀器五十床,繒綵一萬匹”[29],同年六月山南劍南副元帥杜鴻漸自成都府召回京,“獻金銀器五十件,錦羅十五床,麝香臍五石”[30],永泰二年十二月,同華二州節(jié)度使周智光“劫諸節(jié)度使進奉貨物及轉(zhuǎn)運米二石”[31]等,這幾則文獻雖未提及瓷器,但在藩鎮(zhèn)節(jié)度使進奉物中應有瓷器存在,如刻“官”、“新官”款定窯瓷器。孟繁峰在《唐后期的定窯是藩鎮(zhèn)義武軍官窯——也談〈唐恒岳故禪師影堂紀德之碑有關題刻〉》文中指出,這類瓷器是當時特有的藩鎮(zhèn)義武軍官窯的產(chǎn)品[32]。那么出現(xiàn)于唐代宮廷中的“官”、“新官”款定窯瓷器,很有可能是當時義武軍藩鎮(zhèn)(即張孝忠、張茂昭父子,王處直家族[33])進奉的結果。
圖六 凌倜墓志罐(圖片出自厲祖浩編著:《越窯瓷墓志》頁27,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
圖七 “黑石號”沉船出水的江心鏡(銘文“唐乾元元年戊戌十一月廿九日于揚州揚子江心百煉造成”)
由此看來,“土貢”和“進奉”是唐代宮廷獲取瓷器的兩條途徑,這一說法得到了文獻及考古資料的直接支持。除此之外,唐代宮廷獲取瓷器應該還有其他多種方式,比如“宣索”、“宮市”等。所謂“宣索”,資治通鑒卷二三三“貞元三年九月”條胡注載,“遣中使以圣旨就有司宣取財務,謂之宣索”[34]。唐朝后期“宣索”頻繁,屢見于文獻所載,如元和十五年“同州奉宣采雙雞五聯(lián),各重四斤”[35],長慶四年二月“宣索浙西盝子,用銀九千四百余兩”[36]等。至于“宮市”,《新唐書?食貨二》載:“宮中取物于市,以中官為宮市使。兩市置‘白望’數(shù)十百人,以鹽估敝衣、絹帛,尺寸分裂酬其直。又索進奉門戶及腳價錢,有賚物入市而空歸者。每中官出,沽漿賣餅之家皆徹肆塞門?!盵37]可見“宣索”、“宮市”之物從金銀器到“漿”、“餅”之物無所不包,瓷器自然也有可能通過此類途徑進入宮廷。
必須指出的是,以上所談及的,無論是“土貢”、“進奉”還是“宣索”、“宮市”等,均指的是瓷器脫離了生產(chǎn)環(huán)節(jié)之后進入到宮廷的途徑。而具體到生產(chǎn)組織環(huán)節(jié)來看,唐代宮廷所用瓷器的生產(chǎn)是通過某些形式被有效地組織起來的,比如官方窯場生產(chǎn),又如通過“和市”等方式組織民間生產(chǎn)等。就前者而言,上文提及的“進奉瓷窯院”以及生產(chǎn)“官”、“新官”款定瓷的藩鎮(zhèn)官窯正是這種形式的體現(xiàn)。至于后者——通過“和市”等方式組織民間生產(chǎn)以獲取宮廷所需的瓷器,雖然未見文獻中有直接記載,但是從以下材料中可以追尋到一些蛛絲馬跡:《唐六典》“尚書戶部”卷三載:“凡天下十道,任土所出,而為貢賦之差。其物產(chǎn),經(jīng)不盡載,并具下注。舊額貢獻,多非土物,或本處不產(chǎn),而外處市供,或當土所宜,緣無額遂止?!盵38]就記載了當時曾有“本土不產(chǎn)”,到外地購買以充土貢的情況。又如《唐會要》卷六六“少府監(jiān)”條載:“每別敕索物,庫內(nèi)無者,即令市進”[39],記載了宮廷“宣索”時,有司以“和市”的方式組織民戶生產(chǎn)。
通過上述討論明晰了唐代宮廷獲取瓷器的方式之后,再聚焦于本文要重點討論的“黑石號”沉船出水的兩件瓷器,可知無論是“盈”字款還是“進奉”款瓷器,其最終歸屬地均為“百寶大盈庫”,它們進入宮廷最有可能的方式就是進奉,極有可能是官方機構(如“進奉瓷窯院”)組織生產(chǎn)的結果,當然也不排除是民窯應官方需求而燒制的可能性。
圖八 “黑石號”沉船出水的精美金盤(圖片采自Shipwrecked Tang Treasures And Monsoon Winds)
從考古發(fā)掘資料可知,“盈”、“進奉”、“翰林”、“官”款等宮廷屬性明顯的瓷器雖然多見于唐長安大明宮麟德殿遺址[40]、大明宮太液池遺址[41]、大明宮丹鳳門遺址[42]等宮廷遺址之中,但同時也可見于一些與宮廷關系并不十分密切的遺址,如長安城新昌坊[43]、內(nèi)丘縣南郊唐墓[44]乃至“黑石號”沉船等,由此可知必然存在某些渠道可以使原定為宮廷所用的瓷器流散到坊間或外蕃。檢視文獻及考古材料可以發(fā)現(xiàn),當時宮廷瓷器的流散途徑主要有以下幾種:
貢奉之余售于市場。通過上文分析可知,唐代宮廷所用瓷器的生產(chǎn)組織方式主要有兩種:一是官方窯場生產(chǎn);二是通過“和市”等方式組織民間生產(chǎn)。在唐代這兩種方式都不具有壟斷性高、排他性,也就是說,官方均未刻意地將宮廷用瓷器與坊間進行隔絕。在宋代有若干窯場參與宮廷用瓷的生產(chǎn)[45],但是其中的中央直屬窯場——宋官窯(如老虎洞官窯、郊壇下官窯)瓷器在貢御落選之后要被打碎集中掩埋[46]。而目前并未在唐代的各個瓷窯遺址中見到此種情況。也就是說,通常情況下唐代窯場所生產(chǎn)的瓷器在貢奉之余均可自由流散。唐徐夤詩《貢余秘色茶盞》中提及:“捩翠融青瑞色新,陶成先得貢吾君?!痹婎}中的“貢余”可理解為“貢奉之余”,也就是說徐夤所見的為貢奉之余流散于他處的秘色瓷器。詩中言道“陶成先得貢吾君”,一個“先”字似乎也暗示此類瓷器貢奉之余亦可以作別種處理[47]。另外《景德鎮(zhèn)陶錄》記:“唐武德中,鎮(zhèn)民陶玉者載瓷入關中,稱為假玉器,且貢于朝。于是昌南鎮(zhèn)瓷名天下?!卑抵噶水敃r景德鎮(zhèn)瓷器既可以市場售賣,又可以貢于朝??脊挪牧戏矫妫靼彩斜苯蓟馃诮巡卦鐾劣刑拼肮佟弊挚畎状善鞴?2件,質(zhì)量頗精[48],值得一提的是,這批“官”款瓷器中有一件五瓣口碗存在明顯的器胎變形[49],這說明該批瓷器應該不太可能被作為貢品奉進皇宮,當然也就不可能作為賞賜品由宮內(nèi)流入民間,很有可能就是供奉之余散落坊間的。
宮廷賞賜。宮廷賞賜包括多種情況,如賞賜臣屬以及寺廟供奉等[50]。賞賜臣屬是宮廷器用的一個重要的流散途徑?!段脑酚⑷A》卷五九四“謝賜銀器及匹帛等表”條載:“中使奉宣進上(止),賜臣銀器壺瓶合一,銀碗一并蓋,錦帳一,錦九匹,白熟綾十匹,色羅五十匹,雜彩一百三十匹者……乞回此物,復歸內(nèi)府,下以備六軍之寵賜,上以奉一人之宴私?!盵51]從中可知宮中賞賜種類繁多。賞賜品中不少皆來源于進奉,這一點相關文獻亦有涉及,《太平廣記》卷二七五“上清”條引《異聞集》云:“德宗曰:“竇參之罪,不止養(yǎng)俠刺,兼亦甚有贓污,前時納官銀至多?!鄙锨辶魈槎栽唬骸案]參……前后非時賞賜,當亦不知紀極。乃者彬州送所納官銀器,皆是恩賜。當部錄日,妾在彬州,親見州縣希陸贄恩旨,盡刮去所進銀器上刻藩鎮(zhèn)官銜姓名,誣為贓物。”[52]而具體到瓷器,2002年于西安南郊唐長安新昌坊遺址出土了一批帶“盈”字款的瓷器[53],據(jù)考新昌坊中除了有青龍寺、崇真觀等寺觀建筑,還有像蘇颋、崔群、李益、錢起、楊于陵、竇易直、牛僧儒、白居易、李紳、溫造等唐代重要人物的住宅[54],由此推測,這批瓷器很有可能是皇帝賞賜給上述大臣的。至于向寺廟供奉財物,更是唐代宮廷的常態(tài)。除了著名的“武宗滅佛”事件外,唐代大部分時間崇佛之風較盛,法門寺地宮出土的包括越窯秘色瓷在內(nèi)的各類奇珍異寶,均源自于唐懿宗、唐僖宗先后“恩賜”。另外,唐西安青龍寺[55]、西明寺[56]遺址出土的“盈”字款白瓷器,也有可能來自當時宮廷對寺院的供奉。
除上述外,相關資料中還顯露出一些宮廷器用的流散途徑,雖未明確涉及瓷器,但亦不應當被排除在范圍之外。略舉二例:其一是宮廷貿(mào)易?!杜f唐書》卷一五“憲宗本記下”載,元和十二年(817年)九月,“出內(nèi)庫羅綺、犀玉、金帶等物,送往度支司估算價值以供軍用”[57],又,《冊府元龜》卷四八四“邦計部經(jīng)費”條載,元和十三年二月,“內(nèi)出玳瑁梳四百只,犀帶具五百副,令度支出賣進直,六月內(nèi)庫出絹三十萬匹、錢三十萬貫,付度支給軍用”[58],從上述兩則文獻可知,當時內(nèi)廷之物也曾屢被出售。其二是大盈庫被劫掠?!缎绿茣肪矶濉澳娉忌稀睏l云:“祿山未至長安,士人皆逃入山谷,東西絡繹二百里,宮嬪散匿行哭,將相第家委寶貨不貲,群不呈爭取之,累日不能盡。有剽左藏大盈庫,百司幣藏竭,乃火其余?!盵59]《新唐書》卷一四一“崔光遠”條在述及玄宗逃離長安時云:“乘輿已出,都人亂,火左藏大盈庫,爭輦財珍,至乘驢入宮者?!盵60]安史之亂期間,唐玄宗倉皇出逃,大盈庫被劫掠一空,大盈庫所藏自然也就散失于坊間。
因此,本文所關注的“盈”、“進奉”款瓷器,極有可能通過上述諸種途徑,在進入宮廷之前或者之后流散。至于這兩件瓷器為什么出現(xiàn)于“黑石號”上?還需要進一步分析以尋求解答。
“黑石號”上船貨多且繁雜,除了“盈”、“進奉”款瓷器外,還有其他器物可能與宮廷相關,如銘“唐乾元元年戊戌十一月廿九日于揚州揚子江心百煉造成”的江心鏡(圖七)[61];又如裝飾精美的金銀器(圖八)[62];再如內(nèi)心模印龍紋的白釉綠彩盤(圖九)等——它們是否可能是“黑石號”船主在進奉之后得到的皇室賞賜[63]?“黑石號”被普遍認為是一艘來自阿拉伯地區(qū)的商船,回溯史料可知,有唐一朝,波斯、大食等國入貢數(shù)十次[64],有關唐朝政府回贈被提及的也有數(shù)次[65],回贈物品包括帛、絹、紫袍金鈿帶、金帶魚袋等,但從未見有瓷器。在“黑石號”沉沒的九世紀前后,已不見波斯、大食等國的朝貢記載。而且根據(jù)相關研究,“黑石號”??康母劭诓⒎钱敃r中國的揚州、廣州等,而是室利佛逝[66]。由此看來,上述器物源自宮廷對船主的賞賜的可能性并不大。
若要細數(shù)這兩件“盈”、“進奉”款瓷器輾轉(zhuǎn)至揚州的方式,在基本排除了宮廷回賜外蕃的可能后,依然有很多想象的空間:它們在被官方窯場(“進奉瓷窯院”)或者應官方要求的民間窯場生產(chǎn)出來后,一種可能是進入了宮廷,之后或被賞賜給臣屬或寺廟,或于宮廷清理內(nèi)庫時被售賣,或在安史之亂于大盈庫中被劫掠,散落至坊間,流落至揚州;另一種可能是并沒有進入宮廷,而是作為貢奉的剩余品被售賣,被裹挾于若干與宮廷有關或者無關的瓷器中集散于揚州。
而揚州作為唐代國內(nèi)外貿(mào)易的集散中心,陸續(xù)出土了若干器物,如白釉綠彩堆貼龍紋盤、綠釉鼻吸杯、唐青花以及金銀器、銅鏡等,均可與“黑石號”船貨相對應[67],這無疑說明了當時的揚州是“黑石號”船貨的來源節(jié)點之一?;谏鲜鰮P州城的相關考古發(fā)現(xiàn)及對“黑石號”??康兀ㄍ?坑谑依鹗?,而非揚州、明州、廣州等中國港口)的判斷,本文討論的兩件“盈”、“進奉”款瓷器到達“黑石號”最有可能的路徑是:從宮廷或者產(chǎn)地散落至揚州,再從揚州被相同或者不同的船只運送至室利佛逝,然后被網(wǎng)羅至“黑石號”上。而“黑石號”船主之所以會搜羅此類珍貴物品,可能是為了滿足波斯、大食等國貴族的需求。11世紀波斯歷史學家貝伊哈齊(Bayhaqi,995~1077年)曾記述道:哈里發(fā)哈侖?拉施德(Horounar-Rashid)在位期間(786~809年),呼羅珊(Khurasan)總督阿里?本?愛薛(‘Ali b.‘isa)向巴格達的哈里發(fā)貢獻了大量的金銀、絲綢和瓷器,其中包括二千件精美的日用瓷器,尤其是二十件(一說二百件)“中國天子御用的瓷器,如碗、杯、盞”[68]。呼羅珊總督進獻的這些“天子御用瓷器”,可能就來自如“黑石號”船主這樣的進行海上貿(mào)易的商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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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比如,1957年馮先銘先生在唐長安城大明宮遺址首次發(fā)現(xiàn)了“盈”字款瓷器。a.馮先銘.中國陶瓷史研究回顧與展望[C]∥中國古陶瓷年會.中國古陶瓷研究∥北京:紫禁城出版社,1997.又如,2001—2005年唐長安城大明宮太液池遺址出土有“盈”字款白瓷碗。b.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所,日本獨立行政法人文化財研究所奈良文化研究所聯(lián)合考古隊.西安市唐長安城大明宮太液池遺址[J].考古,20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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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劉蘭華曾著有《唐宋以來宮廷用瓷的來源與燒造》一文,該文主要就唐代以后直到明清時期宮廷用瓷的來源與燒造情況進行了討論,認為“元代以前,國家尚無專門燒造御器的窯場,宮廷用瓷主要來源于民窯”,而宮廷獲取瓷器的方式有“貢奉”和“派造”兩種。a.劉蘭華.唐宋以來宮廷用瓷的來源與燒造[J].中原文物,1996(2).王光堯在《唐宋時期的貢瓷與瓷業(yè)稅》一文述及了唐代貢瓷的情況,指出“進貢中央的瓷器,在數(shù)量上自也就不會太多以至超過五十匹絹的價值,同時它們在道理上也是被地方州府購買后作為應納賦稅的一部分進貢給中央的”。b.王光堯.中國古代官窯制度[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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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非租庸正額者,積百寶大盈庫,以供天子燕私”。歐陽修等.新唐書·食貨一(第51卷)[M].北京:中華書局.1975:1346.
[17]劉昫等.舊唐書·王鉷傳(第105卷)[M].北京:中華書局.1975:3229.
[18]李錦繡.唐代財政史稿(第五冊)[M].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308.
[19]陜西省博物館.陜西縣耀縣柳林背陰村出土一批唐代銀器[J].文物,1966(1).
[20]張志忠等.“進奉瓷窯院”與唐朝邢窯的瓷器進奉制度[C]∥中國古陶瓷學會編.越窯青瓷與邢窯白瓷研究.北京:故宮出版社,2013.
[21]陸贄.陸宣公集(第14卷)[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126-127.
[22]尚民杰、程林泉在《唐大盈庫與瓊林庫》文中對唐代“大盈庫”與“瓊林庫”的有關問題進行了探討,文中指出,就目前掌握的資料而言,可以肯定大盈庫與瓊林庫屬皇家私庫的性質(zhì),二者很可能在某些時期是交叉存在的,即有時只有大盈庫而沒有瓊林庫,有時則只有瓊林庫而沒有大盈庫,有時則兩庫并存。尚民杰,程林泉.唐大盈庫與瓊林庫[J].考古與文物,2004(6).
[23]以陸明華、呂成龍的論述最具代表性。陸明華認為,邢窯“盈”字款瓷器是以百寶大盈庫之“盈”字作為標記,供天子享用的定燒器。a.陸明華.邢窯“盈”字及定窯“易定”考[C]∥上海博物館集刊,1987.呂成龍認為,“盈”字款白瓷與唐代宮廷設置的大盈庫(百寶大盈庫)有關,是唐代邢窯專門為宮廷燒造的貢品,其年代當在開元以后。b.呂成龍.“翰林”、“盈”字款白瓷研究[J].故宮博物院院刊,2002(5).也有學者有不同看法。如,彭善國認為現(xiàn)在的考古材料尚不足以說明邢窯的“盈”字款瓷器與唐代大盈庫之間存在必然聯(lián)系,更難以證明“盈”字款瓷器是專門為唐代皇宮生產(chǎn)的。c.彭善國.試析“盈”字款瓷器[J].考古與文物,2007年(1).另外,張志中認為如果“盈”字款為天子用器,那么其應該較其他瓷器勝過一籌,而且也應當是批量出現(xiàn)的,但事實上這種器物與未刻“盈”字的同類器物并無絲毫差別,且數(shù)量較少。d.王會民,樊書海,張志中.邢窯問題新議[C]∥臨城縣文物保管所.邢窯研究論文(內(nèi)部資料),1999.
[24]支廣正.唐代邢窯貢瓷“盈”字款研究[J].文物春秋,2006(5).
[25]刻“翰林”款瓷器,既見于館藏,又見于出土品。如,陜西省博物館藏有2件“翰林”款白瓷罐;邢窯遺址曾出土有1件“翰林”款白瓷罐。 a.賈永祿.河北內(nèi)邱出土“翰林”款白瓷[J].考古,1991(5).另外,關于“翰林”款瓷器中“翰林”二字的含義,b.呂成龍著文論證當指“翰林院”。呂成龍.“翰林”、“盈”字款白瓷研究[J].故宮博物院院刊,2002(5).
[26]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唐長安大明宮[M].北京:科學出版社,1959.
[27]同[26].
[28]王欽若等.冊府元龜·帝王部·納貢獻(第169卷)[M].北京:中華書局,1960.
[29]同[28].
[30]同[28].
[31]劉昫等.舊唐書·列傳·魯炅 裴茙 來瑱 周智光條(第114卷)[M].北京:中華書局,1975:3369.
[32]孟繁峰,黃信.唐后期的定窯是藩鎮(zhèn)義武軍官窯——也談《唐恒岳故禪師影堂紀德之碑》[J].故宮博物院院刊,2014(2).
[33]唐藩鎮(zhèn)義武,起自建中二年(782年),至后唐天成四年(929年)的割據(jù)時期,前期張孝忠、張茂昭父子相繼30年,后期乾符六年(879年)至天成四年(929年),王處存、王郁、王處直、王都,兄弟、父子相繼50年,中間17任節(jié)度任期最長者不過9年,余者多二、三年或三、四年,處于頻繁更換時期。
[34]司馬光.資治通鑒[M]卷二三三“貞元三年九月”條胡注.中華書局,1956.
[35]元稹.元稹集(第35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2:408.
[36]同[28].
[37]歐陽修等.新唐書[M]卷五二志第四十二“食貨二”.北京:中華書局,1975:1358.
[38]李林甫等著.[日本]家熙氏考訂.唐六典·尚書戶部(第3卷)[M].京都帝國大學文學部,日本昭和十年,1724(5).
[39]王溥.唐會要·少府監(jiān)(第66卷)[M].北京:中華書局,1955:1155.
[40]畢南海.西北、華北五省市隋唐白瓷考察紀要(一)[J].河北陶瓷,1988(3).
[41]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日本獨立行政法人文化財研究所奈良文化財研究所聯(lián)合考古隊.西安市唐長安城大明宮太液池遺址[J].考古,2005(7).
[42]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西安唐城隊.西安市唐長安城大明宮丹鳳門遺址的發(fā)掘[J].考古,2006(7).
[43]尚民杰,程林泉.西安南郊新發(fā)現(xiàn)的唐長安新昌坊“盈”字款瓷器及相關問題[J].文物,2003(12).
[44]賈成惠.河北內(nèi)丘出土“盈”、“翰林”款白瓷[J].考古,1991(5).
[45]項坤鵬.宋代宮廷用瓷來源探析[J].考古與文物,2015年(1).
[46]杜正賢.杭州老虎洞窯址發(fā)掘情況簡介[C]∥秦大樹,杜正賢.南宋官窯與哥窯:杭州南宋官窯老虎洞窯址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4:5-6.
[47]至于南宋曾慥《高齋漫錄》曾提及:“今人秘色瓷器,世言錢氏有國日,越州燒進為供奉之物,臣庶不得用。”如果此則文獻記載屬實,說明至五代時才出現(xiàn)了有關秘色瓷器的禁令。
[48]王長啟.談西安出土唐代“官”字款白瓷[J].文博, 1991(6).
[49]王長啟,成生安.西安火燒壁發(fā)現(xiàn)晚唐“官”字款白瓷器[J].考古與文物,1986(4).
[50]還包括給賜外蕃。唐時與外蕃交往頻繁,《冊府元龜》卷九八五載:“又伊吾之右,波斯以東,職貢不絕,商旅相繼。”a.王欽若.冊府元龜[M].北京:中華書局,1989:3948.李錦繡于《唐代財政史稿》曾提及,對外交往中,唐政府對外蕃多有給賜,從形式上來說主要包括冊吊賜、貢物酬答賜、皇帝嗣位賜、信物賜及外蕃請賜等。b.李錦繡.唐代財政史稿(第三冊)[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142-148.但從文獻羅列來看給賜品一般多為金銀、珍珠、絲綢等物,未見瓷器。目前也未見其他確實的證據(jù)可資推測唐時瓷器被用于給賜外蕃。
[51]李昉.文苑英華·謝賜銀器及匹帛等表(第594卷)[M].北京:中華書局,1966:3082.
[52]李昉等.太平廣記·上清(第275卷)[M].北京:中華書局,1961:2169.
[53]尚民杰,程林泉.西安南郊新發(fā)現(xiàn)的唐長安新昌坊“盈”字款瓷器及相關問題[J].文物,2003(12).
[54]李健超.增訂唐兩京城坊考[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6.
[55]青龍寺遺址出土了大量唐中晚期瓷片,包括“盈”字款的白瓷器殘片,其中一件白瓷執(zhí)壺,底部中央陰刻“盈”字,另外還墨書“大中十三年三月十三日王八送來令 ”十八個字?!按笾小笔翘菩诶畛赖哪晏枺巴醢恕睉獮槿嗣?,“”似為居住青龍寺的主持或僧人。青龍寺為唐長安城中名寺之一,裴廷裕《東觀奏記》載:“上(宣帝)至孝,動遵元和故事,以憲宗曾幸青龍寺,命復道開便門至青龍寺佛宮?!钡源毫?王長啟.青龍寺遺址出土“盈”字款珍貴白瓷器[J].考古與文物,1997(6).
[56]西明寺遺址出土瓷器“多為壁形底的白瓷碗殘片,其中可復原的碗多達40余件。一些白瓷的質(zhì)量很高,釉色白里透青,胎質(zhì)潔白細膩,可以與大明宮內(nèi)出土的白瓷相媲美。其中一件白瓷碗底刻有‘盈’字款,當是唐代邢窯的產(chǎn)品”?!八蚊羟蟮摹堕L安志》記載,顯慶元年(656)高宗為孝敬太子病愈立西明寺”。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西安唐城工作隊.唐長安西明寺遺址發(fā)掘簡報[J].考古,1990(1).
[57]劉昫等.舊唐書·憲宗下(第15卷)[M].北京:中華書局,1975:460.
[58]同[28].
[59]歐陽修等.新唐書·逆臣上(第225卷)[M].北京:中華書局,1975:6420.
[60]歐陽修等.新唐書·崔光遠(第141卷)[M].北京:中華書局,1975:4653.
[61]Francois Louis.Bronze Mirrors[A].Shipwrecked: Tang Treasures And Monsoon Winds[C].Published by the Arthur M.Sackler Gallery,Smithsonian Institution,the National Heritage Board of Singapore,and the Singapore Tourism Board on the occasion of the exhibition Shipwrecked:Tang Treasures and Monsoon Winds.2011.
[62]Qi Dongfang.Gold and Silver Wares on the Belitung Shipwreck[A].Shipwrecked:Tang Treasures And Monsoon Winds[C].Published by the Arthur M. Sackler Gallery,Smithsonian Institution,the National Heritage Board of Singapore,and the Singapore Tourism Board on the occasion of the exhibition Shipwrecked:Tang Treasures and Monsoon Winds.2011.
[63]關于黑石號上的“盈”字款綠釉瓷器以及“進奉”款白釉綠彩瓷器,謝明良也曾著文討論,指出其可能與“大盈庫”有關,并類比長慶四年九月波斯商人李蘇沙進 “沉香亭子材”,當朝“以錢一千貫文,絹一千匹賜之”的文獻記載,推測可能是“黑石號”船主進奉后得到的皇室賞賜,或者可能是船主與皇室代理人貿(mào)易的結果。參見Hsieh Ming-liang.White Ware with Green Decoration[A]. Shipwrecked:Tang Treasures And Monsoon Winds[C].Published by the Arthur M.Sackler Gallery, Smithsonian Institution,the National Heritage Board of Singapore,and the Singapore Tourism Board on the occasion of the exhibition Shipwrecked: Tang Treasures and Monsoon Winds.2011.
[64]張星烺編注,朱杰勤校訂.中西交通史料匯編第二冊第三編第二章“唐代中國與阿拉伯之交通”[M].北京:中華書局,2003.
[65]如:“開元十五年二月,羅和異國大城主郎將波斯阿拔來朝。賜帛百匹,放還蕃,因遣阿拔賚詔宣慰于佛誓國王。仍賜錦袍鈿帶,及薄寒馬一匹”;“開元二十一年十二月癸丑,大食王遣首領摩思覽達干等七人來朝,并授果毅,各賜絹二十匹,放還蕃”;“開元二十九年十二月丙申,大食首領和薩來朝,授左金吾衛(wèi)將軍,賜紫袍金鈿帶,放還蕃”;“天寶十二載七月辛亥,黑衣大食遣大酋望二十五人來朝,并授中郎將,賜紫袍、金帶魚袋,放還蕃”。同[28].
[66]秦大樹在《中國古陶瓷外銷的第一個高峰——9—10世紀陶瓷外銷的規(guī)模和特點》文中根據(jù)“黑石號”上船貨的包裝方式推測“黑石號”不可能分別于揚州、明州、廣州分別??垦b船,而是在室利佛逝的巨港來裝載船貨,而從巨港裝上的貨物是由不同的船只從揚州、明州和廣州非別運送到室利佛逝的。而室利佛逝是當時從中國至東南亞的海上貿(mào)易中心。秦大樹.中國古陶瓷外銷的第一個高峰——9—10世紀陶瓷外銷的規(guī)模和特點[J].故宮博物院院刊,2013(5).筆者認同這一觀點。
[67]徐仁雨.揚州出土的陶瓷標本與“黑石號”之比較[C]∥人海相依:中國人的海洋世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68] a.穆罕默德?本?侯賽因?阿卜勒?法茲勒?貝伊哈齊(Muhammad b. al-Husayn Abu’l-FadlBayhaqi).貝伊哈齊史[M].b.自雷恩(Arthur Lane),薩詹特(R.B.Serjeant).亞丁沿岸的碎瓷片和碎玻璃片[J].皇家亞洲學會會刊(Journal of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1948(3-4):110. c.同[66].
(責任編輯 朱艷玲)
Batu Hitam shipwreck, Porcelains with ying and jinfeng inscriptions, Tang royal court
A huge number of porcelains were salvaged from the Batu Hitam shipwreck, including a green-glazed bowl with ying inscription and a white glazed plate and green paints and jinfeng inscriptions. These two pieces of porcelains were tributes to the royal court manufactured by either royal porcelain workshop or private workshop aff liated with the royal court. These artifacts were shipped to Yangzhou before they were loaded on board of Batu Hitam. Two potential reasons that these porcelains were on board: 1) they were redistributed to commoners and then to Yangzhou due to bestowing, trading, or plundering; 2) they were sold as left-over of royal tributes and had not been sent to the court before. These two pieces of porcelains were transported to Yangzhou from either the central court or distributional center and then to Sri Vijaya. Later they were loaded on board Batu Hitam for another tra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