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羅詩榮 整理·崔昌發(fā)
跟著所里的老劉出門,一路上都有人和他打招呼。我問老劉這是為什么,老劉呵呵一笑,說:“多去他們家坐坐,多喝喝他們家的茶,多抽他們兩根煙唄,就都有了。”
為了把老劉的工作“秘訣”學到手,我拜托他下責任區(qū)工作時也能帶上我。
這天,老劉和我說:“等會兒跟我去長嶺村李書記家一趟,核幾戶人家的戶口?!?/p>
半路上,我特意買了兩盒金圣煙,準備到了那兒給老表發(fā)著抽,也好套套近乎。
到了村里,趁老劉和書記說著話,我掏出煙,一邊自我介紹,一邊給圍桌而坐的老表發(fā)了一圈。
其中一個老漢說:“哎呀!這么好的煙喲。怎好意思抽你的啊!”
“這么好的煙,你石牯頭一輩子也舍不得買呀。”另外一個老表接上話說道。
我暗自慶幸自己帶了包好煙來,給群眾留了個好印象,以后開展工作也更方便了。一個多小時下來,戶口核對完了,那包煙也見底了。
收拾好公文包,老劉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對李書記說:“工作做完了,水也喝夠了,我們準備回所了?!?/p>
李書記一笑,說:“吃了飯再走吧。人家小羅第一次來村里,怎么著我也得安排一下呀?!?/p>
這時,那個叫石牯頭的老人站了起來,他說:“派出所的同志下鄉(xiāng)這么辛苦,不吃書記也得到我家吃頓便飯。”
老劉笑著說:“難道你石牯頭家里還有香腸、板鴨沒吃完呀?過來,石牯頭,我的煙沒了,拿一根你的喇叭筒來?!蔽乙宦犂蟿⑦@么說,覺得很是奇怪。我可知道,老劉在所里雖然不是抽好煙的人,但也沒見過他抽喇叭筒呀。
所謂喇叭筒,就是村里人自己種的煙葉,用煙紙卷起來抽的“土卷煙”,因為卷好后整根煙像個小喇叭,所以大伙兒就把這種煙叫喇叭筒。這種煙卷得不好的話,抽都抽不著。而且這種煙的味兒特別沖,基本上是上了年紀的人才會喜歡抽。
石牯頭一聽,馬上掏出煙袋,卷了一根兒,往我面前一遞,說:“來!羅警官,剛才老抽你的好煙,現(xiàn)在也嘗嘗我的!”
我一手擋石牯頭遞過來的煙,一邊從包里拿出另外那包煙,一邊說:“哎呀,老師傅,我不抽這種煙,不習慣,還是抽我的吧?!闭f著我就往他和老劉面前遞煙。
室內頓時有了一段短暫的安靜,在座的老表以一種異樣的眼光看了我一下,然后是看老劉,又看著石牯頭。
石牯頭尷尬地站在那里,另一只手還是接過了我遞給他的煙。
這時候,老劉主動站了起來,先是一推我遞的煙,然后又主動把石牯頭的煙袋拿了過來,說:“我還是好這口兒!”接著,我就看到老劉以一種很熟練的手法卷起來,點上火,抽著了。
深吸一口,吐出一口濃煙,一臉滿足的老劉說:“行!還是這個夠味兒!”
李書記接過了話茬兒:“我去安排下伙食,你們先聊著。石牯頭你也在我家吃了飯再回去吧?!?/p>
石牯頭嘿嘿一笑,又坐回了原位,也不再說什么了。老表們又各自聊起了天。
我無話可說,只好點著自帶的煙默默地抽了起來。
在聊天過程中,群眾一直和老劉聊得很熱乎,還時不時地往老劉手上遞著各種煙,老劉也是來者不拒。而群眾對我表面上是一種很尊重的感覺,但我能感覺得出多了些陌生。一直到我們吃完飯,老劉接連抽了三四根石牯頭的喇叭筒。
回到所里后,我把我的感受說給了老劉聽。
老劉笑了,然后,一臉正色地對我說:“你知道老表為什么會對你那樣嗎?就是因為你不接人家的喇叭筒!”說完,老劉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包我們經(jīng)常抽的紅贛。他不管我的傻眼樣,邊遞給我邊說:“你以為我真沒煙呀?下鄉(xiāng)做基層工作,和老表打交道,就得入鄉(xiāng)隨俗,從細節(jié)做起。你連老表的喇叭筒都不接,說明你沒有把自己放在群眾的層面上,你覺得自己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你完全不抽煙是一回事,你會抽煙,人家差一點的煙你就不接,群眾就會認為你是看不起他們,那樣群眾怎么認可你?兄弟,群眾工作就得把自己當成普普通通的群眾一員才行!”
聽完老劉的一番話,我終于明白為什么老劉這么受群眾歡迎了。
如今,我也從警十余載了,其間也帶過不少徒弟,每次我都會重復跟他們說起“喇叭筒”的故事。
(羅詩榮系江西省上猶縣公安局黃埠派出所副所長,崔昌發(fā)系江西省上猶縣公安局陡水派出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