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凌
?
中國公共關系研究的結構化分析
——基于對五種新聞傳播學學術期刊的考察
張凌
摘要:建立在庫恩科學史研究的“結構觀”基礎上,本研究通過應用社會網(wǎng)絡分析方法,考察20年來我國公共關系研究知識積累的內在結構:選取新聞傳播學領域五種核心學術期刊發(fā)表的公關研究論文為對象,構建此時段內我國公關研究的議題、理論和引文結構。研究發(fā)現(xiàn),公關策略、新媒體和新聞居于議題結構的中心;對話理論、新聞理論、修辭和話語理論在理論結構中占據(jù)顯要位置;在引文結構方面,多數(shù)文獻的作者來自公關領域,西方學者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然而,我國的公共關系研究,已形成了擁有由一定數(shù)量和影響力的公關學者所構成的學術共同體,這可能是未來我國公共關系研究理論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的中堅力量。
關鍵詞:公共關系;社會網(wǎng)絡分析;理論;議題;結構
公共關系學從產(chǎn)生至今已有逾百年的歷史。許多研究對公共關系學科的歷史面貌進行了梳理。例如,賽洛特(Sallot)等[1]研究了2000年以來Public Relations Review和Journals of Public Relations Research發(fā)表的748篇文章,分析公關研究的議題、理論建構和趨向。在我國,也有幾位研究者對公關學科的歷史進行回顧,包括余明陽、吳友富等,他們對中國公共關系實踐發(fā)展的歷史軌跡進行了初步勾勒和描述。然而,根據(jù)庫恩科學史研究的“結構”(structure)觀,任何一門學科知識的積累均遵循結構化的原則。結構是一個整體的系統(tǒng)或集合,是一個由各種轉換規(guī)律組成的體系。[2]對一門學科研究的結構化分析,其焦點不應是單篇的研究論文及其議題和理論,而是多個研究所構成的整體。結構可被形式化,社會網(wǎng)絡分析(Social network analysis, SNA)可作為將結構形式化的工具。在SNA分析范式下,研究者關注的是在由多個研究所構成的系統(tǒng)中,各個研究之間的關系所形成的模式,并以關系模式的形成和演變來解釋該學科領域知識積累或理論(范式)發(fā)展的規(guī)律。這種思路與結構主義的立場相似,重視構成系統(tǒng)的各要素之間的關系,而非對所有要素的單純疊加,強調整體存在于要素之間的關系模式之中。
本研究從結構化視角出發(fā),嘗試將1992年至2012年我國的公共關系研究予以多維度的客觀呈現(xiàn)。具體而言,本研究以此間五種重要的新聞傳播學學術期刊發(fā)表的公共關系研究論文為樣本,采用社會網(wǎng)絡分析方法,從議題、理論和文獻三個維度,勾勒我國公共關系學科研究的內在結構,揭示公共關系學科知識積累和理論發(fā)展的內在規(guī)律。
一、研究視角和研究問題
(一)科學研究的范式與結構化分析
在科學史的研究中,庫恩的結構概念廣為人知。他所指的結構主要包括科學共同體的結構和科學革命的結構。他認為,科學團體之間的關系變化推動了科學革命的結構變化,科學共同體的成員在實踐和研究中很少會在基本前提上發(fā)生爭議。這些成員通過非正式的交流互動形成“無形學院”,達成對同一套可重復套用的研究模式的共識,并遵照此從事研究,該模式即范式。[3]庫恩通過對引起突變的各種危機做歷史分析來描述結構。公共關系學者也曾通過學術史的梳理來尋找公關研究中的范式。例如1984年,佛格森(Ferguson)在《構建公關理論:作為公關范式的組織關系》中,研究了Public Relations Review10年來發(fā)表的研究論文,指出在當時還缺乏很有潛力的公關理論范式。[4]
結構不屬于能夠觀察到的“事實”,對所研究社群的成員來說,結構處于“無意識” 的狀態(tài)中。[2](68)因此通過傳統(tǒng)的元分析,對每篇研究成果的屬性(如議題、使用的理論和方法)進行統(tǒng)計,并不能揭示此領域知識積累的內在結構。社會網(wǎng)絡分析是對社會關系結構及其屬性進行分析的一套規(guī)范和方法,尤其在對結構的可視化分析方面具有優(yōu)勢。因此常常被用來分析不同社會單位(個體、群體或社會)所構成的關系結構。[5]
(二)科學研究的議題、理論和引文
對專業(yè)化的研究者而言,研究本身是一項投資行為,研究者需要關注投入產(chǎn)出比,對于那些有著職稱晉升或考核壓力的學者而言尤其如此,中外皆然。在一個研究中,被選擇進行研究的問題即是研究議題(Issue/Topic),對議題的選擇反映了學者對于問題的重要性的判斷。研究者選擇哪些議題進行研究,內含了對研究成果得到發(fā)表的預期。庫恩關于“無形學院”的論述認為,在特定的研究社群中,研究者不僅就共同遵循的研究規(guī)范和程序享有共識,且在什么議題更加受到同行的關注、什么議題更值得研究、更容易產(chǎn)出受常規(guī)的或當前主流范式所認可的成果方面,往往也有共識。由此,從對公共關系研究者選擇何種議題進行研究入手,實施社會網(wǎng)絡分析,有助于幫助我們窺見公關知識生產(chǎn)的初始結構。
“理論”是被系統(tǒng)闡述的一個普遍原則,用于解釋一組互相關聯(lián)的現(xiàn)象。[6]一個成熟的學科往往有原創(chuàng)性的理論,在一個學術成熟的學科中,學者們往往會在研究中使用理論。[7]休梅克等認為學科的進步是通過理論的發(fā)展來實現(xiàn)的,因為沒有理論的研究是孤立的。[8]在一篇研究報告或研究論文中,雖然理論被使用的形式可能多種多樣,但一般來說,在一個較高質量的研究中,理論的身影總是有跡可循。在傳播學領域,小約翰等認為研究的目的在于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理論。[9]在科學研究中,研究者強調對所在領域的知識貢獻或知識增量。當研究者確定了特定的議題,也即確定了研究的對象之后,理論便是需要關注的關鍵所在,因為研究者對理論的驗證、發(fā)展、整合、批判和創(chuàng)新,構成該領域知識積累的核心環(huán)節(jié)。在此意義上,在研究者對議題的選擇和理論/知識貢獻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聯(lián)系。
引文分析(Literature analysis)則是將引用的文獻作為分析單元,研究文獻的腳注和參考文獻,是一種被廣泛運用的文獻計量方法。[10]引文分析并沒有對所引用的作品作出評價,也沒有揭示作者為何要引用一篇文獻。應用引文分析研究科學史是基于科學過程的文獻模型。在這一文獻模型中,科學工作以撰寫和發(fā)表為最終目標,而此工作中分散的各部分之間的關系,則通過論文中的參考文獻得到表述。[11]
按照庫恩的觀點,范式是一個公認的模型或模式。[12]當學者們使用公認的范式(包括定律、理論、研究方法、研究儀器等)進行研究,就為特定的連貫的科學研究的傳統(tǒng)提供了模型。因此,理論和議題和引文的結構將反映公共關系研究體系的結構。
(三)共現(xiàn)分析作為考察結構的方法
在網(wǎng)絡研究中很多方法可用來探尋范式的結構,共現(xiàn)分析(co-occurrences)是其中最常用的一種。首先,已有研究證明了“共現(xiàn)”在研究關系中的作用,例如對共引關系的研究,[10][13]對語義關系的研究[14]。共現(xiàn)矩陣(Co-occurrence matrix)由一定的類目所共同出現(xiàn)的次數(shù)所組成,諸如引文、詞語,或者如本文所指的理論、議題。共現(xiàn)矩陣提供了理解一個文本結構的數(shù)據(jù),可以揭示大量文獻中有意義的關系。[15]
一般來說,學者使用社會網(wǎng)絡分析方法探討一個領域研究的結構時,共引分析最為常用。共引分析(Co-Citation Analysis)是共現(xiàn)分析的一種,關注共同引用了一定文獻的文章的數(shù)量,共引網(wǎng)絡通過引文之間的關系而構建。網(wǎng)絡中的共引強度隨引用的次數(shù)而變化,可由兩篇文獻之間的連線數(shù)量而直觀表現(xiàn)。[16]共引網(wǎng)絡可以反映一個學科領域的思想學派、范式或無形學院,表征有共同興趣和目標的學者之間構成的非正式交流關系。[3]帕薩迪奧斯等[10][13]先后兩次對公共關系論文進行共引分析,發(fā)現(xiàn)公關已是一門成熟的社會科學。但是本研究的樣本所涉及的引文相對分散,不能夠全面詮釋1992年以來中國公共關系研究的結構,因此本文借鑒了傳統(tǒng)的元分析中常見的兩個分析視角,即理論和議題。在公關研究中,佛格森(Ferguson)、賽洛特(Sallot)、張依依等人,曾梳理了不同時段內公共關系研究議題和理論的發(fā)展史。正如共引網(wǎng)絡能夠視覺化地呈現(xiàn)思想的學派,學科的范式,對共同使用和關注的理論和議題的視覺化呈現(xiàn)是對學者之間的非正式聯(lián)系(無形學院)的更加直接的揭示。
鑒于本文的目標和上述邏輯,我們提出如下研究問題:在議題、理論和文獻三個方面,我國公共關系研究的結構面貌為何?
二、研究方法
在當今我國,公共關系學在學科歸屬上主要被置于新聞傳播學科。因此,作為一個初步性的考察,本文選擇從新聞傳播學科著手進行。由于公共關系學的研究在我國起步較晚,初步的文獻分析發(fā)現(xiàn),主要始于1991年市場經(jīng)濟體制創(chuàng)建之后。由此,本研究選擇1992-2012年作為考察時段。
在一個學科領域,論文被視為研究的“晴雨表”,體現(xiàn)該學科領域知識生產(chǎn)的最前沿。因此,本文選擇考察那些發(fā)表在新聞傳播學科高質量學術期刊(復合影響因子高的期刊)上的論文作為分析的樣本??飶秃嫌绊懸蜃邮且云诳C合統(tǒng)計源文獻、博碩士學位論文統(tǒng)計源文獻、會議論文統(tǒng)計源文獻為復合統(tǒng)計源文獻計算被評價期刊前兩年發(fā)表的可被引文獻在統(tǒng)計年的被引用總次數(shù)與該期刊在前兩年內發(fā)表的可被引文獻總量之比。[17]按照中國知網(wǎng)所提供的數(shù)據(jù),排名居前的五種新聞傳播學期刊為:《新聞與傳播研究》《新聞大學》《國際新聞界》《現(xiàn)代傳播》《當代傳播》。[17]
在中國期刊網(wǎng)全文數(shù)據(jù)庫中,分別以“公共關系”和“公關”為主題,對五本新聞傳播學刊物1992-2012期間的學術論文進行搜索,得到文章分別為83篇,98篇。在排除了兩個主題下重復的論文、譯文、書評、學術活動報道之后,由研究人員和一位研究助理仔細閱讀余下的每篇論文的摘要和各部分的小標題,以判斷該論文是否為公關論文。判斷標準有二:其一,論文本身是否論述或關注了公共關系,以張依依總結的在說服、管理、語義三個階段的主要公關理論為標準,[18]凡文章圍繞相關公關理論或議題展開了論述,則判斷文章為公共關系學論文;其二,論文雖未提及經(jīng)典的公關理論,但嘗試闡述公關的內涵或圍繞公關實踐用相關新聞傳播學理論闡發(fā)觀點。最終,得到77篇論文,構成本研究的樣本。
(一)議題和理論結構的操作化
研究者在進行元分析時,往往通過對文獻的閱讀來確定研究的議題和理論。[19]賽洛特曾經(jīng)將研究的議題分為三個層次,即內省研究、公關實踐和應用、公關理論發(fā)展。[1]遵循這種思路,本文對77篇論文閱讀后發(fā)現(xiàn),僅有極少數(shù)論文按照實證研究的程序提出問題,并運用理論和方法來解決問題。多數(shù)論文從一個理論或視角出發(fā),對公關學科或某個公關現(xiàn)象進行闡釋。這類研究可被稱為“定性研究”(嚴格講是隨筆),它是研究者個人觀點和感受的闡發(fā),通常結合社會當下的時弊和需要,對有關問題進行論說或提供建議。[20]考慮到樣本的特點,本文處理論文中的理論和議題數(shù)據(jù)時,采用更加寬松的標準。如一篇論文涉及到某個議題,并對之進行論述,則記為關注某個議題;若對某個理論進行闡述和介紹,就記為運用某個理論
在參考了西斯科等在公關元分析中對議題和理論類目的編制方法[21]和樣本的具體情況后,本文制定了相應的編制類目。在類目列表中,雖然某些項目呈現(xiàn)緊密關聯(lián),例如國際公關和公共外交、新聞理論和新聞策劃理論等,但在本文的樣本中卻體現(xiàn)了不同的關注和視角,國際公關(International Public Relations)是一種跨文化公關,其公關的主體既可能是國家,也可以是企業(yè)或民間組織,公共外交(Public Diplomacy)的主體一般是國家,它并不是公關學科特有的研究議題,僅有部分策略與公關研究重合,樣本所涉及的公共外交話題多與國家形象相關;新聞理論指諸如新聞價值、新聞客觀性、新聞記者論等理論,新聞策劃理論則指對新聞業(yè)務活動的謀劃與設計,一些研究者用這一理論探討公關造勢活動(Public Relations Campaign)。本文的類目設置符合窮盡性和互斥性原則。
將以下議題和理論的類目輸入到UCINET,將得到兩個矩陣,在矩陣中兩個議題或理論同時出現(xiàn)在某文中,兩者的關系則記為“1”,沒有共同出現(xiàn)則記為“0”。
表1 議題和理論類目
(二)文獻結構的操作化
在樣本77篇文獻中,大多有20個左右引文。前期研究發(fā)現(xiàn),文獻引用較分散,許多中文文獻來自不同領域;至于英文文獻,除去綜述性文章,往往出自不同的公關流派。在共引分析中,論文作者因共同引用某篇文獻而產(chǎn)生聯(lián)系,但由于引文數(shù)量大且分散,難以被置于矩陣中進行分析。因此,共引分析一般只針對高被引文獻。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樣本中同一篇文章或書籍的共引現(xiàn)象很少,考慮到同一作者思想的連貫性,在對樣本處理中,我們將論文與論文之間的關系規(guī)定為是否引用了同一位作者的文獻。遵循共引分析中僅處理高被引文獻的方法,本研究刪除僅被引用1到2次的作者。當將被引用次數(shù)限定到3次及以上時,被引的學者包括21位。在由21位作者組成的共引矩陣中,兩位作者的文獻如同時被一篇文章引用,則其關系記為“1”,否則記為“0”。
(三)關系數(shù)據(jù)的處理方法
社會網(wǎng)絡分析方法是本文進行結構化分析的方法。在數(shù)據(jù)處理方面,本文采用如下方法:其一,網(wǎng)絡相關數(shù)據(jù)指標,主要指研究議題、理論和引用的文獻所構成的共現(xiàn)網(wǎng)絡的密度和中心度。密度指一個圖的凝聚力的整體水平。一個圖的密度是圖中實際擁有的連線數(shù)與最多可能擁有的線數(shù)之比。[22]一般來說,整體網(wǎng)絡密度越大,該網(wǎng)絡對其中各節(jié)點產(chǎn)生的影響可能越大。[23]本文考察的中心度包括點度中心度和中間中心度。點度中心度是一個點的關系數(shù)量總和。[24]中間中心度刻畫的是一個點控制網(wǎng)絡中其他行動者之間的交往的能力,它依賴于行動者與網(wǎng)絡中的所有行動者之間的關系,而不僅僅是與鄰點之間的直接關系。[23](100)其二,使用Netdraw將三個關系網(wǎng)絡(或者說三種結構)進行可視化的呈現(xiàn)。本研究采用UCINET6對所獲得的數(shù)據(jù)進行處理。
三、研究發(fā)現(xiàn)
1992—2012年間發(fā)表的公共關系研究論文,在所選擇的五種新聞傳播學學術期刊中的分布是不均衡的。77篇論文的分布狀況如下:《新聞與傳播研究》4篇,《國際新聞界》38篇,《新聞大學》8篇,《現(xiàn)代傳播》12篇,《當代傳播》15篇。樣本論文的作者中,大多僅發(fā)表一篇論文,撰寫了兩篇以上論文的作者,僅有6位,分別是胡百精(5篇)、陳先紅(5篇)、涂光晉(3篇)、董天策(3篇)、馮丙奇(2篇)、薛可(2篇)。在所有論文中,嚴格意義上的實證研究僅有8篇,作者主要包括內地學者涂光晉、陳先紅,和香港學者。論文作者大多來自新聞傳播學領域。從研究者從事公關研究的時間跨度看,僅有數(shù)位學者的研究歷程跨越了10年以上的時段,包括陳先紅、涂光晉和胡百精等。
(一)公關研究的議題結構
圖1顯示的是1992—2012年間我國公關研究議題的整體網(wǎng)結構。該結構/網(wǎng)絡中包括了23個議題(網(wǎng)絡密度=1.77,標準差=1.40),其中,中心度居于前三的議題分別為公關策略、危機管理、公關內涵和新媒體(中心度分別為40、36、24,24;標準化中心度分別為0.25、0.23、0.15,0.15),這表明20年來,這幾個議題處于公關研究者最關注的中心位置。
圖1 20年來我國公關研究議題的整體網(wǎng)
除整體網(wǎng),本文也考察了中間中心度(Betweenness)。居于前三位的議題的自我中心網(wǎng),分別是公關策略、新媒體和新聞(39.417、18.167、13.667)。三個議題的自我中心網(wǎng)(圖2)揭示出:其一,議題選擇受外部語境影響較大。以公關策略的自我中心網(wǎng)絡為例,與之相關的議題如危機管理、企業(yè)社會責任、公關倫理等的中心度也較高,此類研究大多發(fā)生在2008年以后,而此時段發(fā)生的三鹿奶粉事件、汶川地震等事件,使得許多學者開始關注危機公關、公關倫理等話題。其二,相較于下文的理論結構和引文結構網(wǎng)絡,議題網(wǎng)絡的整體密度最高,反映了公關學者們之間在議題選擇時,出現(xiàn)了較強的相互影響。較之于外部環(huán)境和研究者之間的相互影響,理論積累和發(fā)展方面的考慮對研究者議題選擇的影響,反倒顯得分量更輕。其三,“新聞”這一議題的點度中心度雖然偏低,但中間中心度卻較高。從圖2可見,與新聞議題相聯(lián)系的均為點度中心度較高的議題,點度中心度居于前四的議題均與之直接相聯(lián)。
圖2 公關策略、新媒體和新聞的議題自我中心網(wǎng)
(二)公關研究的理論結構
圖3顯示的是1992—2012年我國公關研究理論的整體網(wǎng)結構。該圖顯示,我國公共關系研究所涉及的理論之間的聯(lián)系,較為松散(整體網(wǎng)密度=1.17,標準差=0.38)。該網(wǎng)絡包含的23個理論中,中心度居于前三的理論分別為對話理論、新聞理論、修辭和話語理論(中心度分別為10、8、8,標準化中心度數(shù)值分別為0.22、0.18、0.18)。
本研究的樣本論文,多屬于傳統(tǒng)的“定性研究”,有較大隨意性,偏向于結論性、抽象性和概括性。在樣本中,多種理論常被作者同時運用來闡釋問題。理論之間的聯(lián)系反映多個研究之間理論思考的關聯(lián)性。本文同時考察了三個中心度最高的公關理論的自我中心網(wǎng)。
圖3 20年來我國公關研究理論的整體網(wǎng)
圖4 對話理論、修辭和話語理論、新聞理論的自我中心網(wǎng)
圖4包括三個中間中心度最高的理論的自我中心網(wǎng)絡,分別為對話理論、新聞理論、修辭和話語理論(151.833、112.000、119.000)。在三個理論中,僅有對話理論是公共關系學科原創(chuàng)的理論。然而,在三個自我中心網(wǎng)絡中,皆未形成圍繞著公關學科原創(chuàng)的理論聯(lián)系緊密的理論群。以新聞理論為中心的網(wǎng)絡,還出現(xiàn)了與另外兩個理論網(wǎng)絡的斷裂。這反映出目前公關研究者的來源結構中的一部分是新聞學者,他們更可能在原有的知識結構下從事公關研究,在理論話語的表述方面,與公關學者之間還存在著鴻溝。
(三)公關研究的引文結構
圖5顯示的是20年間我國公關研究引文的整體網(wǎng)結構(整體網(wǎng)密度=1.37,標準差=0.74)。該網(wǎng)絡包括21位核心的引文作者。其中,中心度居于前三位的作者分別是格魯尼格(James Grunig)、卡特里普(Scott Cutlip)和科廷(Andrew Curtin),點度中心度數(shù)值分別為30、18、14。中間中心度居于前三位的引文作者是格魯尼格、卡特里普和胡百精,數(shù)值為39.250、20.417、14.000。
圖5涉及的主要引文作者,研究方向雖各不相同,但多數(shù)來自于公關領域。其中,格魯尼格是上世紀90年代公關研究的翹楚。中國公關學界對其研究成果的引用,主要包括其著作《卓越公共關系與傳播管理》和其他被定位于管理學派的公關研究論文。對卡特里普的引用,主要來自其著作《有效公共關系》;科廷的研究方向是公共關系與議程設置、消息來源;西泰爾(Fraser Seitel)的引用主要來自其著作《公共關系實務》;泰勒(Maureen Taylor)主要研究對話公共關系、公關與社會資本;艾斯若科(Stuart Esrock)的研究在于企業(yè)社會責任;斯瑞拉馬斯(Krishnamurthy Sriramesh)的研究領域是公關與文化、全球公關;庫布斯(Timothy Coombs)是危機情境理論的開創(chuàng)者;關于賽洛特(Lynne Sallot)和帕薩迪奧斯(Pasadeos)的引用,主要來自公關理論的綜述性文章;西斯(Robert Heath)主要研究語義修辭和危機公關;對科特勒(Phillip Kotler)的引用來自《營銷管理》;對施拉姆(Wilbur Schramm)的引用來自《傳播學概論》。
圖5 20年來我國公關研究引文的整體網(wǎng)
從共引網(wǎng)絡來看,不同學者之間的聯(lián)系更多的是因為議題而形成,而不是學派??仆?、卡特里普、斯瑞拉馬斯等學者在公共關系研究中的理論取向迥異,而在共引網(wǎng)絡中卻密切關聯(lián),這反映中國學者立足于政府的角度對公共關系策略和媒介展開研究的偏好。Grunig、黃懿慧、張依依、賽洛特和帕薩迪奧斯之間的關系也皆因中國學者對公共關系內涵的關注而形成。例如,臺灣學者張依依被引用的成果主要是其專著《公關關系理論的發(fā)展與變遷》。臺灣學者黃懿慧雖是西方公關研究格魯尼格學派的重要人物,在關系測量領域有著豐富的研究成果,但其為內地學者所引用的卻是一篇綜述性文章:《臺灣公關關系學門及研究:1960—2000之回顧》。
四、結論和討論
“結構”是一個“轉換”的體系,而不是某個靜止的“形式”。[2](5)本研究所做的結構化分析,意圖并不是要定格當前公關研究的現(xiàn)狀,而是要從公關領域本身尋找線索,對中國公共關系研究的知識積累和理論發(fā)展進行解釋。
在議題結構方面,本研究發(fā)現(xiàn),公關策略、危機管理、公關內涵和新媒體是20年來最受公共關系學者關注的議題(較高的點度中心度)。這表明公關學者對此四個議題選擇的偏好。研究還發(fā)現(xiàn),研究者對公關議題的選擇,受外部語境的影響較大,研究者之間亦存在相互影響,來自理論方面的考慮反而不明顯。
在理論結構方面,筆者發(fā)現(xiàn)對話理論、新聞理論、修辭和話語理論受到最多關注,尤其是對話理論,最高的中間中心度數(shù)值說明其在學科中的影響力。但從西方公關理論體系來看,關系管理才是近年來最有影響力的研究范式,對話理論的影響還遠不能與之抗衡。在我國,對話理論的影響力并不能夠從理論發(fā)展的角度進行解釋,而需要從外部環(huán)境中尋求解釋(該理論與當今媒體新技術發(fā)展的實踐背景相契合,如強調對話、分享的各種社會化媒體,同時提倡一種倫理的公關實踐)。同時,與對話理論直接相關的理論數(shù)目并不多,其它理論的中心度與之相較也沒有很大差異,這說明在我國對話理論還遠不能被稱為研究范式。但圍繞著對話理論,公關學者進行了實證研究,在中國的語境下驗證和發(fā)展了這一理論,這批學者或可被視為中國公共關系學研究的學術共同體的雛形。
在引文結構方面,我們發(fā)現(xiàn)在樣本77篇文章中,引文來自不同學科。當本文聚焦于高引用作者后,發(fā)現(xiàn)多數(shù)文獻的作者來自公關領域,其中西方公關學者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邏輯上講,一篇文章若使用了某理論,應該引用與理論相關的文獻,即一個理論如在理論結構中很顯要,那么研究者對其文獻引用率也應該高;但是,比較理論結構網(wǎng)絡和引文結構網(wǎng)絡,我們發(fā)現(xiàn)情形并非如此。例如,格魯尼格在共引網(wǎng)絡中的中心度最高,但其卓越理論在理論結構整體網(wǎng)的中心度卻不高;對話理論在理論結構整體網(wǎng)的中心度最高,但其主要研究者泰勒和肯特(Michael Kent),在文獻結構網(wǎng)的中心度卻不高。這種現(xiàn)象可從兩個方面來解釋:第一,庫恩指出,在科學發(fā)展的早期階段,即前范式階段,教材類的書籍才保持著與專業(yè)成就同樣的關系。[12](17)格魯尼格被引用的正是概貌性研究和書籍,而泰勒目前的研究成果,主要是實證研究論文。第二,在構成樣本的77篇論文中,大部分是定性研究,只有少數(shù)為實證研究。公關對話理論的觀點,被作為學者進行闡釋的一個視角,與其他理論結合起來運用,這就使其擁有較高的顯要性(中間中心度)。
本研究通過社會網(wǎng)絡分析方法,從議題、理論和文獻三個方面,研究了20年來我國公共關系研究的結構。結構分析的目的主要在于發(fā)現(xiàn)目前公關學術研究中最有影響力的理論范式和學術共同體。帕薩迪奧斯等認為,公關已是一個成熟的社會科學學科,其主要論據(jù)在于公關學科原生和原創(chuàng)的理論在本領域的大量應用。[13]從本文的研究結果來看,我國的公共關系研究,還遠未達到帕薩迪奧斯所指的成熟社會科學學科的境界。更多的公關學科原創(chuàng)的理論應該被引介到中國,以促進公關學科研究的無形學院的形成。同時,我們的研究也表明,我國的公共關系研究中,已形成了擁有由一定數(shù)量和影響力的學者所構成的學術共同體,這可能成為未來我國公關研究理論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的中堅力量。后續(xù)研究可擴大考察規(guī)模,將更多的學術期刊和公關研究成果形式納入進考察范圍,以期更為全面地揭示我國公共關系研究的內在結構。
參考文獻:
[1]Sallot L M, Lyon L J,Acosta-Alzuru C,et al.From aardvark to zebra: A new millennium analysis of theory development in public relations academic journals[J].JournalofPublicRelationsResearch,2003,15(1): 27-90.
[2][瑞士]讓·皮亞杰.結構主義[M].倪連生,王琳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1.
[3]Lievrouw L A. The Invisible College Reconsidered Bibliometric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tific Communication Theory[J].CommunicationResearch,1989,16(5):615-628.
[4]Ferguson M A. Building theory in public relations: Interorganizational relationships as a public relations paradigm[C].Paper presented to the Public Relations Division, Association for Education in Journalism and Mass Communication Annual Convention, 1984, August, Gainesville, FL.
[5]林聚任.社會網(wǎng)絡分析:理論、方法與應用[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41.
[6]Chaplin, J P.DictionaryofPsychology[M]. N Y: Dell,1985.
[7]Huaser L. A conceptual analysis of information science[J].LibraryandInformationScienceResearch, 1998,10:3-34.
[8]Shoemaker P J, Tankard J S,LasorsaDL.Howtobuildsocialsciencetheories[M].Thousand Oaks,C A: Sage,2004.
[9]Littlejohn S W,Foss K A.Encyclopediaofcommunicationtheory[M]. Thousand Oaks, C A: Sage,2009.
[10]Pasadeos Y,Renfro R,Hanily M. Influential Authors and Works of the Public Relations Scholarly Literature: A Network of Recent Research[J].JournalofPublicRelationsResearch, 1999,11(1):29-52.
[11][美]尤金·加菲爾德.引文索引法的理論及應用[M].侯漢清,陸寶樹,馬張華譯.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69.
[12][美]托馬斯·庫恩.科學革命的結構(第2版)[M].金吾倫,胡新和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8.
[13]Pasadeos Y,Berger B,Renfro R.Public relations as a maturing discipline: An update on research networks[J].JournalofPublicRelationsResearch, 2010,22(2):136-158.
[14]Murphy P.The intractability of reputation: Media coverage as a complex system in the case of Martha Stewart[J].JournalofPublicRelationsResearch,2010,22(2):209-237.
[15]Leydesdorff L,Vaughn L. Co-occurrence matrices and their applications in information science: Extending ACA to the Web environment[J].Journal of the American Society for Information Science,2006,57(12):1616-1628.
[16]Tankard J,Chang T-K,Tsang K-J. Citation networks as indicators of journalism research activity[J].JournalismQuarterly,1984,61:89-96.
[17]中國知網(wǎng).中國學術期刊影響因子年報[EB/OL].[20140220].http://www.jif.cnki.net/Core/.
[18]張依依.從“說服”到“管理”到“關系”——1975—2006年公關關系理論與范式演變的歷史比較分析[J].國際新聞界,2007(12):5-10.
[19]Kamhawi R.Weaver D.Mass Communication Research Trends from 1980 to 1999[J].JournalismandMassCommunicationQuarterly,2003,80(1):7-27.
[20]陳向明.質的研究方法與社會科學研究[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0:23.
[21]Sisco H, Collins E L,Zoch L M. Breadth or depth? A content analysis of the use of public relations theory[J].PublicRelationsReview,2011,37(2):145-150.
[22]約翰·斯科特.社會網(wǎng)絡分析方法[M].劉軍譯.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07:58.
[23]劉軍.整體網(wǎng)絡分析講義:UCINET軟件實用指南[M].上海:格致出版社,2009:11.
[24]羅家德.社會網(wǎng)絡分析講義[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190.
〔責任編輯:趙曉蘭〕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6552(2016)02-0015-09
作者簡介:張凌,女,講師,傳播學博士。(湖南農業(yè)大學教育學院,湖南長沙,410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