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天
1990多年前的漢碑上融合書法篆隸,體現(xiàn)了東漢時期官方認定書體由篆書向隸書的歷史演變。
石家莊市元氏縣自古以來文化繁衍,書院廟宇、石窟碑碣等史跡資源豐富,歷代文人墨客、官吏學者來此游覽,留下了大批石刻題記??h城西北約三十公里的封龍山,景色優(yōu)美,文脈深厚,河北省內(nèi)僅存的兩尊漢代碑刻《祀三公山碑》《白石神君碑》,并存于封龍山上漢碑堂。
《祀三公山碑》全稱為《漢常山相馮君祀三公山碑》,又名《大三公山碑》,立于東漢元初四年(公元117年),漢安帝劉祜時期。碑高150厘米,寬96厘米,字體為篆隸結合,全文現(xiàn)存187字,為省級重點保護文物。
《祀三公山碑》歷經(jīng)1990多年風雨,原立于元氏縣常山古城西北的廟中,失蹤于宋代,首次記錄于元代《河朔訪古記》。清乾隆29年,元氏縣令王治岐率眾從城外野坡訪得石碑并移于城內(nèi),后此碑置于縣內(nèi)文清書院(今元氏縣第二中學)。由于乾嘉時期金石學復興,此碑重現(xiàn)后諸家爭相探訪考釋,并多有著述?,F(xiàn)北京故宮博物院珍藏其拓本。
此碑右下角略有殘缺,據(jù)說是1958年焚石煉灰、大煉鋼鐵時,敲掉一角后,發(fā)現(xiàn)石碑為砂巖石質(zhì)而不可用,幸未被砸毀。十年動亂時期,當?shù)厝罕姙槊庠馄茐?,將碑移至正定大佛寺?nèi)藏身,并于上世紀80年代末重新出土,并移至封龍山漢碑堂。
《祀三公山碑》屬國內(nèi)已知漢碑中的較早碑刻,對研究漢代文化風俗、書法藝術意義重大。碑文主要講述漢安帝元初四年,常山郡(現(xiàn)元氏縣)相馮君到任后,帶領經(jīng)受羌寇和蝗、旱災侵擾的民眾求雨抗旱,并獲豐收,是故在此建廟起壇,民眾齊聚神廟以謝神靈,遙祭三公山神,祈求永保豐潤,并立碑記之。三公山是漢代常山郡祭祀、乞雨的重要場所,屬古常山郡六大名山之一,康有為、錢泳等人曾考據(jù)探析,窺探東漢時期農(nóng)業(yè)、祭祀、災害等特點。
碑文兼揉篆隸在漢碑中別開生面,體現(xiàn)了東漢時期官方認定書體由篆書向隸書的轉(zhuǎn)化過程,處于隸書走向最終完善的“正規(guī)化、正式化”過渡期,對書法發(fā)展史具有重要研究價值。在清代出土的篆隸結合的金石碑刻中,多為銅刻銘文、磚陶文等小品,此碑因保存完善、文字眾多、體量之大,成為清代至今眾多金石書家臨摹研習、入法篆刻的樣板。
《祀三公山碑》局部
《祀三公山碑》藝術風格古拙大氣,矯健雄渾,字體方圓結合,其勢內(nèi)收外放,筆力遒勁。清代金石家方朔在《枕經(jīng)堂金石書畫題跋》中寫道:“乍閱之有似《石鼓文》、有似《泰山》,然結構有圓亦有方,有長行下垂、亦有斜直偏拂。細閱之下,隸也,非篆也,亦非徒隸也,乃由篆而趨于隸之漸也?!薄鹅肴奖氛路ú扇 柏Q有行,橫無列”模式,即呈現(xiàn)出“亂石砌墻”般的章法布局和一種新的書法意識。章法上有行無距,穿插變化,清代以來諸家對它的臨寫與借鑒、在藝術領域的探討從未停止,吳昌碩、張祖翼、齊白石、潘天壽等古今書法、篆刻名家中,以齊白石的藝術道路最受其影響并成為繼承《祀三公山碑》風格的集大成者。
齊白石在四五十歲時不斷臨習《祀三公山碑》,從章法布局、字體結構、篆刻用筆、精神內(nèi)涵上,最終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其晚年的作品更是恣意放縱,不拘于法,將《祀三公山碑》靈活地納為己用。齊白石的書法篆刻樸茂雄渾,方折入篆,章法布局大開大合。《人長壽》是其代表性印章之一,印風獨具魅力,體現(xiàn)了對《祀三公山碑》的學習借鑒,使剛毅與柔美巧妙結合,充滿了自然奇趣,可謂《祀三公山碑》奇古靈動的再現(xiàn)。
齊白石所書“群持山作壽,常與鶴同儕”的五言篆書聯(lián),深得《祀三公山碑》章法與結體之妙,在開闔之間,有一種質(zhì)樸的天然之氣,動靜結合,反正相生。這氣韻也符合他書法“天真爛漫”、“縱橫歪倒”的古拙之意,20世紀以來對齊白石作品的賞析與借鑒不勝枚舉,但源頭在于《祀三公山碑》。
古今中外名家對《祀三公山碑》辨析、考據(jù)資料眾多,對其不斷繼承創(chuàng)新,將金石風氣注入了書法創(chuàng)作,使作品在驚鴻一瞥中,久經(jīng)揣摩而不失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