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寶強

在古代詩詞作品中，離別總是被當作反復(fù)歌詠的主題。離別詩，就是抒發(fā)詩人離別之情的詩歌。它有“送別”“留別”兩種基本類型?！半x別詩”內(nèi)容上往往都會圍繞一個“別”字來展開，內(nèi)容跨度包含“別前”“別時”和“別后”。古代離別詩的意象豐贍，離別時間、地點的選擇別具一格，情韻邈遠。

一、春夏秋冬均可別，春花秋月別韻長

從大的季節(jié)來講，一年四時都可以別離，無論是和煦花開的春、炎熱煩悶的夏，還是草木枯黃的秋、冰冷凄寒的冬，人們總會離別。宋朝詩人楊萬里的《曉出凈慈寺送林子方》在夏日的美景中洋溢著惜別濃情，唐朝邊塞詩人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在冬日的酷寒中氣勢磅礴激昂慷慨而又充滿著離愁和鄉(xiāng)思。可是，古代詩歌中離別的季節(jié)更多在春秋。詩人們往往借助春的盎然、秋的凄涼或烘托或渲染傳達離別的情意。

陽春三月，萬物復(fù)蘇，鶯飛草長，雜花生樹，在這樣一個充滿生機的季節(jié)離別，讓人倍感悵惘?！肮嗜宋鬓o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送孟浩然之廣陵》），豪邁奔放的詩仙無限惆悵；“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送元二使安西》），淡泊灑脫的“詩佛”也感慨萬千。當然，離別詩的征候最好最多在秋季，金桂飄香，秋風蕭瑟，秋雨綿綿?！岸嗲樽怨艂x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雨霖鈴》），秋的冷落寂寥讓柳三變潸然落淚；“醉別江樓橘柚香，江風引雨入舟涼”（《送魏二》），橘柚飄香的秋季的風雨使七絕圣手內(nèi)心凄婉悲涼。

當然，與季節(jié)有關(guān)特別是與春秋有關(guān)的自然意象也是常常出現(xiàn)在離別的詩詞里面，“春草”“春水”“東風”“西風”“霜風”“秋雨”“秋霜”，季節(jié)的生機盎然與冷落清涼渲染出離別的無奈與依依不舍的真情。

二、十二時辰均可別，暮色蒼茫愁思長

從小的時間范圍來講，許許多多的詩人往往把離別與傍晚、月夜等聯(lián)系起來，悲涼的環(huán)境有助于突出傳達離別的傷感孤獨。常見的這一類的意象有：“日暮”（黃昏）、“斜陽”“夕陽”“落日”“殘照”“晚風”“暮雪”“暮鐘”“新月”“彎月”“明月”“殘月”等。

“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宿建德江》），孟山人的旅途的憂愁苦痛可見一斑；“秋夜沉沉此送君，陰蟲切切不堪聞”（《送魏十六還蘇州》），皇甫冉送別友人時內(nèi)心沉重感傷?！吧n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荷笠?guī)标枺嗌姜殮w遠。”（《送靈澈》）劉長卿描寫友人所去之地的自然環(huán)境，以表崇敬留戀的心情?！暗り柟锼托兄?，一別心知兩地秋。日晚江南望江北，寒鴉飛盡水悠悠。”（《丹陽送韋參軍》）嚴維詮釋了詩人對友人的一種真摯感情。

三、亭陵道樓作意象，難分難舍真情永

離別地點的安排，古人也很講究。古代的離別詩，常常出現(xiàn)這樣的處所——“離亭”“長亭”“勞勞亭”“謝亭”“北梁”“灞橋”“霸陵”“灞陵亭”“古道”“歧路”“渡頭”“陽關(guān)”“西樓”（高樓、小樓、危樓）等。

“勞歌一曲解行舟，紅葉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保ā吨x亭送別》）這是許渾在宣城送別友人后寫的一首詩。此詩主要表達了詩人送別友人時的惆悵?！爸x亭”，又叫謝公亭，在宣城北面，南齊詩人謝朓任宣城太守時所建。他曾在這里送別朋友范云，后來謝亭就成為宣城著名的送別之地。“勞勞亭”，在今南京市南面，著名的送別之地，李白詩有“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的句子。

在中國古代詩詞里，“灞橋”是最富有離情氣息的經(jīng)典意象。唐朝時，灞橋上設(shè)立驛站，凡送別親人好友東去，一般都要送到灞橋后才分手，并折下橋頭柳枝相贈。久而久之，“灞橋折柳贈別”便成了特有的送別習俗。其后經(jīng)過歷代墨客騷人妙筆的潤飾，日久天長，灞橋竟被人們改稱為“情盡橋”“斷腸橋”“銷魂橋”?！度圃姟分兄苯用鑼懟蛱峒板睒颍ㄥ彼?、灞陵）的詩篇就超過110首。李白嘆道“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憶秦娥》），岑參寫道“初程莫早發(fā)，且宿灞橋頭”，劉禹錫唱道“征徒出灞涘，回首傷如何”（《請告東歸發(fā)灞橋卻寄諸僚友》），不一而足。

四、離別水路作意象，江水滔滔別意漲

南方的交通以水路為主，平原廣闊，江河湖泊，縱橫交錯，所以在送別詩中“南浦”的意象相對頗多?！澳掀帧笔撬返侵鬯蛣e地點的泛稱，用“南浦”來表達離愁別緒情懷的離別詩作，屢見不鮮。

南朝·梁詩人謝朓的《鼓吹曲 送遠曲》有“北梁辭歡宴，南浦送佳人”的詩句，王維《送別》詩曰“送君南浦淚如絲，君向東州使我悲?！绷酪灿小秲A杯》詞曰：“離宴殷勤，蘭舟凝滯，看看送行南浦算人生，悲莫悲于輕別，最苦正歡娛，便分鴛侶?！鼻迦松驑錁s《送別》詩也寫道：“落葉楓葉兩岸秋，曾于南浦動離愁，只今一片江頭日，不照歸舟照去舟?！庇纱丝梢姡芭R水送別”就成了離別詩詞的基本意象。

重團聚、怨別離，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心理。千百年來，故國鄉(xiāng)土之思、骨肉親人之念、摯友離別之感牽動了很多人的心弦，“別離”自然成為我國古典詩歌中歌詠的重要內(nèi)容?！伴L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焙胍环◣熇钍逋端蛣e》的意象和語言，基本上是對中國古典離別詩的繼承和發(fā)展。古代的離別詩，豐富了人們的精神經(jīng)驗，凝聚著中華民族的人文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