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健
收藏書畫已有三十多年了,卻幾無什么大名頭,皆因工薪階層,財(cái)力所限,然興趣一直盎然,興趣何在?便是從自己的知識范疇、文化背景和個(gè)人嗜好,來選擇專題收藏。
我平素不善與女性交往,但在我的收藏活動中對女性的丹青翰墨卻情有獨(dú)鐘,這也是我收藏中的個(gè)重要專題。女性書畫作品這個(gè)專題,如今已經(jīng)很熱門,有些拍賣公司還設(shè)立專場?!逗I祥|秀》作者包銘新,便是這個(gè)專題收藏中的標(biāo)桿。本文談一談我所收藏的近現(xiàn)代女書畫家的部分作品和人物逸聞。
說起前輩海上女畫家,人們皆熟知吳青霞,卻鮮知周煉霞??缮蟼€(gè)世紀(jì)三四十年代的海上藝壇和文壇,周的名聲卻是無人不知。其繪畫工花卉、人物,為吳昌碩、王一亭、張大干所稱許。30年代與李秋君、陳小翠、吳青霞等人發(fā)起成立“中國女子書畫會”。周煉霞才藝過人,容貌姣美,亦善交際,其時(shí)在滬上文人墨客問頗得艷名,人稱“煉師娘”。詩人蘇淵雷點(diǎn)贊稱周煉霞“七十猶傾城”。
周煉霞不光擅丹青,亦擅填詞賦詩,她十七歲從朱古微學(xué)詞,又從徐悲鴻的外舅蔣梅笙學(xué)詩。其詞作清麗可喜,“但愿兩心相照,無燈無月何妨”一語,曾廣泛傳誦。吳湖帆所著《佞宋詞痕》中有不少是周煉霞潤色甚至代筆的。如皋名土冒鶴亭說,湖帆作詞當(dāng)周煉霞的徒孫都不及。但周也因與吳湖帆交往而畫藝大進(jìn)。后來、兩人卻反目為仇。其緣由為周煉霞解放初曾打算把所藏明人唐伯虎、沈石田、文征明、仇十洲四手卷售于上博,手卷皆鈐有“梅景書屋”藏畫印記,為當(dāng)年吳湖帆所贈,經(jīng)鑒定均是贗品,為揚(yáng)州片子,周煉霞為之恨恨不已。
我藏有周煉霞的一幅花卉立軸,淡雅秀潤,上題:“雙鬢隔香紅,玉釵頭上風(fēng)。”為溫飛卿《菩薩蠻》詞句。
當(dāng)年的海上藝壇,才情能與周煉霞相頏頡者莫過于陳小翠了。陳小翠詩書畫皆擅,主要得益于家學(xué)淵源,其父陳蝶仙,號天虛我生,為民國文壇與商界聞人。其兄陳小蝶,名定山,亦能詩擅畫,父兄對小翠影響較大。陳小翠年少時(shí)得詩名,十三歲即作詩賦詞,有《翠樓吟草》刊世,筆者亦有幸藏得。有識者謂,陳小蝶詩勝于其父陳蝶仙,陳小翠詩又勝于其兄陳小蝶。江南大儒錢名山,乃晚近詩壇大家,不輕易稱許他人,卻說“得見小翠,實(shí)不枉閱人一世”。滬上詩翁陳聲聰稱:“女子詩能為古風(fēng),詞能作長調(diào)者,必是杰才,陳小翠才氣橫溢,兩皆能擅?!?/p>
陳小翠畫名最響,以花卉人物為多,擅工筆,喜在畫上題詩作跋,字亦素雅可人,詩書畫渾然一體。畫風(fēng)近華新羅、費(fèi)曉樓,人贊其畫“風(fēng)格清雅俊逸,饒有風(fēng)姿”。上世紀(jì)30年代,她與馮文鳳、李秋君等創(chuàng)辦中國女子書畫會。無錫國專遷至滬上后,唐文治邀其來校教授詩詞。新中國成立后為上海中國畫院畫師。筆者藏其扇面幀,為花卉人物,擬新羅山人筆意,題了雙款,其一款題詩:“我亦知魚樂,何須答客嘲。廿年湖海夢,塵慮此俱消?!?/p>
龐左玉,現(xiàn)今知者亦不多,別署瑤草廬主,擅畫花卉、草蟲,風(fēng)格秀雅、筆致工穩(wěn),30年代在海上頗負(fù)盛名。我藏有她的一幅花鳥冊頁,清麗典雅。龐左玉是江南大收藏家龐萊臣(虛齋)的侄女,龐萊臣是近代名重一時(shí)的書畫鑒賞家和收藏家,其收藏書畫之多之精,無人出其右。上海博物館收藏的明清書畫作品中,虛齋藏品占其半壁江山。龐左玉自幼耳濡目染,她年少時(shí)在龐萊臣家住了十年之久,遍臨虛齋所藏歷代名跡,畫藝漸臻上乘,其摹惲南田花卉幾可亂真。
趙林之名,今人亦較生疏,工書畫、篆刻,西泠印社社員,為近代篆刻名家趙古泥之女。古泥是吳昌碩弟子,其印名幾與乃師相抗,創(chuàng)“虞山印派”,著名印家鄧散木是其弟子。趙林幼承家學(xué),得乃父真?zhèn)?。?shù)十年心摹手追先尊風(fēng)范,卓然成家。我藏有趙林的小楷扇面,風(fēng)格在晉唐之間,典雅秀逸。我還藏有她一方印章,是其為我市已故書法家張滌俗所刻。
談月色的名字早已被人所淡忘,可上世紀(jì)二三十年代卻蜚聲藝壇。談月色,字古溶,又字溶溶,常署名“月色溶溶”。因排行第十,人稱談十娘。廣東順德人。幼年入廣州月色庵為尼,故改名為月色。31歲始還俗,嫁南社名土蔡哲夫。
談月色曾師從王福庵學(xué)篆刻,因黃賓虹與蔡哲夫是老友,談月色又從黃賓虹學(xué)畫,自刻印“賓虹衣缽”,但黃賓虹不以為然。因?yàn)辄S賓虹擅長山水,而談月色則工花卉,何為“衣缽”可言。我藏有談月色的一幅花鳥小品,印鑒為“月色寫經(jīng)”,頗有幾分禪意。
談月色晚年客居南京,淡泊無聲。其畫梅、篆刻、瘦金書馳譽(yù)海內(nèi)外。篆刻名聲頗盛,以瘦金體入印是其獨(dú)創(chuàng),民國印壇,女子治印者無過于談月色。蔡元培、柳亞子、馮玉祥、陳布雷等都求其治印。蘇曼殊詩贊:“畫人印人一身兼,揮毫揮鐵俱清嚴(yán)?!?/p>
吾生也晚,雖能得藝壇女史之墨跡而不能識其人,是以為憾。(編輯/黃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