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鴻威

【摘 要】長期以來，人們對電影《竊聽風暴》的研究總是囿于歌頌主人公魏斯曼的高尚品德。然而面對當今復雜的國際政治和道德困境，對歷史上特殊的專制政體——極權主義，以及在其高壓下道德淪喪的幾種現(xiàn)象的探討，便顯得極有意義。本文試圖通過剖析被極權政治異化了的“不道德”方式，來喚醒人們對外在環(huán)境和自身塑造的關切感。

【關鍵詞】竊聽風暴；極權主義；道德淪喪；方式

一、民主德國的極權主義統(tǒng)治方式

要分析道德何以淪喪，當然不能脫離特定的政治環(huán)境。因而，為了更清楚地枚舉影片中道德淪喪的方式，我們有必要先探討極權主義國家的一些具體特征。

（一）對國民生活的全盤監(jiān)控

《竊聽風暴》的故事發(fā)生在一切以國家安全為最高利益的民主德國。在嚴密監(jiān)控下，國家安全局斯塔西的觸角已無限伸入了整個社會和國民生活的每個角落，個體的私人空間被壓縮至最低限度，甚至早被政治異化而不復存在。據(jù)統(tǒng)計，民主德國當時總共雇用了9萬名正式秘密警察和17.5萬名秘密線民去監(jiān)控全國1700萬公民。兩德統(tǒng)一后，將安全局的全部竊聽檔案一本本鋪開，有足足1公里長1。民主德國正是以這種方式，力求對全體國民生活的絕對控制，以達到鞏固新政權的政治目的。

（二）對藝術者意識形態(tài)的捆綁

藝術具有兩重性：一方面它無拘無束，可以任意馳騁；一方面卻又不得不受到體制的制約，甚至是在體制的高壓下茍延殘喘2。它入木三分地道出了藝術在夾縫中生存的本質(zhì)，藝術領域既然屬于文化體制的關鍵管轄區(qū)，藝術工作者的意識形態(tài)控制便尤為重要了：影片中著名劇作家吉歐德瑞曼從集會討論到吃飯睡覺，甚至連性生活都受到監(jiān)聽的極端統(tǒng)治方法，不禁使人聯(lián)想到蘇聯(lián)1937-1938“大清洗”時期，無數(shù)的文藝工作者連碰面都怯于談話，何況提筆寫作？“自由的藝術”已被畸形化為“意識形態(tài)的藝術”，所有先進思想觀念都夭折于政治之腹中。

二、極權主義下道德淪喪的三種方式

（一）揭發(fā)他人以保全自我

此影片實質(zhì)包含著一個挑戰(zhàn)中國古訓“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的悖論：人類經(jīng)濟社會與道德觀念并非同軌進步，兩者甚至會相背而馳——極權主義政體就是一個明證?！陡`聽風暴》的故事開始于1984年，這數(shù)字值得我們注意，因為喬治·奧威爾享譽世界文壇的反極權政治諷喻小說正是《1984》。換言之，剖析道德淪喪的多種表現(xiàn)方式，理應一開始便置于極權主義政體的框架內(nèi)。作為一種現(xiàn)代性極端體制，它產(chǎn)生于二戰(zhàn)后人類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的階段，但卻實實在在地讓道德的“利維坦”在全社會脫韁橫行。

人本質(zhì)上是尼采所謂有無限欲望的個體，媚俗或者屈服總是必然存在，只要個體處于極權的威懾和刺激之下。影片通過藝術家克莉絲塔不惜告發(fā)丈夫以求得自保的真實人性，詮釋了第一種道德淪喪的方式。米蘭·坎昆德曾說：“一切謊言的根源來自私人生活領域和社會生活的分界?！比祟惼扔谏鐣膹妷?，將不惜臣服于罪惡之獸，即揭發(fā)他人，保全自我。猶如蘇聯(lián)1937-1938時期的“大清洗運動”：為什么一個政黨能將自己一半的成員逮捕？為什么一支軍隊的軍官團能在和平時期幾乎被全部消滅？究其緣由，為了擺脫極權主義幽靈，全體社會成員不斷相互告發(fā)，一者遭殃，意味著圈里人都將難以幸存，此般慘狀又如漣漪般擴散至另一生活圈，罪惡也就肆無忌憚地隨之傳播開來。

（二）利用極權威懾力填平權欲的溝壑

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一書里開宗明義：“城邦的目的是善。而善在政治學里就是公平正義，就是道德規(guī)范。”相信亞里士多德絕不會想到，幾千年后冒出了一種現(xiàn)代概念的“極權主義政體”，其利用政治上的極端威懾力，來滿足統(tǒng)治層的權欲以及無節(jié)制剝奪的意念，從而以淪喪的道德建設了這座“城邦”——民主德國。在影片中，官員古畢茲利用可恥的監(jiān)聽手段迫害演員克莉絲塔以求得高位，向我們裸露出極權主義體制下，不同于“明哲保身”的第二種道德淪喪方式。為什么這種政體會與亞里士多德的“善”相背甚遠？根源就在于，極權國家不但有政權的高度囊集，而且能借助無限延伸和不受繩縛的政治力量，肆意控制全體社會成員和日?；顒?，這是它最大也最可怖的特點——就像結尾處吉歐德瑞曼質(zhì)問監(jiān)視過他的漢普部長：“你這種人竟操弄過一個國家?！闭^，人一旦有了權欲，且是一種不被鉗制的欲望，那么他離道德淪喪的火淵也不遠了。

（三）“無知者”對絕對權威的盲從

絕對權威的確立只是孤立提供了鐵鏈的一端，它亟需另一端即“對權威的集體盲從”與其發(fā)生連環(huán)作用，才能保證被束縛的“道德感”日益衰微。那么對于哪種統(tǒng)治的形式，人類會不自覺地陷入無理智的泥潭？答案是集權政治和極權政治。然而，前者對兇惡行為的促進作用遠不及后者，這是因為即使集權者（譬如國王、族長、父輩）是多么的荒淫無道和濫用酷刑，相當大的一部分民眾都會先積極進諫，而后痛思，最后運用理智去反抗這種非人道的管治，而極權主義國家相比之下顯得更為可怕——它利用近現(xiàn)代的技術手段實現(xiàn)對整個社會的全面政治化，把一切價值理念或意識形態(tài)都囚禁在國家機器當中，使得全體國民不再從屬于自己原本的思想，包括被政治侵蝕過的道德觀念。所以，凡是能夠維護統(tǒng)治者那不可侵犯的權威之舉動，都具有偉大的正當性和道義感——“罪行”便如此堂而皇之地宣布了它的合法地位，譬如日本軍民曾經(jīng)想在二戰(zhàn)投降前為裕仁天皇執(zhí)行“一億總玉碎”的狠毒策略，以及著名的表示無條件聽從元首指令的“納粹禮”等。但民眾并不以為在踐踏道德，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執(zhí)行的是一種遠遠高于渺小個體的神圣使命。相比之下，影片《竊聽風暴》似乎有所不同，面對在餐館“講統(tǒng)治者笑話”的朋友，其他人緘默不語，只顧低頭躲避；還有陪同古畢茲闖入劇作家德雷曼的家里進行搜捕的警察，以及從頭到尾不敢對德雷曼透露半句實情的鄰居……盡管也是無條件地盲從于絕對權威，但這是緣于無信仰者的“無知”。總而言之，信仰走向了被擁躉或遭遺棄的兩個極端，為什么道德淪喪會以這樣奇特的第三種方式出現(xiàn)？除了“盛行的自我中心主義，蔓延的工具理性以及加劇的物化狀況”3所致的盲目信仰因素，還因為人們自甘消解反抗意識，如同在極權海域聽到塞壬之歌，無信仰的脆弱也就使得“惡妖”趁虛而入。

結語

《竊聽風暴》的另一譯名為《別人的生活》，我們能從“別人別時別處”中獲得的生活哲思，便是堅守道德堡壘，以捍衛(wèi)人性自由！如康德所言，無論外在的必然性如何壓迫，都絕對不會扼殺我們對自己的道德律令。此實乃影片的真正價值所在。

參考文獻：

[1]高紅梅.高壓之下的優(yōu)雅——對電影存在主義的解讀[J].電影文學，2007.

[2]龍春輝.九月的藍天，純潔的白云——評電影《竊聽風暴》[J].青年作家（中外文藝版），2010.

[3]張琳.現(xiàn)代性的信仰困境和信仰塑造[D].復旦大學，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