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張賢亮小說的知識分子言說，揭示了20世紀中國社會里發(fā)生的知識與政治權力的沖突。本文以他的《綠化樹》與《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為例，從三個方面進行論述：其一，身份的認定與身份的認同；其二，懺悔與偽懺悔；其三，個體回憶與集體回憶。

關鍵詞：張賢亮小說 知識分子言說 身份 懺悔 回憶

張賢亮是20世紀中國最有價值的作家之一，因為作為80年代反思文學的主將，他的小說揭示了20世紀中國社會最重要的沖突——知識與政治權力的沖突。張賢亮的學歷并不高，但他是“歸來”一代里知識分子意識最強的作家。由于家庭出身的原因，張賢亮年紀輕輕就選擇去西北從事文化教育工作，因為富有寫作才華，50年代初期就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1957年因在《延河》雜志上發(fā)表詩歌《大風歌》而被錯劃為“右派分子”，從此開始長達22年的苦難生涯，1979年才得以平反，重新回歸文壇，與王蒙、叢維熙、劉紹棠等合稱為“歸來的作家”。對于一個青年文化人所經(jīng)歷的批斗、勞教、勞改、“群?！钡炔灰欢愕恼未輾埡腿松ルy，張賢亮沒有把它看成僅僅是個人的不幸遭遇，而是借用阿·托爾斯泰的話把它命名為知識分子“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堿水里煮三次”的苦難歷程。他的小說因而可以看作是歷經(jīng)劫難后的知識分子的言說，同時也是對知識分子的言說。本文試圖以張賢亮在80年代創(chuàng)作的兩部最有影響的中篇小說《綠化樹》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為例，對張賢亮小說知識分子言說的特點及意義作進一步的分析。

其一，兩種身份的扭結：身份的認定與身份的認同

“身份對于一個人是很重要的，是在他這個社會里的位置?！眎“一種個人身份在某種程度上是由社會群體或是一個人歸屬或希望歸屬的那個群體的成規(guī)所構成的?！眎i在現(xiàn)代中國，知識分子身份的被認定與一系列的政治活動密不可分。1942年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毛澤東就強調(diào)知識分子唯有轉(zhuǎn)變自己的立場，背叛自己的教養(yǎng)，深入到工農(nóng)大眾中去改造思想，才能成為有用的人。毛澤東認為，傳統(tǒng)知識分子并不是一個獨立的階級，“他們不過是一張皮，依附在哪個階級，就為哪個階級服務，因此，他們具有較強的依附性、軟弱性、虛偽性。”iii意思是知識分子只有依附于無產(chǎn)階級才有前途。他還說，“知識分子是最無知識的?！眎v這是從革命實踐的角度看待知識分子的社會功能。由于中國革命是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因此，知識分子的階級屬性就決定了他們與革命的關系。作為革命領袖的毛澤東對于知識分子階級屬性的認定，對知識分子的命運起著決定作用。如果說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對知識分子的屬性與地位已有明確的界定的話，那么，在20世紀50、60年代知識分子的稱謂和命運就隨政策、時局左右搖擺了。1954年，俞平伯的《紅樓夢研究》受到批評，毛澤東在《關于〈紅樓夢〉研究問題的信》中，稱“俞平伯這一類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表明他對知識分子的階級屬性有新的看法。據(jù)李銳講，“毛澤東在《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chǎn)黨》中，將‘現(xiàn)代知識分子與青年學生的大多數(shù)，歸入小資產(chǎn)階級范疇的。匈牙利事件之后，在1957年3月的全國宣傳工作會議上，也就是發(fā)動反‘右派斗爭的前三個月，他兩次談到知識分子階級屬性問題，一次是同文藝界代表的談話中說的：‘有人問我資產(chǎn)階級思想和小資產(chǎn)階級思想的區(qū)別，我就分不出來。資產(chǎn)階級和小資產(chǎn)階級在經(jīng)濟上屬于一個范疇。‘對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不光看出身，我指的是他們接受的是資產(chǎn)階級學校教育，而資產(chǎn)階級是按照它的利益來教育人的?！睹珴蓶|文集》第七卷，第252頁）”“幾天之后毛澤東在大會上又把這意思說了一遍：‘我們現(xiàn)在的大多數(shù)知識分子，是從舊社會過來的，是從非勞動人民家庭出身的。有些人即使出身于工人農(nóng)民家庭，但是在解放以前受的也是資產(chǎn)階級的教育，世界觀基本上是資產(chǎn)階級的，他們是屬于資產(chǎn)階級分子。（同上書，第273頁）”v知識分子被認定為缺少實踐、脫離群眾，必須進行勞動改造和思想改造。知識分子在一次次的政治運動中身份被不斷塑造，塑造的過程是在不斷遠離本階層屬性的過程，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知識分子與農(nóng)民在政治倫理關系中戲劇性地顛倒。知識分子在接受不斷改造的過程中，政治意識形態(tài)邏輯對其身份認定與知識分子本階層的自我認同有可能會相悖。而這種相悖性在張賢亮小說的敘事縫隙中得以呈現(xiàn)。

在《綠化樹》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里，章永璘出生于一個資產(chǎn)階級家庭，其高祖、曾祖、祖父、外祖父都是近代和現(xiàn)代的名人，“父親是開過工廠的資本家”，在1957年因為一首詩被定為“右派”、“階級敵人”，經(jīng)過兩次勞改，“反右”運動十年過去了，但章永璘的詩卻不斷拿出來示眾。因為政治的需要，反右被擴大化?！盃I業(yè)部主任”被認定為右派，卻是因為“百貨公司為了完成‘反右任務，把他拿來湊數(shù)的?！绷_宗祺被認定為“右傾機會主義分子”、被拉到“劉鄧資產(chǎn)階級司令部”，但是“他卻不知道這個‘司令部在哪里，指揮過什么戰(zhàn)役……”政治認定打擊和侵蝕著章永璘、黑子、羅宗祺、“營業(yè)部主任”等在政治浪潮中無辜受到?jīng)_擊的人。小說中章永璘的行為和心理描寫卻不斷與身份的政治認定產(chǎn)生背謬。章永璘一直在努力通過閱讀《資本論》來尋求投身危險的社會改革，努力走在社會的前沿，本來改革、國家的命運對于農(nóng)民并不是可以喚醒其主體意識的詞匯，然而在政治意識認定中，知識分子卻需要接受廣大農(nóng)民的改造?！啊鞘遣蛔杂X的，甚至可以說是荒唐的改造，強制我用原始的、粗蠻的方式來改造自然，因而我也幾乎被改造成原始人、粗蠻的人?！闭掠拉U借用《資本論》這個較為安全的“理論武器”批判了政治認定的荒謬性?！斑@個農(nóng)場并不能使我感到樂觀，并不能把我的文化知識發(fā)揮出來，以檢驗我的改造程度?！闭掠拉U在質(zhì)疑勞動改造否定政治認定的過程，同樣也是恢復知識分子階層自我認同的過程。雖然勞改讓章永璘處在純粹是“物質(zhì)與力的世界”，“靠本能活著”，“為了活著而活著”，但是他的內(nèi)心又在追求“活著的目的”和“比活著更高的東西”，不斷尋求“超越自己”。就恰如小說中所說“自己常常是自己的對立面?！闭f明章永璘意識到他作為腦力勞動者與筋肉勞動者存在差別，知識分子所獲得的智力是超越了筋肉勞動者的。作者對章永璘勞改生活的敘述為兩種身份的扭結穿上了反諷的外衣。

其二，兩種話語：懺悔與偽懺悔

米歇爾·?？略凇缎允贰分姓劶埃骸皯曰谑且环N在權力關系之中展開的、特殊的話語方式，即‘話語儀式?！眝i按照福柯“知識考古學”的理論，懺悔話語在某種程度上包含著顯性或者隱形的權力結構。懺悔主體和懺悔客體之間（說話者和聽話者之間），關系是不平等的，盡管后者可以不以具體的形象在場，但隱形的存在并不影響其對前者所具有的支配和控制力量。懺悔話語的內(nèi)容和形式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懺悔客體來決定的。在具體的語境中，懺悔客體即便沒有具體的言語表達，但卻充當著真正的主體。因此，“誰在聽？”成為解析懺悔行為背后權力關系的關鍵。在張賢亮的兩部小說中，分析懺悔的真正表達，首先必須確定誰是背后傾聽懺悔的人？即，誰才是真正的懺悔客體。

在張賢亮的兩部小說中，從最表層來看，主人公章永璘的懺悔對象分為兩種：其一是對自我的懺悔；其二是對勞動人民的懺悔。深入分析其懺悔話語會清晰看出章永璘的懺悔最終指向的客體是政治權力話語建構的社會實體。正因為如此，章永璘生存處境極為惡劣，卻要讓他作出懺悔，這樣的懺悔就只能是反諷式的，特殊的語境使主人公的自我檢討變成了偽懺悔。在張賢亮這兩部小說里，已有的苦難是主人公應該懺悔的前提，這在邏輯上就顛倒了懺悔的主客體的關系?！拔疫@個沒落的階級家庭出生的最后一代，永遠不能享受美好的東西?！薄拔宜鶎俚碾A級覆滅了，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我這種家庭出身的人，一生的目的都在于改造自己。”看上去，受難者在接受懺悔客體的律令，實則在暗中質(zhì)疑。小說把苦難越是寫得具體，懺悔的誠意就越是令人生疑。作品的精彩之處是在“吃”上面做足了文章。章永璘用罐頭筒打飯，利用視覺誤差，每頓飯比其他勞改人員多一百毫升。“進伙房刮饃饃渣?！崩谩按螋葑印钡陌拮用孀黾屣灐Ｔ跇O端物質(zhì)貧乏，巨大的體力消耗和內(nèi)心焦灼的情況下，白天還要忍受饑餓的折磨，饑餓對于章永璘是一個清晰的實體：“饑餓會變成一種有重量、有體積的實體，在胃里橫沖直撞；還會發(fā)出聲音，向全身的每一根神經(jīng)呼喊：要吃！要吃！要吃！……昨夜里那些聚攏來的精神碎片又四面迸散了，我又成了生活的全部目的都是為了活著的狼孩?！彼荒馨l(fā)揮自己的聰明才智用知識尋找吃食，爭取活下來的希望。晚上，章永璘認為自己淪為“狼孩”的境地，充滿愧悔。“白天，我被求生的本能所驅(qū)使，我諂媚，我討好，我妒忌，我耍各式各樣的小聰明……但在黑夜，白天的種種卑賤和邪惡念頭卻使自己吃驚……看到了我靈魂被蒙上的灰塵……我審視這一天的生活，帶著對自己深深的厭惡。我顫栗，我詛咒自己?？膳碌牟皇菈櫬涠菈櫬涞臅r候非常清醒。”“餓了也苦，脹了也苦，但肉體的痛苦總比心靈的痛苦好受。”上文已經(jīng)談到極左政治對知識分子的身份的認定，這種認定主要根據(jù)毛澤東的論定“知識分子是最無知的”等一系列的“反智主義”觀點以及據(jù)此采取的政策。一方面，章永璘作為知識分子在政治運動的重創(chuàng)中不是走向文明而是走向“原始”，回到本能。他為自己知識用在追求身體的本能需要而懺悔；另一方面，他又在生活方面為自己的智能和知識而感到苦澀的自得和精神上的優(yōu)越感。也只有利用智能，章永璘才能“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利用“力學”讓自己在背負重物中省些力氣，利用視覺誤差讓自己得到比其他人多很多的稀飯，利用統(tǒng)籌學知識，在集市上“換蘿卜”中賺錢。張賢亮對章永璘的內(nèi)心獨白和生活的描寫，引起的是對于知識分子生存的關注，對歷史的反思。作者的敘述就這樣漸漸從懺悔中剝離出來。其二，是對于馬纓花、黃香久等勞動人民的懺悔。黃香久把章永璘由“半個人”變成一個完整的人，章永璘選擇離開。知識分子在勞動人民面前的閹割是一個隱喻，正如有論者所指出的，張賢亮是“用男人和女人來隱喻知識分子跟人民和土地的關系”vii。小說最后章永璘認識到“世界上最可愛的是女人！但是還有比女人更重要的事！女人永遠得不到她所創(chuàng)造的男人?！秉S香久、馬纓花和章永璘的關系，隱喻著知識分子和勞動人民的關系，即“筋肉勞動者”與“腦力勞動者”的關系。張賢亮通過“書生落難，女子搭救”繼而又離開的形式，肯定勞動者和知識分子彼此的價值，又表達了知識分子與勞動人民的差別。章永璘在向曾經(jīng)協(xié)助自己完成自我認同的勞動人民表示愧悔的同時，又在肯定知識分子不應該是附著在農(nóng)民階級上的皮毛，他們有著自己的價值和歸宿，這兩種情愫是兩種力相互撕扯。懺悔指向的懺悔客體是給予政治身份認定的政治話語系統(tǒng)，偽懺悔指向的是知識分子自身的言說系統(tǒng)。而自身的話語系統(tǒng)不得不在政治話語的縫隙中得到表現(xiàn)。80年代的反思小說有一定的局限性，張賢亮也概莫能外。好比小說中對張瑞成拉二胡的描寫“用光明正大的運載工具捎上自己的私活”，很多人指出張賢亮小說的矛盾之處，充滿自辯性，究其實，恰恰是存在此種矛盾和自辯性。張賢亮小說寫出了知識分子的歷史性在場，充滿豐富的可言說性。

其三，兩種建構：個體回憶與集體回憶

莫里斯·哈布瓦赫在《論集體記憶》中指出，集體記憶不是一個既定的概念，而是一個在社會中不斷生成的概念?！氨M管集體記憶是在一個由人們構成的結合體中存續(xù)著，并且從其基礎中汲取力量，但也只是作為群體成員的個體進行記憶?！眝iii集體記憶并不是一種群體思想而是一種不斷生成的概念?？v觀80年代的反思文學，國家、民族、人民是其不可或缺的核心詞。1978年，鄧小平在全國科學大會上指出：“在社會主義社會里，工人階級自己培養(yǎng)的腦力勞動者在歷史上的剝削社會中的知識分子不同……他們的絕大多數(shù)已經(jīng)是工人階級和勞動人民自己的知識分子，因此也可以說，已經(jīng)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眎x緊接著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撥亂反正”，相對寬松的政治環(huán)境，使新時期文學一方面擺脫了革命功利主義概念性的書寫，另一方面，新時期文學和當時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形成共謀，更多是“為了忘卻的紀念”，實現(xiàn)對一個國家和民族身份認同和內(nèi)在的凝聚力。所以在很大程度上，身為“歸來作家”的個體回憶是在集體記憶建構的籠罩之下而生成的，建立于對國家、民族、人民的想象之中。個體記憶與集體的合謀構成了反思文學主要敘事內(nèi)容，張賢亮也是如此。如許子東所言，張賢亮的《綠化樹》“是在借愛情故事講述知識分子與大眾、與社會的關系”，“對個人經(jīng)歷、命運感的把握，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對世界、國家歷史感的一種把握。”x

但是，個人記憶是有差異的。這種差異會顯現(xiàn)集體記憶的不同面相，使小說的歷史反思與批判具有不同的意義、價值和力度。在張賢亮的個人記憶里，知識分子與勞動人民的悲劇性相遇是他最深刻的人生體驗，而在這樣的人生體驗里，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當代中國革命政治的奧秘，即權力階層賦予勞動人民如馬纓花、海喜喜、謝隊長、黃香久等以名不副實的社會地位，并借以實現(xiàn)對知識分子的懲罰。章永璘不幸墜落到生活的底層，才得以發(fā)現(xiàn)勞動人民其實同樣不幸，只不過它被革命政治的奧秘所掩蓋。在知識分子接受勞動人民物質(zhì)救助（如章永璘在饑餓的年代里只能靠馬纓花來喂養(yǎng)）的情境中，知識分子也得以經(jīng)由感性恢復理性，看清了社會政治的本質(zhì)和智識者與腦力勞動者真實的社會關系，從而獲得健全的自我認同，放眼人類文明的歷史進程，固執(zhí)地承擔起知識分子的歷史責任。在《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里，章永璘最后執(zhí)意離開給予過他美好生命體驗的黃香久，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要投身即將到來的人民革命，推動社會進步，實現(xiàn)知識分子的社會價值。與同時代的“五七”作家相比，張賢亮更關心社會歷史的進程，以及知識分子在這樣的歷史進程中不可替代的位置。

張賢亮在作品中討論的知識分子問題現(xiàn)在依然是未了的話題。《綠化樹》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作為張賢亮的頗具代表性作品，在看似矛盾的敘事罅隙里表達作者的思考和困惑。作品因此而呈現(xiàn)出多維度探測的可能性。從80年代初期《靈與肉》對知識分子現(xiàn)實選擇的較為簡單化的處理，到80年代中期的《綠化樹》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再到后來稍晚的《習慣死亡》，作者對人物形象的精神分析逐漸深入，作品的思想也愈加豐富。

注 釋

i洪子誠：《問題與方法：中國當代文學史研究講稿》，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版，第214頁。

ii[荷蘭]佛克馬、蟻布思：《文學研究與文化參與》，俞國強譯，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120頁。

iii毛澤東：《毛澤東選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1977版，第452-453頁。

iv毛澤東：《毛澤東選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67年，第773頁。

v李銳：《毛澤東與反右派斗爭》，《炎黃春秋》2008年第7期。轉(zhuǎn)引自畢光明《純文學視境中的新時期文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223頁。

vi[法]米歇爾·福柯：《性史》，姬旭升譯，青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53頁。

vii畢光明《純文學視境中的新時期文學·張賢亮小說的創(chuàng)作模式》，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214頁

viii莫里斯·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畢然、郭金華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40頁。

ix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89頁。

x許子東：《五四小說中的“男女關系”———在復旦大學“文史講堂”的演講》，《書城》2008年第8期。

（作者介紹：于慧芬，海南大學人文傳播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