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然
【摘 要】本文從文化翻譯觀的角度,試圖剖析霍克斯在處理《紅樓夢》中的喪葬文化元素時所采用的翻譯策略,探討文化翻譯觀對于翻譯研究的重要意義,更為喪葬以及其他禮俗的翻譯活動提供有益的借鑒。
【關(guān)鍵詞】文化翻譯觀 《紅樓夢》 喪葬禮俗 霍克斯
一、引語
《紅樓夢》是中國四大古典名著之一,其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據(jù)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這部鴻篇巨制不僅有著巨大的文學意義,同時也可謂是清朝生活的一部百科全書,包含了飲食、服飾、建筑、禮俗等方方面面。《紅樓夢》多處描述了書中人物的喪事,其中對于秦可卿、賈母等人的喪事描寫尤為細致全面。通過這些描寫,我們可以對清朝貴族的喪葬習俗有一個較為全面的了解。此前對于《紅樓夢》的翻譯研究,大多還是聚焦于語言學和美學的角度,對于文化方面的研究處于次位,對于喪葬禮俗的翻譯研究更是少之又少。而霍克斯的The Story of the Stone是最受推崇的《紅樓夢》英譯本之一,研究霍譯對書中喪葬禮俗描寫的處理,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
二、文化翻譯觀
1990年,巴斯奈特和勒菲弗爾合作出版了《翻譯、歷史與文化》一書,標志著翻譯研究的“文化轉(zhuǎn)向”。1992年,勒菲弗爾出版《翻譯、改寫以及對文學名聲的制控》,巴斯奈特為其作序。1998年,巴斯奈特出版了她與勒菲弗爾合著的《文化建構(gòu)——文學翻譯論集》,在該書第八章,巴斯奈特又提出文化研究的“翻譯轉(zhuǎn)向”。這三部著作集中反映了巴斯奈特和勒菲弗爾及其所代表的文化翻譯觀。
文化翻譯觀的主要內(nèi)容是:翻譯不僅僅是雙語交際,它更是一種跨文化交流;翻譯的目的是突破語言障礙,實現(xiàn)并促進文化交流;翻譯的實質(zhì)是跨文化信息傳遞,是譯者用譯語重現(xiàn)原作的文化活動;翻譯的主旨是文化移植、文化交融,但文化移植是一個過程;語言不是翻譯的操作形式,文化信息才是翻譯操作的對象。
因此,翻譯過程事實上是譯者為了達到文化對等而進行的改寫甚至創(chuàng)造的過程。對于喪葬這種具有強烈特殊性的文化內(nèi)容,一種文化中的習俗在另一文化中或有共通,或有相似,或完全不存在。當有共通時,可以直接以另一文化中的語言替代;當有相似時,也可以直接替代,并以上下文語境加深讀者的理解;而當完全不存在時,這就是“文化溝”(Cultural Gap),此時則應(yīng)根據(jù)具體的情況采用文化直接移植、間接移植或補償?shù)确椒?。這也便是霍譯對《紅樓夢》中喪葬禮俗描寫的翻譯策略。
三、霍譯策略分析
《紅樓夢》中對喪葬禮俗的描寫很多,涉及古代喪葬文化的方方面面,包括初終、告喪、奔喪、吊唁、入殮、做佛事、出殯、守喪等等。這些內(nèi)容都包含著獨特的文化含義,也對翻譯工作者提出了挑戰(zhàn)。在對《紅樓夢》的翻譯中,霍克斯對于不同的喪葬文化元素有著不同的處理方式,而對他的翻譯策略進行分析,十分具有借鑒意義。
(一)文化共通或相似時的翻譯策略
不同的文化雖有其特殊性,但也有共通或相似之處,喪葬禮俗也不例外。對于英語中同樣存在或者類似的喪葬習俗,霍克斯在其譯本中直接采用了英文的習慣表達。如:
寶釵走到眼前,見鳳姐已經(jīng)停床,便大放悲聲。(《紅樓夢》第百十四回)
霍譯:Bao-chai went forward to bedside, where Xi-fengs body was already laid out, and gave a great cry of grief.
“停床”指為將死之人或死者換上壽衣,從平常睡的床上抬到草席上,以準備入棺。在西方,人死后親屬也要做一番準備,為死去之人梳洗更衣,這一過程便是lay out the body,可見這是中西方文化的相似之處,因此霍克斯在此直接采用了英文的習慣說法。又如:
奶奶卒于今日正卯時……明日寅時入殮大吉。(《紅樓夢》第六十九回)
I am assuming that she died at the end of the fifth watch…For the encoffining, the best time would be four oclock tomorrow morning.
入殮雖屬于制度習俗,但是并不是為中華文化所特有,而是存在于很多社會的。西方土葬也要裝人入棺,這在英文中存在對應(yīng)詞,即encoffining.
(二)文化溝
在跨文化交際的過程中,存在著不同文化系統(tǒng)之間不可通約的因素,這猶如橫在兩個不同文化系統(tǒng)之間的溝壑,亦被稱為“文化溝”(cultural gap)而不論這條溝壑有多深,譯者都必須承擔起“搭橋”的重任。在翻譯中處理“文化溝”,譯者可以有多種選擇。
1.直接文化移植
直接文化移植,是指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直接把源語中的文化信息和語言表達形式移植到目標語中。我們將“端午節(jié)”譯為“Dragon Boat Festival”就是一個例子。對于《紅樓夢》,霍克斯也有類似的處理。如:
走不多時,路旁彩棚高搭,設(shè)席張筵,和音奏樂,俱是各家路祭。(《紅樓夢》第十四回)
The procession had not advanced very far when it began to pass the decorated ‘funeral bowers and tables of offerings put up along the sides of the street by friends and well-wishers of the family. From some of them the strains of funeral music struck up as it approached.
出殯時,通常要擊鼓奏樂。富貴人家出殯,親友往往沿途設(shè)祭,謂之“路祭”。霍克斯將funeral bowers加了引號,說明是特殊表達,而通過下文對幾個王爺、郡王路祭的具體描述使讀者理解了funeral bower的含義。可以說,“Funeral bower”本身有些令人費解,但是這種字對字的翻譯,如果有恰當?shù)纳舷挛恼Z境,是完全可取的。透過下文對路祭情況的描寫,讀者便很容易理解其含義。
2.妥協(xié)
由于文化溝的存在,譯者有時候會處于十分尷尬的境地。有時,兩種文化中完全無可參照,不能直接轉(zhuǎn)換。在這種情況下,源語的文化特征勢必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失,譯者所追求的“等值”至多也只是“近似值”而已?;艨怂乖谟龅竭@種情況時,也不得不做出妥協(xié)。如:
文之生應(yīng)諾,寫了殃榜而去。(《紅樓夢》第六十九回)
霍譯:The geomancer agreed to all this, wrote out the burial licence, and took his leave.
在此例中,霍克斯將“殃榜”譯為“burial licence”. 在西方,burial licence指向公墓申請的埋葬許可。而“殃榜”并不是這個意思,古時人死之后,親屬請陰陽先生驗看死者,開具殃榜,上寫死者生卒年月、火葬和出殯時日等,這就叫“批殃榜”。而之所以霍克斯譯為burial licence,是因為古代一般如果沒有陰陽先生批的殃榜,官府就不給開入地埋葬的“許可證”。因此,可以將之理解為譯者在文化移植中所做的妥協(xié)。
又如:擇了吉時成殮,停靈正寢。(《紅樓夢》第一一〇回)
An auspicious day was chosen for the encoffinment and subsequent lying-in-state.
在此例中,霍克斯將“停靈”譯為“l(fā)ying in state”. 在西方,lying in state指的是一國元首或者高官去世后舉行的一種紀念儀式,屬于國家授予的榮譽。但是在中國的喪葬文化中,停靈基本上是每個普通人死后都要經(jīng)歷的喪禮儀式。所以用lying in state來表示似乎會讓讀者有些迷惑。不過,霍克斯在書中所有提到停靈或者要表達停靈之意的地方幾乎都采用了這一譯法,如此也更容易使西方讀者理解。不過從文化翻譯觀的角度來看,這可以說也是譯者的妥協(xié)。
3.補償
補償,是指為便于讀者充分領(lǐng)會某種特殊的文化意蘊,在直接文化移植的同時,以注釋的方法作為補償手段,包括各種加注和融合釋義等。融合釋義,就是在文中加入的解釋。霍克斯就經(jīng)常通過融合釋義的形式來處理《紅樓夢》中出現(xiàn)的特殊文化元素。如:
這日乃五七正五日上,那應(yīng)佛僧正開方破獄……(《紅樓夢》第十四回)
The Thirty-fifth had now arrived—an important day in the penitential cycle of seven times seven days preceding the funeral—and the monks in the main hall had reached a particularly dramatic part of their ceremonies…
舊時迷信,認為人死后還會轉(zhuǎn)生,從剛死之日起,每七天為一期,最多到第七期,必定再降生。所以死者親屬每隔七天要設(shè)奠一次,請僧道替死者誦經(jīng)修福,直到七七為止。五七正五日也就是停靈后第三十五天,也是最重要的一天,霍克斯這里就通過使用破折號解釋了七七以及五七正五日的意義,以補償直接文化移植的不足。
四、結(jié)語
作為一位西方的漢學家,霍克斯對這些文化因素的處理可以說主要是以西方讀者的感受為中心的。整體來說,霍很恰當?shù)靥幚砹藭械膯试崦鑼?,根?jù)不同的情況,采取不同的策略,以保證其中的文化意義得到有效的傳達,便于讀者理解。但是,他對某些地方的處理也有待商榷之處,例如將“殃榜”譯為“burial licence”是譯者面對“文化溝”做出的妥協(xié),這一譯法沒有完全體現(xiàn)“殃榜”的本意。筆者以為,在此加注或者在文中進行解釋或許是更好的處理方法。
總之,通過對霍譯處理《紅樓夢》喪葬描寫的策略進行分析,能夠給翻譯研究者提供有益的借鑒。文化翻譯觀也為翻譯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指引,正如巴斯奈特所言,“文化對等”才是真正的對等,以文化為單位進行翻譯,才能更好地傳遞文化信息,傳播中華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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