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g63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03-0012-01
南陽公主者,煬帝之長女也。美風儀,有志節(jié),造次必以禮。年十四,嫁于許國公宇文述子士及,以謹肅聞。及述病且卒,主視調飲食,手自奉上,世以此稱之。及宇文化及殺逆,主隨至聊城,而化及為竇建德所敗,士及自濟北西歸大唐。時隋代衣冠并在其所,建德引見之,莫不惶懼失常,唯主神色自若。建德與語,主自陳國破家亡,不能報怨雪恥,淚下盈襟,聲辭不輟,情理切至。建德及觀聽者莫不為之動容隕涕,咸肅然敬異焉。及建德誅化及,時主有一子,名禪師,年且十歲。建德遣武賁郎將于士澄謂主曰:“宇文化及躬行殺逆,人神所不容。今將族滅其家,公主之子,法當從坐,若不能割愛,亦聽留之?!敝髌唬骸拔滟S既是隋室貴臣,此事何須見問!”建德竟殺之。主尋請建德削發(fā)為尼。及建德敗,將歸西京,復與士及遇于東都之下,主不與相見。士及就之,立于戶外,請復為夫妻。主拒之曰:“我與君仇家。今恨不能手刃君者,但謀逆之日,察君不預知耳?!币蚺c告絕,訶令速去。士及固請之,主怒曰:“必欲就死,可相見也。”士及見其言切,知不可屈,乃拜辭而去。
——《隋書·南陽公主列傳》
宇文士及,雍州長安人。隋右衛(wèi)大將軍述子,化及弟也。開皇末,以父勛封新城縣公。隋文帝嘗引入臥內,與語,奇之,令尚煬帝女南陽公主……化及之潛謀逆亂也,以其主婿,深忌之而不告……士及亦潛遣家僮間道詣長安申赤心,又因使密貢金環(huán)……及至魏縣,兵威日蹙,士及勸之西歸長安,化及不從,士及乃與封倫求于濟北征督軍糧。俄而化及為竇建德所擒,濟北豪右多勸士及發(fā)青、齊之眾,北擊建德,收河北之地,以觀形勢。士及不納,遂與封倫等來降……數(shù)歲,入為右衛(wèi)大將軍,甚見親顧,每延入閣中,乙夜方出,遇其歸沐,仍遣馳召,同列莫與為比。然尤謹密,其妻每問向中使召有何樂事,士及終無所言……
——《舊唐書·宇文士及》
私以為,宇文士及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首先,他對親情淡漠,甚至可以稱之為冷血。其兄宇文化及謀反之時,他并沒有去投靠,去出謀劃策。但是觀其之后作為,宇文士及顯然不是忠于隋朝的。他秘密投靠了大唐,家中均不知情。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但宇文士及卻義無反顧地走上了背叛國家,背叛家族的道路。這種親情的淡漠也許可以歸咎于家里的隔閡:當謀反策劃時,化及僅僅因為自己的弟媳婦,就“深忌之而不告”。后而觀之,化及確實是多慮了。一旦涉及軍事機密,即使那時自己的妻子是唐朝的宗室女,宇文士及仍舊“終無所言”。這從另外一方面說明了,兄長對他極為不了解。宇文士及為哥哥出的唯一的計策是“西歸長安”,這不得讓人有些汗顏?;耙钦娴穆爮牧怂囊庖?,那才是死無葬身之地。歷史證明,凡是投奔了李淵的“反王”沒有一個有好下場。另一方面,李淵在聽聞化及弒煬帝之時,仍假惺惺地大哭一場,無論是否真心,但這說明李淵是站在“隋”的立場上的。宇文化及弒君,便是留下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必死無疑。如若宇文士及沒有想到這一層也就罷了,若思及此處,真可謂心機深沉。兄弟,無疑是其為功名獻祭的最好貢品。
其次,宇文化及為人十分謹慎,或者說,處事圓滑變通。到了這里,就不得不說說他的發(fā)妻南陽公主。史書記載,南陽公主“美風儀,有志節(jié),造次必以禮”,十四歲便與之相伴,侍奉公婆,相夫教子無怨無悔。得妻若此,夫復何求?可是這樣一個賢淑的妻子,在丈夫走后卻毅然投奔了竇建德,泣訴國仇家恨,從容不迫。至于后來竟然忍痛殺掉自己的孩子,也不愿意宇文家的血脈存留世上。到底是什么,讓這樣一位女子發(fā)生如此轉變?是亡國之恨么?竊以為不然。史上公主少大義,更何況丈夫并未隨家中造反。是背叛。從后文,士及“請復為夫妻”,便可看出,宇文士及,為了自己的性命功名拋下了嬌妻幼子,絲毫不留情面。更可怕的是,南陽公主可能在事先并不知情,甚至以為自己的夫君忠君愛國,實乃良人。的確,在政治方面,宇文士及有絕非一般的敏銳嗅覺。他或許一開始就覺得家人不能成事,于是未雨綢繆,不僅不攙和,還為自己留了一條后路。而在化及被陷,政局未穩(wěn)的大好時機下,宇文士及也并沒有貿然行事,直接投奔了李淵,以此取得了李淵極高的信任。而之后李世民登基,宇文士及的地位依然絲毫沒有動搖。這并不是因為他得到了寵幸,甚至可以說李世民并不喜歡宇文士及的處事方式。這全是因為,宇文士及很可能最開始就是李世民的人。而歷史再一次證明,他的嗅覺十分敏銳。
但不得不說,他的愛情和婚姻失敗了。他的感情歷程,可以用“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來概括。《士兵突擊》里老七說:早熟的人都晚熟。宇文士及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他擁有了在政治方面優(yōu)于常人的敏銳,但是他在感情方面卻是如此的遲鈍。他必然是愛南陽的,不然也不會在功成名就之時,在南陽對他們唯一的兒子見死不救之后,在南陽美貌不再愛意消退的時候,懇求與南陽破鏡重圓。他是如此的懇切,甚至在南陽說出“早恨不得手弒君”這樣的狠話之后,仍再三堅持,終拜辭而別。這并不僅僅源于歉疚。他完全可以把前妻當對待自己的幼弟一樣,給予財物贍養(yǎng)起來。更何況,他現(xiàn)在的妻子還是宗室女子,休棄必會引起天怒。他放棄了自己的尊嚴,僅僅作為一個男人,去請求自己妻子的原諒——就一如當年,卑微的他懇求公主恩賜一樣,即使他現(xiàn)在高官厚祿,她青燈古佛。但是,他明白得太遲了。當初他狠心拋下妻子的時候,并未預料到自己會這樣的牽腸掛肚,也并未預料到自己的妻子會這樣的決絕。他總是以為,她總會等著他的。
南陽公主真的不再愛宇文士及了么?我看未必。她說出那樣的狠話,但是畢竟最終什么都沒有做。她連與自己有血緣的兒子,同樣無辜的兒子都下得去手,但是對待背叛自己的丈夫,她僅僅逞了口舌之快而已。她在畏懼什么呢?是失去了愛的激情,還是怕相見以后便恨不起來了呢?真相被掩埋在了歷史的洪流中。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公主與權臣的聯(lián)姻,權力與權力的結合,總是沒有好的結果。但或許會有真愛,但這愛在權利之間,卻是如此的脆弱。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只道是尋常……
作者簡介:榮蕾(1992-),女,漢族,河北唐山,北京語言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部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