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意識通常是指女性作為主體在客觀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價值的自覺意識。在封建思想濃烈的古代,女性意識是很微乎其微的,甚至是被忽略的,但是在許多古代文學(xué)作品中我們?nèi)匀荒苷业揭恍┲虢z馬跡。對于愛情的抉擇,她們有自己的見解,始終保有一種矜持,一種若即若離恰到好處的審慎距離,如《詩經(jīng)·蒹葭》中在水一方的佳人;敢于大聲吶喊出對于愛情婚姻的渴望,如南北朝樂府民歌《折楊柳枝歌其二》中所言:“門前一注棗,歲歲不知老。阿婆不嫁女,那得兒孫抱?”;大膽追求愛情,與封建勢力作斗爭,宋代的傳奇和話本小說里這樣的女子比比皆是。不難發(fā)現(xiàn),古代女性意識的萌發(fā)多多少少都始于對自由愛情的追求,對女性自身的關(guān)注還遠遠不被重視。在現(xiàn)當代文學(xué),乃至今日之文學(xué),女性意識的覺醒仍然還有很長一條路要走。下面,我就結(jié)合現(xiàn)代文學(xué)的相關(guān)作品談?wù)勁砸庾R的掙扎。
在現(xiàn)代文學(xué)作品里,早期,絕大多數(shù)女性并沒有女性意識的概念,她們?nèi)匀幌袷歉綄傥锼拼婊钪?,但也有少?shù)女性已經(jīng)有了女性意識的萌發(fā),關(guān)注女性應(yīng)有的地位和生存價值并勇敢地與舊思想做斗爭。如老舍的短篇小說《柳家大院》,小說刻畫了三個女性,一個是受苦受難的王家小媳婦,因為忍受不了來自公公、丈夫和小姑子的折磨上吊自殺了;一個是做了自己父親幫兇的小姑子二妞,雖然上過幾天洋學(xué)堂,但是思想上沒有任何改進,對同為女性的嫂子百般欺辱,自以為高人一等,最后也落得被父親當作商品賣掉還賬的悲慘結(jié)局;第三個是鄰居張二嫂,和前兩位女性相比,她是一位能靠自己的能力主動抵抗悲劇的女性。她個性潑辣,有正義感,有同情心,她對王家小媳婦很關(guān)照,常常和她說說話,理解并同情她的處境,盡管后來被老王誣陷害死小媳婦,被丈夫毒打,但是她并非像小媳婦和二妞一樣可以被當作商品任意交易處置,她在家庭中還是掌握著主動權(quán)的,她的血液里充滿著抗爭的幼苗,這是很難能可貴的。
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對于女性要求獨立、自由和解放的呼聲越來越高,西方文化的潮流也來勢洶洶,易卜生的《玩偶之家》更是引起了很大的反響,于是很多作品開始探討女性要從封建的束縛中走出來自由追求愛情婚姻和應(yīng)得的地位價值,而魯迅先生看得異常清醒,他的小說《傷逝》就是對“娜拉出走之后”命運的最好詮釋,女性想要獲得自由、獨立,贏得地位和價值的土壤在那個時代還沒有被完全建立起來。小說的女主人公子君和男主人公涓生為追求自由戀愛從家里私奔出來,租住一處房屋建立了屬于兩個人的小家。因為追求自由戀愛,單位開除了涓生,他為了維持家庭生活不得不四處尋求生計之路,而日?,嵥樽屪泳找孀兊脟Z叨庸俗。當涓生從外面回來總是聽見子君的各種抱怨,他變得格外沉默,那個當初在他眼里分外美麗的妻子似乎正漸行漸遠,愛情不知不覺中消失殆盡。子君在得知涓生不再愛自己之后,毅然選擇回到自己的家中,用自殺結(jié)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魯迅先生告訴我們,在那個年代,女性出走之后的結(jié)局都是不太好的,第一條出路可能就是餓死,因為出走后不能得到一份工作養(yǎng)活自己;另一條就是如子君般出走后被拋棄為尊嚴而自殺;不然出走后就只有靠墮落而存活。
盡管女性意識的萌發(fā)和復(fù)蘇舉步維艱,但是對其的嘗試卻從未間斷。蕭紅用其一生都在做這樣的掙扎,她的作品無不透露著為了生存而苦苦掙扎的痕跡,例如《生死場》、《呼蘭河傳》等,在那樣的年代,當她決定逃離家庭尋求自身價值時就注定可能傷痕累累,而愛情對她來說的確顯得有些奢侈了,她以自己獨有的感受和生命體驗,敘寫著人的悲劇,尤其是女性的悲劇。冰心也是五四之后新興的女作家之一,她的作品卻呈現(xiàn)出完全不同于蕭紅的風(fēng)格,主要都洋溢著“愛的哲學(xué)”,用一種愛的眼光,去看待她所認識的人,去對待她所遇見、所看到的事,生活的富足讓她沒有機會去感受為了活著而必須忍受的煎熬,所以,她的作品里大都贊美母愛,謳歌童真,禮贊大海,給人以溫暖的東西。張愛玲因其獨特的身世和經(jīng)歷,整個人生充滿無限傳奇色彩,她手上的那支筆幾乎寫盡了人世的悲歡離合,對男歡女愛看得也格外清醒,她的所有小說無不籠罩著末世悲涼的情懷,即使是以喜劇收尾的《傾城之戀》也絲毫沒有削弱小說的悲劇性,愛情婚姻成了女性謀生的工具,為了謀生而成家,婚姻只是一種交易,讓人感到更加濃烈的悲劇意味。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女作家身上都有一些共同之處:受過高等教育,大多數(shù)脫離了原生家庭,沒有獨立的經(jīng)濟來源,所以寫作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她們的救命稻草,她們大多數(shù)要靠寫作生存下去,這和古代女性的寫寫畫畫、閨中抒發(fā)感嘆是完全不同的,那時的寫作只為吟風(fēng)賞月,抒發(fā)心中淤積的情感,沒有以此作為謀生的手段,女性在那時是沒有職業(yè)價值而只有作為母性、妻性的社會價值存在的,然而現(xiàn)代女性想要獨立,追尋自我就必須首先在經(jīng)濟上獨立,否則,所謂的要和男性平起平坐都只是空談而已。舒婷的《致橡樹》就是最有力的吶喊:“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1949年之后提出的“男女平等”的呼聲與五四時期女性追求個性解放,要求擺脫封建桎梏,提倡反抗和叛逆精神又是完全不同的,這一時期的女性寫作主要是對革命戰(zhàn)爭年代的追憶,比如楊沫的《青春之歌》、茹志娟的《百合花》、宗璞的《紅豆》;歌頌解放之后革命生產(chǎn)隊伍中的英雄形象,女性獨有的意識其實在悄悄被消解。80年代之后,女性認知程度逐漸提高,加之西方女權(quán)主義思想也不斷侵入,于是出現(xiàn)了“文化弒父”的王安憶的《叔叔的故事》,對虛幻的父權(quán)神話進行消解,不但如此,中國女性意識里還蘊涵了家國情節(jié),秋瑾的從容就義就是最好的例子,心中不僅有家,也懷揣著國,所謂“女人能頂半邊天”自然不是虛晃的說法,但也正因為此,中國女性較國外女性活得更為辛苦。進入90年代之后,這種傾向就更明顯了,女性越來越把寫作實踐看作是女性個人能力的表現(xiàn)和展示,例如鐵凝、方方、池莉、蔣子丹等等。她們或者主要專心于心理方面的刻畫,或者從女性最深層的生存狀態(tài)揭示現(xiàn)有的文化內(nèi)涵,對于女性生命欲望的描寫也毫不避諱,和五四時期的女性寫作相比,有了很大膽的突破,例如王安憶的“三戀”,鐵凝的“三垛”都是這方面的代表作品。然而,女性意識的行走也并不是一帆風(fēng)順的,它的前景也不是一片光明,千禧年前后有一批所謂的“美女作家”把寫作視角轉(zhuǎn)向窺視自己,開始了女性感官欲望的身體寫作,是為了引起側(cè)目還是為了經(jīng)濟效益不得而知,作品背后似乎仍有強大的力量在操縱,寫作讓人覺得有了赤裸裸的消費之感,市場需要什么樣的作品,我們的作家就迎合取悅,傳統(tǒng)的審美和對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審慎態(tài)度正在受到極大的挑戰(zhàn),作為女性,尤其是知識女性,我們該何去何從,實在是一個值得思索的問題。我想,不管在什么年代,有一點是應(yīng)該記住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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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鐘鳳(1978—),女,漢族,四川成都人,四川文化藝術(shù)學(xué)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