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埃爾格爾
熱浪沖天,劈啪作響,狂野閃爍——熊熊燃燒的火焰令人著迷,然而玩火的樂趣何時變?yōu)榱艘环N瘋狂的嗜好?研究者們試圖解釋縱火犯的動機。
縱火案頻發(fā)
每天,案犯都和他的狗一起在巴符州施瓦本格明德小鎮(zhèn)上散步,仔細觀察田地、房子和倉庫,然后回到他位于志愿消防隊設備房斜對面的家中。晚上他再次在街道上潛行,點燃一切他覺得易燃的東西——干草堆、垃圾桶、柴薪,火焰沖得老高,照亮夜空。
2015年4月的一個夜晚,他鎖定離他的房子直線距離100米處的一座無人居住的農(nóng)舍,火光照亮了他的客廳。滅火工作持續(xù)了數(shù)小時,周圍的居民被疏散?!斑@個男人的目標越來越大,當?shù)厝讼萑肟只?。”消防隊指揮官愛德華·瓦穆斯勒說。附近的一個木材企業(yè)也遭了秧,火災后工作人員運走了成堆的瓦礫廢墟。
后來,盡管知道屋里可能有人——可以看到亮著燈,案犯仍然朝房子縱火了,屋里的兩個男人及時撤離到了安全區(qū)域,為此警方派出100名救援人員,開著直升機,帶著熱成像攝像機?!昂喼碧偪窳恕!蓖吣滤估照f。
幾周前,他們捕獲了這個男人,37歲的他因11起縱火案和2起損害財物案待審拘留。
在德國,這類訴訟正變得越來越普遍。據(jù)聯(lián)邦刑事犯罪統(tǒng)計數(shù)據(jù),2014年約發(fā)生了2萬起縱火案,導致9人死亡。2013年案件數(shù)量相差不大,遇難者人數(shù)翻倍。
地方報紙每周都會刊登包含“縱火惡魔”、“縱火女巫”、“危險的縱火犯”等關(guān)鍵詞的報道。今年7月底,警方在石荷州塞格貝格縣逮捕了一名25歲的消防員,他在過去兩年犯下了無數(shù)縱火案。7月中旬,黑森州比伯斯海姆鎮(zhèn)的一名縱火犯炸毀了一個儲氣罐。與此同時,在漢堡附近的阿倫斯堡市,兩個年輕男人坐上法庭,因為他們點燃了幾十個干草堆。志愿消防隊的4個年輕男人對他們進行了煽動,支付給他們報酬,并打算之后自己滅掉火。
“連環(huán)縱火案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在德國仍未得到有效控制?!甭D坊馂难芯繉<液头缸飳W專家弗蘭克·施托爾特說,“因此對調(diào)查人員來說,全面掌握關(guān)于作案者特征和動機的知識,非常重要?!?/p>
縱火動機
兒童就很喜歡玩火,青少年喜歡燃起篝火,成人則在壁爐中點燃火焰。傳統(tǒng)的復活節(jié)火焰每年都能吸引無數(shù)游客,火焰越雄偉,派對就越狂野。
然而,這種興奮何時演變成了對縱火的病態(tài)迷戀?在媒體報道中,只要有人引發(fā)了火災,就馬上會用到“縱火”這個詞,而法醫(yī)和法官們在使用這個詞時要小心得多。畢竟他們必須判斷,被告在引起火災時是否理智,是否具備刑事責任能力。對于專家而言,縱火癖是精神病法醫(yī)學中最難研究的領(lǐng)域之一。
世界衛(wèi)生組織將縱火癖定義為“沒有可以理解的動機”的縱火行為,作案者的行為“常常伴隨著縱火過程中不斷增長的內(nèi)心激動和縱火之后的強烈興奮”。有些專家稱之為“一時沖動下的精神錯亂”或“對火焰的本能喜悅”。
然而研究表明,只有極少數(shù)的縱火犯是因為喜歡玩火而犯案的。動機也可能是報復、排解失意情緒、渴望出名,或是詐騙保險、掩蓋犯罪行為等犯罪目的,或是如同最近頻發(fā)的難民營縱火案一樣,出于仇視外國人的情緒。多種動機和病癥常常交織在一起,加大了判斷的難度。
斯圖加特精神病科醫(yī)生萊茵瑪爾·杜·博伊斯專注研究縱火犯的精神世界,去年他為4起縱火案出具了醫(yī)學鑒定。博伊斯說,很多案犯都深受自卑情結(jié)和傷心痛苦折磨,一次人生危機、和女友關(guān)系破裂、家庭矛盾、一次沒有通過的考試等等,都足以將他們的危機轉(zhuǎn)變?yōu)闉碾y。值得注意的是,有些被捕的犯人很享受犯案后朋友和家人突然向他們投來的關(guān)注目光。
不久前發(fā)生的一起案件引發(fā)了巨大轟動,博伊斯作為專家參與了調(diào)查。在斯圖加特附近的弗里肯豪森,一個20歲的年輕人先是將一座花園棚舍燒成了灰燼,然后闖入德國紅十字會偷取了一輛救護車,在夜間疾馳,閃著藍光,響著警鈴,但是沒有駕照。然后他回到紅十字會,把汽油倒在沙發(fā)上,朝上面扔了一根點燃的香煙,造成了高達25萬歐元的財物損失。
在案發(fā)前幾個月,這個男人就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心理問題。他和一個伙伴一起開車行駛在當?shù)亟值郎希脷鈩游淦飨蛲7胖钠嚭鸵惠v公交班車發(fā)射鋼珠。
那之前,這個年輕人的沮喪不斷累積:失業(yè),家庭矛盾,加入青年消防隊的申請被拒。在庭前,他說感覺自己被孤立了?!拔液瓦@個年輕人進行了深入交談,告訴他不可能再成為一名消防員了,”博伊斯說,“他很快自己在小腿處紋上了‘消防隊這個詞?!辈┮了菇ㄗh法院讓這名囚犯進入一家精神病院,法院接受了這一建議。
美國精神病學家們?yōu)槿缤@個年輕人一樣的被告創(chuàng)造了一個專門的概念——“火迷(firebuff)”,它描述的是對火和消防相關(guān)的事物過度熱衷的案犯。他們常常在消防站點閑蕩,有的是被志愿消防隊拒絕的應聘者,有的甚至本身就是消防隊的一員。
海德堡精神分析師溫弗雷德·巴爾奈特領(lǐng)導進行了這個主題最好的研究之一:他分析了1911年到2000年海德堡大學校醫(yī)院的119個法學鑒定案例,結(jié)論是70%的作案者都來自“有社會心理障礙的家庭”。他們中有約三分之一童年時遭遇成長障礙,其中13名縱火犯直到入學年齡還在尿床,12人和志愿消防隊有某種聯(lián)系,超過60%的案犯在縱火前喝了酒。
巴爾納特認為,病人的動機常常是報復(占24%),很多人表現(xiàn)出“精神病或大腦疾病”的癥狀,或縱火是他們“沮喪情緒的表達”,以“喜歡火”為主要動機的縱火犯只占到了6.7%。
一位20歲的面包師說,他就是喜歡看火,包括其形狀、顏色、光芒,散發(fā)出的濃煙。6歲時他就開始在地窖或院子里生火,這是他能感受到的“最大的快樂”。這名罪犯如孩童一般毫不掩飾自己對火的熱愛。對他而言,生活中沒有火,就像吸毒的人沒有了毒品。
在海德堡研究中,研究者發(fā)現(xiàn),其中兩名案犯有性動機。1922年的一個案例中寫道,一個23歲的工人在微醺著從酒館回家的路上,突然勃起了?!霸谑忠『螅麤Q定點燃點什么,并在將最近的一個倉庫置入火海后獲得了性高潮,緊接著他又點燃了另一個,因為他‘還沒有完全滿足。”
以前就有不少精神分析師宣稱,在縱火癖和性沖動之間存在某種關(guān)聯(lián),盡管他們沒有提出有效的科學依據(jù)。精神分析學派創(chuàng)始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曾肯定地寫道:“縱火及一切與之相關(guān)的行為,從根本上說是種性符號?!被鹧媸悄行陨称鞯南笳?,爐灶則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
皮特·庫爾滕是歷史上最可怕的連環(huán)殺人犯之一,犯下了18起謀殺案和31起縱火案?!叭藗兊慕泻奥暫突鹧娴墓饬量偸亲屛矣X得很舒服,”1931年他這樣說道,“熊熊大火總是能讓我獲得性高潮?!?/p>
縱火犯不只是男人
根據(jù)海德堡研究,超過90%的縱火犯都是男人,但是法醫(yī)精神病學上最著名的縱火犯中有個女人:瑪利亞·卡利諾夫斯卡,一名農(nóng)場女仆,1794年在普魯士王國最高法院出庭為自己辯護。她說她在一次舞會后才第一次有了縱火的欲望,那時她處于焦慮和恐懼的心理狀態(tài)。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完全無法抑制放火的沖動。犯下罪行,是為了趕走我的恐懼?!狈ㄔ鹤鞒雠袥Q,認為一定是跳舞產(chǎn)生的異常熱量,對這個年輕姑娘的精神產(chǎn)生了不利影響,使得她的行動不完全受意志力支配。
而去年秋天出現(xiàn)在庭前辯護的那個40歲的達姆施塔特市女公民3次點燃了自己的住宅,2次點燃了熟人的房子。精神病學鑒定人哈爾特穆特·貝爾格爾雖然診斷她為人格障礙和縱火癖,但是不認為她沒有刑事責任能力,因為這個女人的行為非常具有計劃性。有次她提前把自己的貓放了出去,另一次她試圖故意留下一個男人的痕跡,并宣稱這個男人正在跟蹤她?!叭绻粋€人的行為如此有邏輯,那她必須被認定為具有刑事責任能力?!贬t(yī)生貝爾格爾說。這個女人被判5年半監(jiān)禁,法官建議她馬上接受行為治療。
對于縱火犯,適合的治療方案有音樂療法、角色扮演、小組會議和交流訓練等。對于比較年輕的作案者,還需要把其父母考慮在內(nèi)。但是精神科醫(yī)生表示,不能排除很大程度的重犯風險,尤其是青少年:60%的縱火犯在出獄后又會點燃熊熊大火。
(摘自德國《明鏡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