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思雨
摘 要:作為中國文學史上的傳奇作家,張愛玲聚焦于女性的命運,在小說里塑造了一系列在時代悲劇與性格悲劇中游走的女性形象。這些女性中,有三種類型很值得我們重視。第一類女性聽憑天命,選擇向悲劇妥協(xié);第二類女性試圖掙脫傳統(tǒng)束縛,凌駕于權威之上;第三類女性有著獨特的思想與追求,在時代與命運的調(diào)侃中追尋自己的價值。這三類形象都有各自的內(nèi)涵與象征,但都是飽滿的“藝術真實”,是張愛玲心路歷程與情感體驗的不同側面的折射。
關鍵詞:男權意識;“女奴”;反權威;獨立人格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11-0-02
張愛玲在其小說中塑造了一個個真實而性格各異的女性,并借助她們講述了許多娓娓動聽的故事。“她的女性是現(xiàn)實狡猾的生存者,而不是用來祭祀的活牌位?!薄?】她所關注的只是這些女性們的生存境遇,而她所做的便是在透視這一切的基礎上,突破社會層面直抵一個個真實的靈魂,然后掀開讓讀者們體味最真實的蒼涼生命感。
一、“女奴”群象
在三四十年代的中國,男權意識仍然未從人們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殘余中去除。當時的女性由于無法實現(xiàn)經(jīng)濟獨立而只能依附于男性,與此同時,極端依賴著父親或丈夫的愛而生活。
《花凋》中的鄭川娥就是這類女性的典型代表。破落的家庭環(huán)境使鄭家的女兒們不得不在競爭中生活,即使有求學的欲望,也早被扼殺在了現(xiàn)實之中。所以川娥的一生,便聚焦在了嫁人上?!班嵎蛉藢τ谶x婿很感興趣。那是她死灰的生命中的一星微紅的炭火。”然而,章云藩與川娥的愛情一如親情一樣冷漠?!靶Γ澜绫闩c你同聲笑;哭,你便獨自哭?!贝ǘ鸾K于走了,帶著無愛的沉寂,眼看自己凋零在絕望的蒼涼中。“她死在三星期后”,張愛玲以一種理性的輕描淡寫,將一個封建遺少之女的凋零人生展現(xiàn)給了世人。
這類女性是被束縛的無知、空虛又可憐的“女奴”。但她們的不幸,未必全是時代與社會的制度造成的。張愛玲更想揭示的,便是人生本來就無法改變的蒼白本相。
二、反權威的“新女性”
雖然當時男權文化有著極大的影響,但骨子里的獨立與傲氣與西方自由風氣的侵染使張愛玲不拘于“女奴”形象的刻畫,她的小說中還出現(xiàn)了一類“離經(jīng)叛道”的、與時俗相悖的“新女性”。
《第一爐香》中的梁太太無疑是時代長河中不安于寂寞的泛動的漣漪。年輕時,她力破重阻“嫁了粵東富商梁季騰做第四房姨太太”,坐等丈夫老死以繼承財產(chǎn)。待丈夫死后,她便“關起門來做小型慈禧太后”并找了“無數(shù)的情人”。她的婚姻挑明了她只是把男人看做謀取財富的工具。她廣交性伴侶,也不是為了依附于他們,而只是把這些男人當做享樂的工具。她的社交活動只是為了昭顯她的青春,滿足她的虛榮感而已。隨著時光的流逝,棲身于富麗堂皇的豪宅的梁太太雖年色漸去卻又不甘于力不從心的孤寂感。于是,她開始釀造一個巨大的陰謀。她看透了男人,知道利用新生的后續(xù)“人才”來挽留他們。無論是睇睇、睨兒,還是薇龍,無非都是她手中的棋子。她驕傲地活在自己精心編織的靡麗世界中,肆意踐踏著所有人的生活圖章?!叭龔乃牡隆睂λ齺碚f都是笑話,她對男性權威的挑戰(zhàn)才是她人生的基礎與價值所在。
梁太太這類女性對男性的權威視而不見,建造著自己掌控的生活。然而,她們最大的事業(yè)不也是和男人的戰(zhàn)爭嗎?她們的人生難道也真的可以由自己掌控嗎?她們只是在抗爭中扭曲流動的悲哀,等陽光燦爛之時,她們足夠閃耀得刺眼,但那也是她們蒸發(fā)耗盡的過程。
三、獨立人格投射的女性載體
在張愛玲的小說中還有一類女性,她們不甘于做一輩子的“女結婚員”活在對男性依附的緊箍咒中,也無心去以鎮(zhèn)壓旁人旁物來表示對不幸生活的仇恨與反抗。她們渴求愛,同時追求著獨立的人格。這些人物帶著張愛玲自身思想的投射,甚至有些經(jīng)歷與想法就直接取自張愛玲。
《半生緣》中的顧曼楨是張愛玲用力書寫的一個形象。曼楨的生活與多數(shù)傳統(tǒng)女性是不同的。一方面,她為了突破傳統(tǒng)社會的束縛,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另一方面,她溫柔體貼的表面下蘊含著反抗精神——追求個性解放,崇尚婚姻自由。當然,曼楨也追求愛情與婚姻,但她同時很注重其過程中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直到她遇到了沈世鈞,一切看似都會有好結果。但世鈞的家庭是中國封建男權社會的代表,而曼楨姐姐卑微的舞女出身無疑會成為“門當戶對”觀念下兩人相結合的最大障礙。不過,當我們還糾結于封建婚姻的陳規(guī)對他們的阻礙時,曼楨卻掉進了無盡的深淵之中。姐姐、姐夫的圈套讓她先是被強暴并被囚禁,隨后產(chǎn)下一子。青春的腐朽、希望的破滅、愛情的流逝使她的整個世界都坍塌了。此后,雖然活在悲劇之中,曼楨展現(xiàn)的卻不是怨婦的病態(tài),而是努力承受現(xiàn)實并試圖理解家人。如此的女子怎能不讓人憐惜呢?
世事變遷的創(chuàng)傷并未打到曼楨,十八年后的相見讓曼楨真正地找到了自我。盡管未來的生活充滿未知,但曼楨重拾了對生活的信心,開始帶著對世鈞深刻的愛與對未來的希望繼續(xù)前行。
生活可以捉弄曼楨這樣的女子,但絕對沒有機會擊垮她們。這類女子往往有著自己對生活的見解,她們不把決定自己價值的權利交給男性,而選擇逆著時代的大潮追尋自我。她們也許有著無力把握的愛,但她們一定會在愛的虛空中掙扎,從而照亮尋找自我的道路。在原諒、喜愛這些人物的同時,張愛玲即是對自我的價值追求做了一番審視與肯定,其中也不免包含對自己生命蒼涼的映射與感慨。
結語:
身為女性,張愛玲叩問著一個個不同女性的世界。她冷靜自覺地與這個世界保持適當?shù)木嚯x,而后穿越物質(zhì)浮象直抵人物靈魂,傳達出她們生命末梢的蒼涼。高全之認為張愛玲小說聚焦于“在急遽變動的以男性為中心的中國社會里,中國女性的地位與自處之道”?!?】張愛玲刻畫的眾女性就是其時代各種自處之道的載體,是張愛玲小說活的靈魂,幫助她掀開荒蠻世界里人性傷口的結疤,給我們看,看鮮血直流。
注釋:
[1]王德威:《落地的麥子不死》,山東畫報出版社,2004年出版,第13頁。
[2]高全之:《張愛玲的女性本位》,《幼獅文藝》,1973年出版,第38卷,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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