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憲

美國紐約高等法院4月19日對華人警官梁彼得誤殺非洲裔男子格利案作出了5年緩刑和800小時社區(qū)服務的判決。較之此前陪審團所議的可能長達15年監(jiān)禁的定罪，此判對被告無疑是“柳暗花明”。梁彼得的辯護律師說，對梁彼得而言這真是“美好的一天”。一直為此案抗爭的美國華人社團也對此感到欣慰。

然而，對死者表示支持的非洲裔社團大感憤怒。檢方也認為陪審團作出的過失殺人罪名應成立，并稱將繼續(xù)上訴。

在美國，整體上一向不愿惹是生非的華裔與非洲裔社團因一樁公案而如此對立尚屬首次。這一切的背后，有著更為深刻的歷史、社會、種族因素，可謂盤根錯節(jié)。耐人尋味的是，美國種族關系中通常發(fā)揮更具支配性作用的主角，這次卻有意無意地避在了幕后。

就事論事地說，梁彼得在此案中確實有罪。2014年11月20日，梁彼得奉命在紐約布魯克林東部一個臭名昭著的危險區(qū)域巡查，聽到聲響后在緊張之中扣動了扳機，無意中將非洲裔男子格利殺死。簡言之，這是一樁死了人的案件。

問題的復雜在于如何定性這一命案。美國的司法獨立從來都是相對的，更不用說這樁命案發(fā)生在美國種族矛盾及相關沖突極為敏感之時。近年來，美國頻發(fā)白人警察槍殺非洲裔血案，當事者多數(shù)未予追究，或被輕判了事。非洲裔對此的憤怒早已如地火奔突。就在梁彼得案發(fā)生3個月前，密蘇里州弗格森鎮(zhèn)發(fā)生了非洲裔青年布朗遭白人警察槍擊身亡案，在全美引來火山噴發(fā)般的抗議怒潮。當時，我在弗格森鎮(zhèn)目睹和記錄了火藥味極濃的抗議現(xiàn)場。此后，在紐約、巴爾的摩等地接連發(fā)生類似事件。一時間，美國黑白種族沖突驟然加劇，焦點集中在如何追究槍殺黑人的白人警察。

梁彼得案的發(fā)生，使這一焦點被微妙地轉移。案件發(fā)生后，一向偏袒白人警察的美國警方和警察工會立即定性為“一場不幸的悲劇”，要求梁彼得認罪，紐約警方指派給他的律師竟沒讓他在大陪審團面前作出陳述。從1999年開始，紐約一共有179起警察持槍殺人事件，只有一起是警察有意識連開5槍被確認有罪，也只被判了5年緩刑。梁彼得無目標地開出的一槍卻可能被判15年。司法的天平如此不公，誰都看得出來梁彼得成了美國警方試圖緩和警民沖突的替罪羊。

面對此案，一向逆來順受的美國華人不甘繼續(xù)當“啞裔”。今年2月20日，全美40多個城市的數(shù)萬名華人走上街頭為梁彼得“喊冤”，要求公正判決。在美國白宮網(wǎng)站上，要求輕判梁彼得的集體聯(lián)署得到超過10萬人的支持。主審法官收到4萬封支持輕判梁彼得的求情信。華人如此規(guī)模的抗爭前所未有，法官的宣判也表明抗爭取得了成果。

在美國歷史上，平等與人權從來就不是理所當然的天賦權利。華人苦力為美國太平洋鐵路建設流盡血汗，換來的是1882年美國國會通過《排華法案》。這是美國惟一一個針對單一族群的排斥移民法案。進入21世紀后，隨著中國的發(fā)展壯大，各種涉及華人的“間諜案”頻發(fā)。我曾在現(xiàn)場聆聽一些當事人的申訴，說到冤情傷心之處，當事人聲淚俱下。

在由移民組成的美國社會，“不平則鳴”這一人世間的鐵律有著極為不同的表現(xiàn)形式。在同樣受到歧視的情形下，華裔雖有各種抗爭，但聲音一般不如人多勢眾的非洲裔、拉美裔族群響亮，華人內(nèi)部的差異又導致華人不如猶太人等族群團結。正因如此，梁彼得案促動美國華人社團打破隔閡，共同發(fā)出吶喊，便有了轉折點般的意義。

從歷盡屈辱而忍氣吞聲，到面對重判而奔走呼號，再到贏得公正而揚眉吐氣，離不開美國華人的抗爭。在這一過程中，如何做到有理、有利、有節(jié)也是對華人的嚴峻考驗。就梁彼得案而言，今后如何穩(wěn)妥處理華裔與非洲裔族群的關系，便是需悉心善后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