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是我國古代最為發(fā)達的朝代之一,曾享萬國朝拜之尊,大氣開闊包容萬物,其傳世的《唐律疏議》被譽為中華法系之最善。作為一部封建法典雖然存在一些嚴刑峻法,但其中閃現(xiàn)的對普羅大眾的人道主義關懷,在現(xiàn)代社會仍熠熠生輝。
一、對弱勢群體實行特殊關懷
為了防止罪犯逃亡,歷代囚犯多戴獄具、著囚衣??墒?,常有罪犯不堪重負死于重枷的折磨之下,因此《斷獄律》規(guī)定“禁囚:死罪,枷、杻,婦人及流以下,去杻,其杖罪,散禁”。[1]同時根據(jù)《唐六典》記載“杖、笞與公坐徒,及年八十、八歲、廢疾、懷孕、侏儒之類,皆頌系以待弊”。[2]對老、幼、廢疾、孕婦和罪行較輕的一類案犯考慮其特殊的身體狀況和所犯罪行,在審斷前采取不施加戒具的靈活做法,避免了在殘酷刑具之下“刑未滿而人已死”事件的發(fā)生。散禁的做法,體現(xiàn)了人道主義關懷,同時也是德治、恤刑思想在獄制上的反映。
在刑訊方面《斷獄律》限制了被刑訊者的范圍“諸應議、請、減,若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及廢疾者,并不合拷訊,皆據(jù)眾證定罪,違者以故失論。若證不足,告者不反坐”。[3]古代社會等級森嚴,其法律制度更是“嚴別君臣,優(yōu)崇官貴,異罰良賤”。規(guī)定“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及廢疾者”與特權階層同樣免于刑訊,而是根據(jù)三人以上的作證定罪,實屬不易。
此外,針對婦女犯罪要求“凡婦人犯死罪,懷孕,當決者,聽產(chǎn)后一百日乃行刑。若未產(chǎn)而決者,徒二年;產(chǎn)訖,限未滿而決者,徒一年。失者,各減二等。其過限不決者,依奏報不決法”。[4]以及“諸婦人懷孕,犯罪應拷及決杖笞,若未產(chǎn)而拷、決者,杖一百;傷重者,依前人不和捶拷法;若產(chǎn)后未滿百日而拷?jīng)Q者,減一等。失者,各減二等”。[5]對于懷孕的婦女無論是處以死刑、拷打或其他刑罰,都是等其生產(chǎn)百日后進行。不僅保護了胎兒而且預留了產(chǎn)婦身體恢復和哺乳嬰兒的時間,不能說其不夠人性化。除此之外,《唐律疏議》中還有多處關于給予婦女差別待遇的體現(xiàn),在冰冷的刑法典中增添了一絲脈脈溫情。
二、滿足囚犯基本生存需要
唐朝獄囚的糧餉一般由獄囚家屬自理,為了防止出現(xiàn)食物供給短缺的現(xiàn)象《斷獄律》中有“囚去家懸遠絕餉者,官給衣糧,家人至日,依數(shù)征納”的做法。[6]同時有專門的對官吏不履行這一類職責的配套懲戒制度“諸囚應請給衣食醫(yī)藥而不請給…,以故致死徒一年,即減竊囚食笞五十,以故致死者絞”。[7]至于囚犯在監(jiān)獄的待遇,夏置漿飲,月一沐之;疾病給醫(yī)藥,重者釋械,家人一人入侍。如果患病的囚犯是職事散官二品以上,則允許婦女、子女二人入侍。并且刑部歲以正月遣使巡覆,所至,閱獄囚木丑校、糧餉,治不如法者。以及設立假日休息制,犯人每旬給假一日,臘月、寒食二日,患病的給病假,于監(jiān)內(nèi)休息。
此外,根據(jù)《新唐書·百官志·獄承》記載:唐時“囚徒貴賤、男女異獄”。即對于囚徒按貴賤而實行分管分押和對男女囚徒實行分開關押。這改變了唐以前監(jiān)獄里男女混羈雜居的落后混亂狀況,初步實行了分房分居的制度,是獄政管理人道化的一個標志,也是獄政管理史上的重大進步。[8]
三、刑罰寬和
唐初統(tǒng)治者在“安人寧國”方針的指導下,法律須簡、須輕、須公成為唐初統(tǒng)治者修律的共識。不僅在定罪方面“諸赦前斷罪不當者,若處輕為重,宜改從輕;處重為輕,即依輕法”。對于疑罪在處理時也遵循“諸疑罪,各依所犯以贖論。即疑獄,法官執(zhí)見不同者,得為異議,議不得過三”。[9]此條的頒布,其一明確了“疑罪”的存在,以及處理方式,其二“疑罪收贖”的方式明顯向犯罪嫌疑人的利益做出了傾斜, 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疑罪從無”精神,在當時算得上是一種人性化的規(guī)定。西方社會則直到近代才在立法上規(guī)定了“疑罪從無”的原則。
對于一直被詬病的刑訊制度《斷獄律》也明確了具體標準“諸應訊囚者,必先以情,審察辭理,反復參驗;猶未能決,事須訊問者,立案同判,然后拷訊。違者,杖六十”。[10]以及在量上要求“諸拷囚不得過三度,數(shù)總不得過二百,杖罪一下不得過所犯之數(shù)。拷滿不承,取保放之”。[11]同時,也對被拷刑訊者有所區(qū)別“即有瘡病,不待差而拷者,亦杖一百;若決杖笞者,笞五十;以故致死者,徒一年半。若依法拷?jīng)Q,而邂逅致死者,勿論。仍令長官等勘驗,違者杖六十”。[12]刑訊制度被沿用千年,在當時的時空背景下我們無法苛求統(tǒng)治者對其明令禁止。唐律中嚴格限制了對刑訊制度的適用條件,防止了濫用刑訊的發(fā)生,或許是當時所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亦或是最有效降低刑訊傷害的規(guī)制。
四、慎刑制度
《唐律疏議》中的一些規(guī)定體現(xiàn)了 “慎刑”的精神,有利于案件的查明,防止冤案的發(fā)生。首先,在斷罪方面規(guī)定“諸斷罪應言上而不言上,應待報而不待報,擅自決斷者,各減故失三等。”其次,在案件審結(jié)后“諸獄結(jié)竟,徒以上,各呼囚及其家屬,具告罪名,仍取囚服辯。若不服者,聽其自理,更為審詳。違者,笞五十”。[13]
對于死刑的判決執(zhí)行更是慎重,死刑五復奏之制始于唐代。對復奏《斷獄律》記載“諸死罪囚,不待復奏報下而決者,流二千里。即奏報應決者,聽三日乃行刑,若限未滿而行刑者,徒一年”。[14]中國古代即便是在專制王權下對死刑復奏制度也甚為重視,反觀現(xiàn)代社會曾經(jīng)將死刑復核權下放到各省高院實在可悲。死刑作為最殘酷的刑罰手段具有不可逆轉(zhuǎn)的特點,有時冤案大白于天下,無辜蒙冤者卻已長眠地下多年,不能不讓人扼腕嘆息。國際社會一直對于我國保留死刑存在非議,誠然這是符合我國現(xiàn)階段國情的??墒桥c古代社會對比來看,我們是否可以更加嚴格規(guī)范死刑復核程序,確實值得思考。
刑起于兵而有其殘酷性,但從上述司法制度的確立來看,《唐律疏議》并非是一部冷酷的法典。唐朝的“太平盛世”與當時的這些人道主義司法措施存在一定關聯(lián),這絕非言過其實。這或許與當時統(tǒng)治者對儒家“仁”道思想推崇、佛教的興盛、東西方文化在大唐的交融碰撞不無關系。讓人欣喜的是《唐律疏議》就在這種時空背景下孕育而生,飽含了對人的生命價值的珍視、人格權利的尊重以及正當利益的維護,其蘊含的人道主義關懷跨越時空為我們今日構(gòu)建人性化司法文明提供了思考方向。
注釋:
[1]錢大群:《唐律疏議新注》,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973頁。
[2]王利榮主編:《中國監(jiān)獄史》,法律出版社2002年版,第82頁。
[3]錢大群:《唐律疏議新注》,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964頁。
[4]錢大群:《唐律疏議新注》,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000頁。
[5]錢大群:《唐律疏議新注》,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001頁。
[6]錢大群:《唐律疏議新注》,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963頁。
[7]同上
[8]趙友新、張萬軍:《中國古代憫囚制度考略》,載《中國刑事法雜志》2007年第2期。
[9]錢大群:《唐律疏議新注》,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011頁。
[10]錢大群:《唐律疏議新注》,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967頁。
[11]錢大群:《唐律疏議新注》,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969頁。
[12]錢大群:《唐律疏議新注》,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970頁。
[13]錢大群:《唐律疏議新注》,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995頁。
[14]錢大群:《唐律疏議新注》,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00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