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荷包是我國古代文學作品中出現(xiàn)頻率較高的名物，尤其是在我國古典名著《紅樓夢》中多次出現(xiàn)，被作者賦予了多重文化意義。筆者把視角放在《紅樓夢》中的“荷包”意象上，并對其在原著中的多重文化意義作出闡釋。

【關(guān)鍵詞】：《紅樓夢》;“荷包”意象;文化意義

中華服飾文化源遠流長，而荷包作為服飾配件，則是最具東方民族特色的工藝飾品之一，各族人民都有制作和佩帶荷包的習俗。作為傳統(tǒng)服飾中的重要飾品，荷包有其自己獨特的發(fā)展歷程、豐富的寓意和內(nèi)涵。

一、荷包的歷史文化溯源

荷包又名荷囊，是中國傳統(tǒng)服飾中人們所隨身佩帶的一種裝零星物品的小包。最早的荷包可追溯到漢代以前，它源于先秦時期滿族先民狩獵時將弓箭和食物等物品裝在皮囊里并掛在腰間的遺風。漢代以后沿襲其俗，《北堂書鈔》卷一三六引《曹瞞傳》：“（曹）操性佻易，自佩小囊，以盛毛巾細物?！敝撂扑螘r期，荷包開始作為飾物，隨身攜帶。唐代婦女尤其喜歡佩帶荷包，她們身穿胡服，腰束革帶，打扮成西域婦女的形象。譬如西安南里王村韋墓線雕石刻、唐李重潤墓和李賢墓壁畫中的侍女裝扮便是如此，唐代畫家閻立本《步輦圖》中的吐蕃使者身上所佩帶的荷囊，也反映了當時有此習俗。宋代是我國藝術(shù)上的一個高峰。宋人的字畫、陶瓷乃至刺繡被大量地運用于服飾上，借此也促進了荷包工藝的發(fā)展。明清是荷包的盛行時期，從清代《舊都文物略》記載：“荷包巷所賣官樣九件，壓金刺錦，花樣萬千?！北憧梢娨话?。

我國古典名著《紅樓夢》是一部集中華服飾文化大全的文學作品，書中人物的衣著佩飾，無不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底蘊，反映了當時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習俗、社會形態(tài)等內(nèi)容。筆者將從“荷包”意象入手，試圖對它在《紅樓夢》中的多重文化意義作出闡釋。

二 、“荷包”意象在《紅樓夢》中的文化意義

據(jù)一些學者統(tǒng)計，《紅樓夢》中“荷包”前后出現(xiàn)共計22 次，分別出現(xiàn)在第8回、17回（出現(xiàn)2次）、18回、19回、27回、30回、42回（出現(xiàn)兩次）、43回（出現(xiàn)兩次）、51回、53回（出現(xiàn)2次）、64回（出現(xiàn)3次）、74回、77回、90回、94回和117回。與“荷包”類似的“香囊”分別出現(xiàn)在第73回和第87回，共計2次;而“香袋”則分別出現(xiàn)在第17回（出現(xiàn)3次）、19回、28回、32回、74回（4次） 、67回（2次）和87回，共計出現(xiàn)13次。①由此我們可以知道，“荷包”以及它的別稱“香囊”或“香袋”在《紅樓夢》原文中竟然累計出現(xiàn)到37次之多。它在文中的作用有時是作為禮物賞給下人們的，有時是男女間的定情信物，有時是用作錢袋、香料包……曹雪芹在《紅樓夢》中著意描寫了形態(tài)各異的荷包及其引發(fā)的故事，把荷包在特定文化語境中的意義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出來。

（一） 上下級間互動的重要媒介

《紅樓夢》是一部具有高度思想性和藝術(shù)性的作品，它曲折隱晦的表現(xiàn)手法為世人所稱道。《紅樓夢》雖然本著“甄士隱，假語村”的敘事原則，但在一些具體的生活細節(jié)、風俗故事上也不乏一些特定時代的社會真實。所以，當我們品讀《紅樓夢》時，會發(fā)現(xiàn)原文中敘述的一些風俗習慣，或明或暗地折射出朝代紀年來。荷包雖是一個微小佩飾，但也能折射出清代社會特征的一角。在清代，宮廷和民間都習慣佩戴荷包，或作為佩飾，或盛放香料。上級對下級賞賜東西和下級對上級進貢的物品中也都包括了荷包，荷包便成了上下級間互動的重要媒介。

在《紅樓夢》第五十三回“寧國府除夕祭宗祠”中云：

人回：“北府王爺送了對聯(lián)荷包來了。”②

讀到這里時，我們會想：王爺在除夕送的物品中為什么會有荷包呢？這就須從這部小說特定的時代背景入手，才會理解作者這樣寫的合理性及其所想表現(xiàn)出的思想意義。

荷包的使用早在滿洲進關(guān)之前就在八旗軍隊中流行起來了，清代宮廷也一直十分重視這個傳統(tǒng)。在清朝宮廷制度中，年終時都要賞給王公大臣一些東西，其中就有荷包。經(jīng)歷過乾、嘉時代的親貴昭梿在其所著《嘯亭續(xù)錄》卷一中記云：“定制，歲暮時諸王公、大臣皆有賜予，御前王大臣皆賜歲歲平安荷包一，燈盞數(shù)對及福橘、廣柑、遼東鹿尾、豬、魚諸珍物無算。外廷大臣擇其圣眷優(yōu)隆者亦賜荷包一，皆佩于貂裘衿領間，泥首宮門前以示寵眷?！蓖螘r期吳振棫的《養(yǎng)吉齋從錄》卷十四云：“曩時歲終，賜蒙古親王大荷包一對，各色玉石八寶一分。小荷包四對貯金銀八寶各一分。又小荷包一個，貯金銀錢四枚金銀錁四枚?！边@足以證明，清代皇帝賞給王宮大臣們的物品，荷包占有絕對的位置。官方對荷包的重視，也漸漸使得荷包成為上下級間互動的重要贈禮。

據(jù)上所引，我們便容易理解年終時北府水王爺以荷包作為禮物送給賈珍，這顯然是清代風俗習慣的體現(xiàn)，是上下級之間互動的最佳方式之一。荷包在清代滿族人中這么受到重視，如果我們沒有對這方面知識的了解，就很難找到“荷包”這一意象在文中所蘊含的文化意義。既然荷包是清代的一個表征，那以它作為禮物相送，也顯示出對對方的一個重視程度。

（二） 男女婚戀的重要信物

《紅樓夢》在情感這條線索中，既有作家理想之光燭照下的知己之情、精神之戀，又有瑣碎而真實的世俗人生的愛情婚姻。在設置眾男女的愛情婚姻關(guān)系時，《紅樓夢》植根于我國傳統(tǒng)婚俗文化的土壤，采用了一系列物象作為婚戀媒介，荷包就是其中之一。正如紅學家季學源所言，“荷包”既衍生出美妙曲折的愛情故事，也造成了玉殞香消、風流云散的人生慘劇。既有借“荷包”傳遞隱情的少女，也有以“荷包”調(diào)情的惡少……荷包作為男女婚戀的重要信物之一，作者把它放在了不同的故事情節(jié)中賦予了它不同的文化意義。

在《紅樓夢》第十七回寫到：

少時襲人倒了茶來，見身邊佩物，一件不存，因笑道：“帶的東西必又是那起沒臉的東西們解了去了?！摈煊衤犝f，走過來一瞧，果然一件沒有，因向?qū)氂竦溃骸拔医o你的那個荷包也給他們了？你明兒再想我的東西，可不能夠了！”說畢，生氣回房，將前日寶玉囑咐他沒做完的香袋兒，拿起剪子來就鉸。寶玉見他生氣，便忙趕過來，——早已剪破了。寶玉曾見過這香袋，雖未完工，卻十分精巧，無故剪了，卻也可氣。因忙把衣領解了，從里面衣襟上將所系荷包解下來了，遞與黛玉道：“你瞧瞧，這是什么東西？我何從把你的東西給人來著？”③

荷包是隨身佩戴之物，古時戀人之間也常把它當做愛情信物相互贈送，以這樣一種委婉含蓄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情意。林黛玉將自制的荷包贈與寶玉，可見對其有情。那荷包里飽含著黛玉的心意，是她向?qū)氂駛鬟_情意的一種方式。當黛玉誤以為自己精心縫制的荷包被寶玉的小廝搶走時，不免有些生氣和失望，做出剪荷包的沖動行為也是在情理之中。另外，從寶玉的話中我們可以知道，他也是非常重視黛玉的情意，故而才會把黛玉送給他的荷包放到衣服里面的紅襖襟上。這場因“荷包”引起的誤會也恰恰驗證了他們對彼此的愛意。

在《紅樓夢》的第六十四回，賈璉勾搭尤二姐時也提到了荷包：

二姐兒低了頭，只含笑不理。賈璉又不敢造次動手動腳的，因見二姐兒手里拿著一條拴著荷包的絹子擺弄，便搭訕著，往腰里摸了摸，說道：“檳榔荷包也忘記帶了來，妹妹有檳榔，賞我一口吃。”二姐道：“檳榔倒有，就只是我的檳榔從來不給人吃?！?/p>

賈璉便笑著，欲近身來拿。二姐兒怕有人來看見不雅，便連忙一笑，撂了過來。賈璉接在手里，都倒了出來，揀了半塊吃剩下的，撂在口里吃了，又將剩下的都揣了起來。剛要把荷包親身送過去，只見兩個丫鬟倒了茶來。賈璉一面接了茶吃茶，一面暗將自己帶的一個漢玉九龍佩解了下來，拴在手絹上，趁丫冕回頭時，仍撂了過去。二姐兒亦不去拿，只裝看不見，坐著吃茶。④

尤二姐用荷包來裝檳榔，而賈璉也借討檳榔吃的機會有意接近尤二姐。而且尤二姐也有情于賈璉，才會把裝有檳榔的荷包撂給賈璉。也就在尤二姐把荷包送給賈璉后，賈璉便把身上掛著的漢玉九龍珮送給尤二姐，這也就成為他們彼此“心照不宣”的傳情信物。

作為我國傳統(tǒng)服裝佩飾的荷包，蘊含情意，寄托期望，是傳情達意的重要媒介。理解了“荷包”在當時風俗習慣中的特殊意義，深諳作者使用荷包的特殊文化內(nèi)涵，有助于我們能夠更好地理解作品的獨特之處。

（三） 民眾間情感饋贈的重要載體

相比于荷包在上述的兩層文化意義而言，荷包是民眾間情感饋贈的重要載體的文化意義則不易被人們關(guān)注到。荷包不僅能衍生出美妙曲折的愛情故事，也寄托著民眾之間真摯的情感。

在《紅樓夢》第八回里當賈母初見秦鐘時，書中這樣寫到：賈母見秦鐘形容標致，舉止溫柔，堪陪寶玉讀書，心中十分喜歡，便留茶留飯，又叫人帶去見王夫人等。眾人因愛秦氏，見了秦鐘是這樣人品，也都歡喜，臨去時，都有表禮。賈母又給了一個荷包和一個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⑤

賈母初見秦鐘時，就對他十分喜歡，形容標致，舉止溫柔。再加上寶玉對他也是十分友好，又是秦氏的弟弟，便更加地對他鐘愛有加。在秦鐘臨走時，賈母送了一個荷包和一個金魁星，取‘文星和合’ 之意”，愿他學有所成，體現(xiàn)了一個老奶奶對子孫的關(guān)愛和期盼。另外，在《紅樓夢》第六十二回寫到了寶玉的生辰，里面提到了鳳姐給寶玉的禮物是一個荷包，一個金壽星，一件波斯國所制玩器。這也體現(xiàn)出了一個姐姐對弟弟的鐘愛之情。

雖然上面所述的兩個荷包出現(xiàn)的場合不同、贈予的對象不同，但它們卻有一個共同之處，即荷包是他們傳達真摯情感的重要載體，承載著給對方的美好祝愿，他們把這些關(guān)愛、期盼和祝愿都裝進了荷包里。就如上面所道出的，荷包里裝著金魁星，暗含著功名順利的祝愿，荷包里裝著金壽星，暗含著長命百歲的祝愿。

三、結(jié)語

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荷包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玩藝佩飾，但事實上它卻有著深層的文化意義，尤其是在《紅樓夢》中，體現(xiàn)的更為全面而深刻。“荷包”作為曹雪芹在《紅樓夢》著意頻繁使用的意象，在不同的時間、場合中賦予了不同的意義，值得我們在賞讀原文時細細品味它帶給我們的別樣意蘊。

注釋：

①張慧琴，陸潔，徐珺.《紅樓夢》中“荷包”文化協(xié)調(diào)英譯探索[J].外國語文（ 雙月刊）， "2013年4月第29卷02期

②曹雪芹，高鶚著.紅樓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10月：668頁

③曹雪芹，高鶚著.紅樓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10月：200頁

④曹雪芹，高鶚著.紅樓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10月：838頁

⑤曹雪芹，高鶚著.紅樓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10月第104頁

參考文獻：

[1]曹雪芹，高鶚著.紅樓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10月

[2]鄧云鄉(xiāng).紅樓風俗譚[M].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10月

[3]季學源.紅樓夢服飾鑒賞[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2年2月

[4]王義芝，宋琪.中國古人的佩飾：荷包[J].《尋根》，2006年第02期

[5]張慧琴，陸潔，徐珺.《紅樓夢》中“荷包”文化協(xié)調(diào)英譯探索[J].外國語文，2013年4月第29卷0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