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之行：“改革不停頓，開放不止步”

2012年12月，習近平在深圳開啟五天的廣東之行，這是他就任中共中央總書記后國內考察調研中的第一次，也是時間最長的一次。離開深圳之后，習近平又去了珠海、佛山、廣州。這是一條鄧小平在1992年“南巡”時走過的路線，習近平此番重走頗具深意。

習近平在講話中表明了他的用意：“之所以到廣東來，就是要在我國改革開放中得風氣之先的地方，現(xiàn)場回顧我國改革的歷史進程，宣示將改革開放繼續(xù)推向前進的堅定決心。”

“改革”二字，在鄧小平“南巡”20年后又成了熱詞。此后3年，以習近平為總書記的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對改革的路徑、領域、突破口進行了新一輪的設計，全面深化改革在相關領域漸次啟動。

習近平抵達深圳的日期是2012年12月7日。此前4天，時年72歲的陳開枝接到廣東省委辦公廳的電話，說有位重要領導要到廣東來，希望他不要離開。

1992年鄧小平“南巡”時，陳開枝作為廣東省委副秘書長，與時任省委書記謝非一起全程陪同?！拔乙淹诵荻嗄辏话愕氖虑椴粫椅?，這次是一位省委副秘書長親自給我打電話，”接待經(jīng)驗豐富的陳開枝意識到，“可能是習近平要來?！?/p>

陳開枝是習近平的“老熟人”。早在1978年，習近平的父親習仲勛是廣東省委主要領導，陳開枝當時是廣東省委辦公廳秘書處處長。習近平去廣東時，兩人開始認識。陳開枝回憶，習近平一家對他有幾種稱呼，習仲勛夫婦稱呼他為“開枝”，習近平的弟弟習遠平稱他為“叔叔”，習近平則叫他“秘書長”。此次在深圳相遇，習近平仍然稱他為“老秘書長”。

因為父親習仲勛，廣東對習近平而言，還有著另一份特殊的意義。正是習仲勛主政廣東期間的勇于破冰，深圳經(jīng)濟特區(qū)才得以獲批成立。習仲勛晚年的大多數(shù)時光，也在深圳度過。

陳開枝比習近平提前一天到達深圳。在五洲賓館，他遇到了另外3位老人。他們是1992年時的深圳市委書記李灝、珠海市委書記梁廣大、佛山市委書記歐廣源。他們當時也在各自主政的地方，分段陪同鄧小平“南巡”。

20年后，4位老人相聚深圳。他們陪同習近平向鄧小平塑像敬獻花籃，時間是12月8日上午。當天是周六，游客很多，4位老人先到山頂喝茶聊天?？?0點時，習近平到達公園，在4位老人陪同下向鄧小平塑像獻過花籃，之后一起向鄧小平塑像三鞠躬。

整個過程大約20分鐘，隨后習近平跟4位老人作了簡短的交流。當年全程陪同鄧小平的陳開枝，介紹了小平“南巡”時的一些情況。他回憶了鄧小平當時對攻擊改革開放的人說的一些話，習近平聽完就笑了。

最后，習近平在鄧小平塑像后面栽下了一棵高山榕樹。20年前，鄧小平在20公里外的留仙湖公園也栽了一棵高山榕樹。

在更早的1984年，鄧小平也曾去過一次深圳，視察了位于深圳河北側、與香港隔河相望的漁民村。這個面積只有0.25平方公里的村莊，在全國第一個實現(xiàn)家家“萬元戶”。習近平此行也到訪了漁民村，漁民村漁豐實業(yè)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jīng)理黃興炎全程陪同。他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習近平對鄧小平1984年到漁民村時的故事聽得最認真。

離開深圳后，習近平沿著鄧小平1992年“南巡”時的路線，先后去了珠海、佛山、廣州。

陳開枝最終從廣州市政協(xié)主席任上退休，現(xiàn)任中國扶貧開發(fā)基金會副會長。他的理解是，1992年鄧小平“南巡”是為了肯定一條鮮血開創(chuàng)的改革之路，那么習近平此行，就是接過了鄧小平的發(fā)令槍，再次發(fā)出動員令，在廣東強調“改革不停頓，開放不止步”。

和當年鄧小平、習仲勛期望廣東“殺出一條血路”類似，習近平離開廣東前，對廣東下一步改革開放，提出了很高的政治期待：廣東要努力成為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排頭兵、深化改革開放的先行地、探索科學發(fā)展的試驗區(qū)，為率先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率先基本實現(xiàn)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而奮斗。

回北京20天后，2012年最后一天，新一屆中央政治局進行第二次集體學習，主題就是改革。習近平提出，改革開放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在走上總書記崗位后，習近平高調宣示改革，也契合了當時整個社會對“改革再出發(fā)”的期待。

中國經(jīng)濟在經(jīng)歷了2001年到2005年的“黃金年代”后，增速放緩。特別是2008年遭遇世界金融危機后，中國采取了一系列擴大投資、央行刺激經(jīng)濟的措施，經(jīng)濟在反彈的同時，也留下諸多隱患，諸如房地產泡沫、地方債隱憂、影子銀行泛濫等。

在社會領域，“風險也有增無減。”國家行政學院教授汪玉凱說，城鄉(xiāng)差距、貧富差距、行業(yè)和地區(qū)間的差距不但沒有縮小，而且越來越大。從信任風險看，如果給老百姓承諾的醫(yī)療、教育、社保、社會服務等承諾再不能兌現(xiàn)，老百姓很難繼續(xù)信服黨和政府。習近平也深刻指出，“人心向背決定執(zhí)政黨的生死存亡?！?/p>

在中共十八大召開之前，社會要求再改革的呼聲已經(jīng)很大。2012年2月，《人民日報》發(fā)出了《寧要微詞，不要危機》的評論，引起強烈反響。3月全國兩會期間，改革成了熱詞。有記者當時采訪了十幾位在任的省部級干部，都表示改革要進一步推進。中央社會主義學院黨組書記葉小文當時表示，“高層已明顯意識到了壓力”。

半年后，中共十八大報告全面回應了公眾的關切。報告提出了“必須堅持改革開放”、“始終要把改革創(chuàng)新精神貫穿到治國理政各個環(huán)節(jié)”。習近平正是那份報告的起草組組長。此后到2013年11月，十八屆三中全會召開的一年多時間里，為啟動全面改革的各項準備都在進行。

湖北之行：“現(xiàn)階段推進改革，必須識得水性?！?/p>

2013年7月21日到23日，習近平在湖北進行了3天考察，當時中共中央正在起草三中全會關于全面深化改革的文件。習近平除了調研經(jīng)濟情況外，還調研了改革的有關情況。

對于中國的改革而言，此行意義重大。在湖北省領導干部座談會上，習近平首次提出了改革的五大關系，并進行了詳細的闡述。習近平說：“改革的幾個關系，在湖北講，實際也是對全國講?！?/p>

五大關系包括，解放思想和實事求是的關系、整體推進和重點突破的關系、頂層設計和摸著石頭過河的關系、膽子要大和步子要穩(wěn)的關系、改革發(fā)展穩(wěn)定的關系。

談到“頂層設計和摸著石頭過河”的關系時，習近平說，“我們一個大國，決不能在根本問題上出現(xiàn)顛覆性錯誤。”他打了個比方，“鐵達尼克號真要沉了，它就是沉了，小帆船可以在水里打轉，繞幾個彎又起來了。”

習近平提出，當前改革需要解決的問題分外艱巨，要一鼓作氣、不可退縮。但接下來的改革，將不可避免觸及深層次的社會關系和利益調整，遇到的阻力也會越來越大?！懊鎸Φ陌到?、潛流、漩渦會越來越多，因此現(xiàn)階段推進改革必須識得水性?！?/p>

他通俗地解釋“識水性”：會游泳不識水性，在水里頭也未必能夠游得好，甚至出事。他說，在河里游泳下面有水草、低洼地、暗流漩渦，在海里游泳有漲潮退潮。

習近平舉了自己上世紀80年代在廈門當副市長時的見聞作為例子。當時廈門還算是前線，對面就是金門。有些內地人偷渡，看到金門那么近，搞幾個球膽吹起來就下水。天亮后上岸就被人按倒，偷渡者以為到了金門，其實是漂到了鼓浪嶼。“他們下水的時候是平潮，等到過一會就漲潮，怎么也游不到金門啊，這就是不識水性?！?/p>

他還幽默地說起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有一次他在鼓浪嶼游泳，趕上退潮，一下去就被推到遠海去了，最后拼命地往回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上了岸，“我說這下我們要漂到金門，這笑話就大了”。說完這些話，習近平總結道，加強頂層設計和摸著石頭過河，都是推進改革的重要方法，要把頂層設計搞好、搞慎重，考慮系統(tǒng)化，同時還是要試點進行，有了實踐的成果之后再推開。

“先試點再推廣”的思路在本輪改革中被廣泛運用。 2013年9月，上海自貿區(qū)掛牌成立；一年后，國務院于2014年12月21日發(fā)出通知，向全國推廣上海自貿區(qū)29項試點經(jīng)驗。現(xiàn)在，天津、廣東、福建三地自貿區(qū)已開始建設。

廣東自貿區(qū)的建設，在廣東省各項改革中，被中央政治局委員、廣東省委書記胡春華稱為“最大的改革”。他要求廣東加大推進各項工作，在全國自貿區(qū)建設中走在前列。目前廣東省自貿區(qū)三個片區(qū)（廣州南沙、深圳前海、珠海橫琴）已經(jīng)探索出自己的60條經(jīng)驗。

橫琴片區(qū)在優(yōu)化司法環(huán)境方面的探索也受人關注———在全國率先推行立案登記制，建立法官終審責任制和員額制，設立知識產權巡回法庭。橫琴的探索正是司法體制改革的方向。

司法體制改革，也遵循了“先試點”的原則。習近平就任總書記之后，打破了此前由中央政治局常委分管政法工作的慣例，改由他本人親自分管政法工作。

2014年，中央政法委確定了上海、廣東、貴州、海南等7個省份作為第一批試點省份。2015年，第二批11個試點省市名單也已確定。這些省份又各自確定了一些試點縣市，如廣東就確定了深圳、佛山、汕頭、茂名作為試點市，待條件成熟再擇機推廣。

2015年6月5日，習近平主持深改組第十三次會議時，又一次提到了“試點”的重要性，他強調：“試點是改革的重要任務，更是改革的重要方法。試點能否邁開步子、趟出路子，直接關系改革成效?！?/p>

拍板“決定性作用”提法，成立“深改組”

2013年4月，三中全會起草小組成立，在玉泉山召開小組第一次全體會議時，組長習近平對整個文件的目標、要求、指導思想做了說明，當時就已提出改革要解決6個方面的問題。

6個問題中，排在第一的是“進一步形成全國統(tǒng)一的市場體系”。最終三中全會在這個問題上實現(xiàn)了重大理論突破，提出了市場在資源配置過程中起“決定性作用”。而自1992年十四大以后，提法一直都是“基礎性作用”。

參加三中全會文件起草的經(jīng)濟學家張卓元回憶，當時三中全會文件起草組在討論這個提法時，有人感到，一下子提出起“決定性作用”跨越太大，最后是習近平拍板采用了這一提法?！爱斎贿@也是起草組大多數(shù)人的共同意見?！睆堊吭f，“但沒有中央，特別是最高領導下決心，很多重大的改革是很難出來的。”起草文件期間，起草組全體會議都由組長習近平親自主持，一些有爭議的問題，也拿到全體會議上討論，最后由習近平拍板。

“中央還明確提出，三中全會只寫改革，純屬發(fā)展的舉措不寫。”張卓元說，2013年11月9日，三中全會正式召開，有中央委員在討論文件草案時提出，為什么像西部大開發(fā)那么重要的發(fā)展沒有寫進全會的文件，原因也就在于那是發(fā)展問題。

目標已經(jīng)明確，接下來就是落實的問題。

這時，又有人“舊話重提”，2003年十六屆三中全會就通過了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的決定，但通過之后，落實情況并不到位，以致改革并不理想。于是，是否成立一個機構來統(tǒng)領改革，又成了起草組要考慮的問題。

在社會上，類似的呼聲也很強烈。從2011年起，就不斷有聲音要求要對改革進行“頂層設計”。十八大后進一步發(fā)展到要求成立一個改革領導機構，甚至都想好了名稱，叫“改革委”“體改委”的都有。

在討論2013年新一屆國務院機構改革時，這個問題也討論過。2012年11月，十八大剛閉幕，中央就成立了機構改革的文件起草組。中國行政體制改革研究會秘書長王滿傳是起草組專家之一?！捌鸩萁M慎重討論過成立改革委的事情?！蓖鯘M傳說，當時大量參考了網(wǎng)絡意見，從40萬條意見中精選，發(fā)現(xiàn)排在前十位的意見，與起草組要做的事情幾乎一致，其中就包括“成立改革委”。持此觀點的不乏像吳敬璉、張維迎這樣有影響力的學者。

王滿傳回憶，十八大之后，確定的改革已經(jīng)超出經(jīng)濟改革范疇，還涉及政治、文化、社會和生態(tài)文明等。“這些其實是需要從黨中央層面來考慮的?！?/p>

但當時起草組主要是討論國務院機構改革，如果設一個國務院機構來管全面的改革，是否能管得起來，也有點拿不準。最終2013年的國務院機構改革方案中，沒有成立體改委。

到了起草三中全會文件的時候，文件起草組又有人提出，要成立改革的領導機構。這一提議受到了中央的重視，最終決定成立了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以下簡稱“深改組”）。習近平后來向三中全會作說明時指出，全面深化改革是一個復雜的系統(tǒng)工程，單靠某一個或某幾個部門往往力不從心，這就需要建立更高層面的領導機制。

張卓元說，成立國家安全委員會，也是在文件起草期間提出的。當時也有人認為，成立兩個小組會導致權力過于集中。但他認為，“從效果看，還是有利于改革的推進的”。自2014年1月22日召開第一次會議，深改組成立后已召開過18次會議，共審議通過了92份文件，其中涉及司法改革的最多，共25件。

改革成效顯而易見

三中全會的改革決定，為未來的改革指出了目標和方向。在張卓元看來，“三中全會召開兩年來，一些改革的成效是顯而易見的?！崩缭诮鹑诜矫?，兩年成立了5家民營銀行，利率市場化改革已經(jīng)啟動，一年期以上的存款利率浮動上限已經(jīng)放開；價格改革上，原來80%的政府定價項目已經(jīng)下放。

商事登記制度改革是經(jīng)濟體制領域的重大突破。2013年3月，廣東省深圳市率先啟動商事登記制度改革，隨后在廣東全省推廣。這項改革的核心是，由“先證后照”改為“先照后證”，把注冊資本實繳制逐步改為認繳登記制，改善了創(chuàng)業(yè)環(huán)境，調動了創(chuàng)業(yè)的積極性。

全國推廣商事登記制度改革之后，從2014年3月到現(xiàn)在，全國平均每天有1萬家企業(yè)注冊，這些主要是私營企業(yè)、中小企業(yè)，促進了就業(yè)。

此外，財稅改革總體方案已經(jīng)中央深改小組通過，繼續(xù)推進營改增的改革逐步擴展到第三產業(yè)的主要行業(yè)，這對服務業(yè)的發(fā)展有很大的促進作用，按照財政部的數(shù)字，這方面僅2014年一年就減稅3700多億。

從已推進的改革看，經(jīng)濟體制改革是先導，混合所有制、國企、財稅體制、城鄉(xiāng)二元經(jīng)濟結構、金融外匯體制改革，都圍繞經(jīng)濟體制改革這一重點展開。

這正是習近平所強調的“重點推進”。他在湖北提出的改革五大關系中，有一對關系就是整體推進與重點突破的關系。

他打了一個形象的比喻：“既不搞單打一，又要注意彈鋼琴，彈鋼琴要注意抓重點，又要唱響主旋律?！弊罱K三中全會的“決定”也體現(xiàn)了這一改革策略———以經(jīng)濟體制改革為先導，司法體制、反腐體制等改革也相繼展開。

此外，習近平還認為，只要是對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有利的事，就要大膽試、大膽闖，“當然膽子大不是蠻干，蠻干一定會導致瞎折騰?！?/p>

他接著提出了“膽子要大和步子要穩(wěn)”這對關系，舉了農業(yè)生產的例子：“很多事情都是春華秋實，有個物質積累的周期，種莊稼該多少天就多少天，該120天就120天，該180天就180天，而且這種物質積累往往少了成分就不一樣。為什么說北方的粳米好吃？就是時間長啊，土雞好吃，也是物質積累沒有偷工減料?！?/p>

“國外300年的工業(yè)化，我們現(xiàn)在30年就基本實現(xiàn)了。然后既要基本實現(xiàn)，又不承擔節(jié)約時間可能帶來的副產品和付出的代價，是不可能的事情?！?/p>

習近平認為，中國的現(xiàn)代化道路，既要快也不能太急，要在合理的范圍內掌握它。他特地提到城鎮(zhèn)化問題也要假以時日?！埃ò眩┠菐變|人都趕到城里去，用什么方法趕進去？是自己進去，還是我們人為趕進去？有的趕不進去還跑回來的，會帶來什么問題，要想夠。不是我們簡單地畫張圖就實現(xiàn)了?！?/p>

黨不能弱了散了垮了

在習近平的全面深化改革藍圖中，“加強和改善共產黨的領導”也是一個重要內容，這一點被寫進了三中全會的“決定”。而提高黨的領導水平和執(zhí)政能力，也成了改革要解決的六大問題之一。

“如果我們黨弱了、散了、垮了，其他政績又有什么意義呢？”2014年10月8日，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總結大會召開，習近平要求從鞏固黨的執(zhí)政地位的大局看問題，把抓好黨建作為最大的政績。

上任后，習近平在從嚴治黨上頻頻出手，中央領導層的強力反腐給國內外留下深刻印象。2012年12月6日，十八大后省部級“首虎”李春城落馬，此時距習近平就任總書記不足一個月。

黨內腐敗早已引起高層警覺，習近平在就任總書記的第三天，在政治局第一次集體學習時就指出：“大量事實告訴我們，腐敗問題越演越烈，最終必然會亡黨亡國，我們要警醒啊?！?/p>

中共十八大召開時，習近平任起草組長的報告中，首次提出了加強黨的“純潔性建設”，這樣的表述顯然有現(xiàn)實針對性。

三年來，除了反腐，中央領導層還先后推出八項規(guī)定、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整頓四風等舉措。在習近平看來，這些都屬于政治體制改革的內容?！耙惨|動利益關系，也要主動糾錯，這都是改革?！?/p>

2013年7月，習近平考察湖北時，適逢群眾路線教育剛啟動。他提出要“自我畫像、挑毛病”，并要求開門整風，讓群眾提意見?！皢栴}找出來了，你得醫(yī)治解決啊?！?/p>

習近平要求群眾路線教育實踐和本單位實際結合起來，因為毛病也不是上下一律的。他提到，中央八項規(guī)定提出不要鋪紅地毯，“有很多鄉(xiāng)鎮(zhèn)也寫一條不鋪紅地毯。它從來就沒鋪過，你現(xiàn)在還給它找出個事來，還想起要鋪紅地毯了！”

“你各地有各地的表現(xiàn)，你什么問題突出你就解決什么問題?！绷暯秸f，脫離那個單位的實際，上下一個樣，可能就是形式主義了。

十八大后，黨員的“出口”被打開。自十八大報告提出黨員隊伍要“自我凈化”后，2013年1月28日，中央政治局會議再次要求強化黨員管理，及時處置不合格黨員。兩年多來，國內已有多地清退了一批不合格黨員。

打開“出口”的同時，黨員的“入口”管理也在加強。2015年6月29日，修訂后的《中國共產黨發(fā)展黨員工作細則》公布，通過黨內法規(guī)的形式確定了“控制總量、優(yōu)化結構、提高質量、發(fā)揮作用”。

實際上，“控制總量”的做法幾年前已在進行。2015年6月29日，中組部對外發(fā)布2014年中國共產黨黨內統(tǒng)計公報，顯示2014年全國共發(fā)展黨員205.7萬名，較上年減少35.1萬名，降幅為14.6%。對比2013年的黨內統(tǒng)計公報可以看出，發(fā)展黨員的增幅已連續(xù)兩年低于2%。

作為強化黨的領導作用的一個抓手，十八大后，黨組的作用被強化。2015年1月16日，中央政治局常委會全天召開會議，專門聽取全國人大常委會、國務院、全國政協(xié)和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黨組匯報工作。

2015年6月16日，《中國共產黨黨組工作條例》（試行）發(fā)布，這是黨組制度運行70周年后首度立規(guī)。根據(jù)這一條例，在國家機關、人民團體、經(jīng)濟組織、文化組織、社會組織和其他組織領導機關中，有黨員領導成員三人以上的，經(jīng)批準可以設立黨組，在本單位發(fā)揮核心領導作用。

“改革稍一放松就可能會打折扣”

三年來，從行政體制到經(jīng)濟、社會、文化等方面，改革在一步步推進。不過，作為總體改革方案的起草組成員之一，經(jīng)濟學家張卓元意識到，雖然改革已經(jīng)啟程，但在有些領域，改革仍推進艱難。

例如，國企改革的思路剛提出時，學界有不少叫好聲，但很快就有人發(fā)現(xiàn)，無論是央企還是地方政府，積極性沒有想象中那么高。

2013年底到2014年初，各省都出臺了本省全面深化改革方案，在國有資本上繳公共財政比例這一點，多地都打了折扣。之前中央提出，到2020年，上繳比例提高到30%。但各地方案中，僅有北京、廣東、湖南、安徽、寧夏表示提到30%，大多數(shù)省份都用了“逐步提高”這樣模糊的表達，其中就包括一些東部地區(qū)發(fā)達省份。而在有些省份的國企改革方案中，甚至沒有提及“提高國有資本收益比例”這個話題。

與國企改革“讓利”不積極相比，各地在爭試點、要政策、爭享“溢出”效益方面卻一個比一個積極。例如中央提出自貿區(qū)試點后，就有17個省份一哄而上爭取試點。在金融改革版圖中，至少有10個省份提出了要建設區(qū)域金融中心，其中既有東部發(fā)達省份，也有中西部的欠發(fā)達省份。

一位三中全會文件起草者說，在國企混合所有制改革思路中，“管資本”的提法受到理論界和文件起草者的一致贊成，但有的部委卻另有看法———擔心會有國有資產流失，“實際是習慣了過去管人、財、物的那套辦法。”

三中全會決定明確提出，對自然壟斷行業(yè)競爭性業(yè)務要逐步放開，這一改革的實際進展也很緩慢。去年中石化宣稱拿出油品等銷售板塊搞混合所有制改革，被認為是個突破。但張卓元注意到，這實際也是個初步的改革，因為還是由中石化控股。

國企從“管資產”到“管資本”的另一難點是，如何與加強黨的領導銜接。文件中比較容易規(guī)定黨組織和董事會的各自職責，但在實際工作中，如何保證黨組織不超越《公司法》的規(guī)定干涉董事會，并不好把握。

2015年9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深化國企改革的指導意見正式發(fā)布，對混合所有制改革提出了“不設時間表”，似乎是對三中全會提出的“2020年，在重要領域和關鍵環(huán)節(jié)取得決定性成果”的一個修正。

改革之難，還在于既得利益者的不愿放手。加快房地產稅的立法已經(jīng)明確，但至今沒有進展。張卓元到中國國際經(jīng)濟交流中心開會時，就聽到中心領導說，他們到地方調研，有的地方干部有兩三套以上房子，因此主張房產稅從第四套起征。而不動產統(tǒng)一登記也比預料慢了不少。

除了個人，部門利益也阻礙了改革的進展。新一屆國務院組成后，提出城鎮(zhèn)職工基本醫(yī)療保險、城鎮(zhèn)居民基本醫(yī)療保險和新型農村合作醫(yī)療要“三險合一”，并明確要求在2013年6月底之前完成整合。

但時至今日，除少數(shù)地方如山東明確了由人社部門負責“三險”，大多地方，自上而下仍是人社部門和衛(wèi)計部門“二龍治水”。曾有國家衛(wèi)計委官員表示，原因是人社部門和衛(wèi)計委誰也不想放棄。

國家行政學院教授汪玉凱認為，雖然說經(jīng)濟體制改革是重點，但是經(jīng)濟改革目標的實現(xiàn)，主要障礙都不在經(jīng)濟領域，而在于政府、在于執(zhí)政黨，在政治體制，這是當下改革的關鍵問題。

屬于政治體制改革的反腐領導體制改革，目前已初見成效，包括加強巡視、派駐紀檢組、強調上級紀委對下級紀委的領導等，但“制度反腐”尚未完全建立。有觀察者認為，目前的反腐對官員的日常行為已產生一定的約束作用，但缺少對官員的激勵機制，反腐與官員不作為成了需要解決的一對矛盾。

作為這場全面改革的操刀者，習近平三年來在多個場合強調中國改革已經(jīng)進入攻堅期和深水區(qū)，“我們要敢于啃硬骨頭，敢于涉險灘，敢于向積存多年的頑疾開刀”。但要把這些改革的硬骨頭啃完，仍需要假以時日。

作為最新的改革進展，最硬之一的一塊骨頭———國防和軍隊體制改革，已箭在弦上。2015年11月24至26日，北京京西賓館，習近平在中央軍委改革工作會議上為這一改革一錘定音。解放軍長期實行的總部體制、大軍區(qū)體制和大陸軍體制將徹底改變，代之以“軍委管總、戰(zhàn)區(qū)主戰(zhàn)、軍種主建”的新體制，境內外媒體稱之為對軍隊領導體制的“革命性重塑”。

在習近平改革進行到三周年之際，這一改革將觸及當前體制的核心部分，改革推動力度之大、觸及軍隊系統(tǒng)的利益之深，可謂前所未有。同樣不言自明的是，這場改革未來的推進，也未必一帆風順。

回到三年前，習近平在溫暖的南國深圳開啟的五天廣東之行，今天看來，我們會發(fā)現(xiàn)其中的不同尋常之處———這是習近平十八大后首次到地方考察，也是他就任總書記以來在國內35次考察調研中時間最長的一次。在這場意義特殊、意味深長的考察之旅中，習近平回顧父輩的改革之路，思考改革進入深水區(qū)的艱難與抉擇。改革開放的接力棒傳到他率領的這一代領導人手中。這是一場輸不起的戰(zhàn)役，必須贏！

（摘自《南方周末》2015年1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