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儒林外史》是清朝吳敬梓所著的諷刺性長篇小說，將諷刺手法運用到了極致。小說塑造了大量的人物形象，其中，最突出的是文人形象，還有少數(shù)老者和女性形象。小說以“外史”撰“儒林”眾生相，將明朝僵化的科舉制度下的文人形象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有褒有貶，也將文人一生求仕的多舛命途加以真實刻畫，以辛辣諷刺的現(xiàn)實主義手法展現(xiàn)了社會百態(tài)。

關(guān)鍵詞：王冕形象 文人形象 悲劇命運 追求與失落

一、王冕形象的隱括作用

魯迅先生《中國小說史略》中的“清之諷刺小說”篇，評價《儒林外史》道：“機鋒所向，尤在士林；其文又戚而能諧，婉而多諷，于是說部中乃始有足稱諷刺之書?！毙≌f楔子中的王冕形象，在全書中起到了隱括作用，與下文的五十六回形成了對照。書中化用元朝人王冕的典故，“畫得一手好無骨花”，危素知縣屢請不就，之后便隱居在會稽山中，表現(xiàn)了王冕淡泊名利、隱逸自然的性情。楔子末尾道：“可笑近來文人學(xué)士，說著王冕，都稱他做王參軍，究竟王冕何曾做過一日官？”這句話點名了作者的態(tài)度：對真名士的欣賞，對迂儒、偽儒的貶斥與諷刺。

故而從王冕這里，也引出了全書針對功名富貴的觀念。功名富貴是封建文士圍繞著旋轉(zhuǎn)的軸心，關(guān)于如何對待功名富貴，作者正面提出的是“文行出處”，以對待功名富貴和文行出處的態(tài)度為中心，在深層建構(gòu)起一個褒貶對比的結(jié)構(gòu)框架。通過這樣一個框架，作者表達了自己的褒貶態(tài)度，從而形成了肯定性人物和否定性人物，陋儒、迂儒與真儒，假名士與真名士的形象對比鮮明地凸顯出來。

王冕的形象被置于楔子中，也是全書核心稱贊的人物。作者敘寫王冕故事的目的是“敷陳大義”和“隱括全文”。作者將王冕的故事具體化，將其塑造成一個具有魏晉名士風(fēng)度的儒者，表達了作者對魏晉風(fēng)度的向往與稱贊。作者含蓄地將自己的人生態(tài)度與處世方法隱含其中，稱贊王冕淡泊名利、隱逸自然的真性情，與書中那些陋儒、迂儒、假名士形成了對比，從而拉開了接下來塑造文人形象百態(tài)的大幕。

二、陋儒與假名士的悲劇

書中大部分描寫的是陋儒形象，作者對這部分人有著明顯的貶義，但并不是激烈地惡語相向，而是平淡地從細節(jié)處展現(xiàn)，從行為方面來進行諷刺描寫。作者對于這部分人并不是厭惡之極，而更多的是一種無奈。他們的存在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他們是受科舉制度毒害至深的人，社會造就了這樣的一批人。他們一心或一生只為求得一官半職，有的在科舉考場上已經(jīng)掙扎了大半生，他們將四書五經(jīng)深刻內(nèi)化，早已喪失了獨立思考和反抗的能力，變得迂腐不堪，帶著一種悲劇色彩。

最先出場的是周進與范進，諱名“進”字，表現(xiàn)了他們希望自己考中的急切愿望。周進六十歲還只是個童生，秀才都不曾中一個，在科舉上花去大半生，只做了個啟蒙教育的老師。他在城里的貢生院發(fā)了痰疾，一頭撞在貢生院的墻上，哭嚎不止。與周進相似的范進，多次考得家里一窮二白，老母餓得兩眼發(fā)昏，后來頗受周進的同情而提拔了他，結(jié)果卻是母親受了刺激昏絕歸西。在周進的囑托下，范進要照顧荀玫時，旁人用蘇東坡打趣他，他竟也不識得，可見已經(jīng)迂腐到了什么程度。作者仿佛不忍心讓他們年近花甲還繼續(xù)悲慘下去，好歹也進了學(xué)，做了官。可是這樣的結(jié)果仍無法令人開心，反而更加讓人覺得這就是悲劇，一生的時間幾乎都浪費在了科舉考試上，身心俱疲，卻只識得四書五經(jīng)，旁的知識只道是雜學(xué)，一概不知。范進“以鄉(xiāng)試中式暴發(fā)，旋丁母憂，翼翼盡禮，則無一貶詞，而情偽畢露”。在服喪期間，范進夾起“一個大蝦元子”，其虛偽的面目一瞬間被戳破。

文中的人物以“一人帶一人”的模式出場，有時候是在對話中提到，但大多數(shù)是本回主人公移到另一個場所而引出了下一回的故事主人公。書中寫婁三、婁四公子到處游歷拜訪真學(xué)問者，以文人雅士自居，結(jié)交了權(quán)勿用、楊執(zhí)中等人，他們學(xué)習(xí)古人愛好，泛舟游湖，而最終權(quán)勿用被官府帶走，一場場的鬧劇使得婁三、婁四公子掃興而歸，閉門謝客。并不是所有人都失去了真名士的風(fēng)度，而是那個時代已經(jīng)變得僵化拘束，風(fēng)度不再。

書中還寫到嚴貢生、嚴監(jiān)生兩兄弟，哥哥嚴貢生小氣蠻橫，與鄰居糾紛不斷，還放高利貸，最后更是與弟媳因為房子而鬧到官府。弟弟嚴監(jiān)生是個“膽小錢多”之人，終生過分節(jié)儉，臨近咽氣之時的兩根手指使他成為中國古代小說著名的吝嗇鬼。后來出場的馬二先生，在游歷杭州時，絲毫未被西湖風(fēng)景吸引，幾日皆是吃了睡了就匆匆趕路，無聊空虛至極。還有化用牛布衣姓名投機取巧的牛浦郎，借著牛布衣的名聲干了許多虛假之事。書中末幾回中的王玉輝，其女喪夫，按照禮法他勸自己的女兒絕食以殉夫明志，堅守貞操，將“良心與禮教的沖突”推至高峰。

周進的一句“當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須講漢唐”將儒生的迂腐不化推至頂峰。本身就已僵化了的選舉制度，再加上屢考不中的儒生的僵化思想和應(yīng)試而生的人生命運，與其說是一場場啼笑皆非的鬧劇，不如說是一代文人的悲劇。無論考中的還是沒考中的，都是科舉制度下的犧牲品，這是時代的悲劇。

三、真名士的追求與失落

與書中的假儒生和假名士形成對比的是，作者塑造了一批有風(fēng)度、有才識的真名士，體現(xiàn)了作者改造社會的理想。作者理想的人物是既有傳統(tǒng)儒家美德，又有六朝名士風(fēng)度，追求道德和才華互補兼濟的文人。

書中后半部分以南京為地域文化中心，描繪了一幅文人作詩作畫，頗顯江南才情的雅致畫面。鮑廷璽的出場，將視角帶至南京，這里的市井風(fēng)情與山東兗州引出的北方地域風(fēng)情大不相同。這里的人并不完全汲汲于功名，詩酒作賦依舊是他們向往與保持的生活狀態(tài)，延續(xù)了江南一貫的浪漫色彩。這重頭戲部分，作者大部分是以自身經(jīng)歷來寫就的，其中大多數(shù)人都是真實的人物化用而來。他們追求真正的詩酒生活、魏晉風(fēng)度，但社會的復(fù)雜與僵化總是讓這樣的追求透著些許的失落之感。

杜慎卿，他是與前文的陋儒形成對比的第一人。他確實是一個真名士，有才情，與他弟弟杜少卿“散千金助人”相對比，更多了幾分精打細算。飲酒不吃葷，這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詩酒情懷，而并未像守喪期間的范進一樣，“一個大蝦元子”下了口。而文中最突出的形象是杜少卿，他遵守孝道，對和老太爺有過交情的人都照顧得無微不至，別人只當他是好騙，有什么事都去求他。在杜少卿的觀念里，金錢乃身外之物，更重要的是能幫助更多的人。他裝病不去應(yīng)考，只管過著自己的詩酒生活，內(nèi)心舒暢自由。這一人物，是最符合作者理想標準的第一人，他踐行著儒家的孝道、仁義思想，同時兼具道家“無為”“自然”的思想，又有魏晉風(fēng)度的遺風(fēng)。很多人認為杜少卿的形象與吳敬梓本人最相近，也有可能是作者本人在書中塑造了一個自己向往與投入感情最多的角色。

小說后半部分還著重描寫了泰伯祠的建立以及以此活動為中心的一系列文人雅士。泰伯祠的祭祀活動體現(xiàn)了儒家的“仁”及與其相表里的“禮”。在對金東崖、武書、韋四爺、莊尚志與虞博士等人的刻畫中，作者對莊尚志和虞博士的描寫著筆較多。莊尚志常年閉門，做了一個半隱士，堅持自己的原則與儒家信念，第三十五回“圣天子求賢問道，莊征君辭爵還家”的回目就已表明了他的心志。當時的社會已經(jīng)回不到魏晉風(fēng)度名士翩翩的狀態(tài)，而他不愿身陷囹圄，用自己的具體行動踐行著儒家獨善其身的信念。作為泰伯祠的亞獻，雖未出仕，但仍尊奉儒家的倫理傳統(tǒng)。而作為泰伯祠主祭的虞博士，則被作者尊奉為圣人形象。與其他人物的出場方式不同，作者對虞博士的生平經(jīng)歷是單獨進行介紹和提煉的。虞博士身上有儒家的包容、仁義，同時又兼具道家的隱逸思想，書中借用杜少卿之口形容虞博士：“虞博士襟懷沖淡，上而伯夷、柳下惠，下而陶靖節(jié)一流人物?！憋@示出了虞博士在江南一帶文人心中的地位。

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江南文人雖有才情，雖有出仕之心，但他們更多的狀態(tài)是徘徊和隱逸。就像對趙雪齋和與他同年的黃公的討論中，眾文人在出仕與圓滿人生的選擇中表明了自己的追求，但這樣的追求總伴隨著無奈與失落，是時代造就了這樣巨大的心理落差。

四、結(jié)語

在書中展現(xiàn)的儒林眾生相中，作者的春秋筆法得以展現(xiàn)，他將自己的人生理想與追求折射在不同的人物形象上，同時也折射出清朝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作者無法直言，故言“追記他朝之事”。小說塑造的眾多文人形象，更多的是體現(xiàn)了人性的復(fù)雜性與多面性，使儒林眾生相更加立體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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