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鄒一桂在《小山畫譜》中說:“今以萬物為師,以生機為運,見一花一萼,諦視而熟察之,以得其所以然,則韻致豐采,自然生動,而造物在我矣?!睎|方的傳統(tǒng)插花和中國古代文人的折枝畫如出一轍,折枝畫是紙上的瓶花,插花是空間里靜止的繪畫,二者相輔相成,是互為促進的藝術。
負有花癖能成癡的風雅士子文人,時常愛用“花解語”來贊美自己喜愛的花草?;ú萑绾文芙馊苏Z,全是意象之所向,心隨而往,是情愫在物我之間的通感呼應,所以有“草木之精,能移我情”。
千江有水千江月,而千江水里倒影的那一輪明月,又各自呈現(xiàn)出的是不同于他人的,只屬于自己所獨有的一段韻致,文化的體驗往往也是這樣寂寞。在古琴曲《水仙操》的序里有這樣一段故事:伯牙學琴于成連,三年而成,至于精神寂寞,情之專一,未能得也。成連曰:“吾之學不能移人之情,吾師有方子春在東海中?!蹦岁寮Z從之,至蓬萊山,留伯牙曰:“吾將迎吾師!”劃船而去,旬日不返。伯牙心悲,延頸四望,但聞海水汩波,山林窅冥,群鳥悲號,仰天嘆曰:“先生將移我情矣!”
一個插花藝術品里包含有兩個階段精神體驗,一種是插花時的體驗,另一種是賞花時的體驗,二者相比較,能直入人心,能給人最多啟發(fā)的是在插花的過程中,而這個過程卻是無限寂寞的向內關照,需要人在心靈和自然之間不停地進行著溝通和交流。在東方藝術美學理論里,這是一個移情的過程,宗白華先生認為,移情是發(fā)現(xiàn)美在何處的途徑,分為“移易”和“移入”兩種體驗。插花時不但有自我和花草之間的相互“移易”,同時還要做到把人本身的感情“移入”花草之上,造物由我而出的插花藝術是情感的表達,花草能移我情,藝術便是這般有意味的形式,東方傳統(tǒng)插花藝術是一個高于自然表現(xiàn)的人文表達。
從形而上,由器而道,插花的過程是純粹個人的精神體驗,插花在人和自然之間創(chuàng)造了增進溝通的渠道,通過形式能讓人們更加懂得自然為何而然,更加了解生命自身的根本。莊子說“獨與天地精神往來”,這樣愉悅的精神享受古今都有,偷得浮生半日,沐浴在一瓶插花的葳蕤華光里,但須“能以深情冷眼,求其幽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