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歲的時候,我大學三年級。如果讓我用一個詞來形容那時候的狀態(tài),就是“疲于奔命”。三年級階段的阿拉伯語的學習越來越辛苦,語法難度升級,也有越來越多的詞匯和課文要背。
而那時的我除了學習之外,還擔任著學生會的工作,兼任文藝部和宣傳部的“要職”。此外從大學三年級開始我也有了人生中一個很重要的變化,經由劉純燕的邀約,我開始在央視主持節(jié)目。因為節(jié)目組的信任,每期節(jié)目的臺本也交給我來寫。節(jié)目是日播的,平日撰稿錄影,有時還要出差去外地錄制,作為學生兼職來說,強度是很大的。
那時我經常很晚才回到學校,同學們可能已經下了晚自習,甚至都已經睡了,而我只能先在學生會里將自己學生干部的事情都做完后,再回到宿舍開始背第二天上課要準備的內容。我們那個年代,學校是限制用電的,每晚要按時熄燈,所以回到宿舍后,我只能搬把椅子去水房學習。因為在整棟宿舍樓里,只有廁所和水房的燈是一整晚都通電不拉閘的。水房的燈為了節(jié)約用電都是聲控燈,所以每隔一段時間我就得咳嗽一聲,或者輕輕地跺下地面,讓滅了的燈再亮起來。多年之后回想起校園的學習生活,這是令我印象特別深刻的一個場景。
冷靜回想,那個時候的我還是要得太多了,什么都想做好,將自己置身在一個比較慌亂的狀態(tài)里。這樣的慌亂可能也是青春期的一種普遍狀態(tài),因為不是特別確定自己到底要去哪里,很多事情都處在一個努力嘗試、努力要做好的階段。當然這樣的慌亂階段也并沒有絕對的好與不好,也許是一定要自己經歷了之后才知道到底收獲了什么,才知道要如何選擇。
如果可以有重返20歲的機會,我會選擇讓生活更飽滿有趣一些。比如,好好出去玩一玩,北京有那么多的博物館,我應該去看看;我也許還可以多花一點時間談個戀愛;也可以多跟同學們在不錯的天氣里一起出游。
畢業(yè)那一年,我擁有了第一部手機,那部手機是我爸送我的畢業(yè)禮物。因為從大三開始有主持的酬勞,我所有的學費和生活費已經可以自理了,爸媽覺得我太省心了,就送了我這個手機。那是1997年,一部手機居然是爸爸幾個月的工資,多可怕!
那時候手機還很少,大家打電話還都得去公用電話亭排隊,很不方便,于是我就把手機拿給同學用,可想而知當時我人氣爆棚的程度!哈,其實是因為疲于奔波的大學生活,如果不是同學們罩著我,根本沒法想象我要怎么撐得下來,無以回報,手機當然要乖乖交出來啦!
而我就這樣,在父母和周圍人的各種關愛下,在匆忙和波折中,迎來了屬于我的畢業(yè)季。
宿舍里,大家都忙著收拾東西,然后扛著大包小包離去。我因為是從學生宿舍樓搬到教師宿舍樓,所以和其他同學不一樣,我的離開像螞蟻搬家一樣,每次帶一點東西,漸漸地離開那個待了四年的宿舍。
也許青春就是這個樣子,記住一些,忘掉一些,保留一些,丟掉一些,但所有最珍貴的,一直都會在心里。就像那個掛歷,不知道在哪個角落,但畢業(yè)那年的心情,卻一直被放在心里隨時夠得到的地方。
30歲的時候,畢業(yè)已經很多年,我還保留著之前留下來的一個習慣——不愛講心事。
記得有一年春節(jié)在北京過,娜娜他們幾個朋友賴在我家,他們在談心事,我靠在沙發(fā)上昏昏欲睡。一個朋友指著我說,炅炅最大的問題就是不愛交流。是的,其實我不會交流。我可以和大家一起K歌、一起看電影、一起玩樂,但是聊天我常常提不起精神來,我是真的不擅長講自己的心情。
這可能跟大學的生活有關。雖然我和同學的關系很好,他們一直保護我、縱容我,但是回想起來我和他們實際交流相處的機會還是很少。我在央視做少兒節(jié)目的狀態(tài)他們幾乎是不了解的,我也不是那種主動將人生所有細節(jié)都要跟別人分享的人。我會參與宿舍的臥談會,他們的話題我可以非常開心地參與,我也偶爾會講一部分自己的事情,但也有不少事情沒法和他們分享。在央視做節(jié)目時,節(jié)目組的同事對我也很關心照顧,但他們同樣不會了解我在學校的部分。而和最親近的父母,我們之間是什么都可以分享的。但遠隔千里之外,通過電話或者偶爾的見面團聚,我也不會特別提起心事。我本是一個報喜不報憂的人,即使再累,我也不可能立刻打個電話跟媽媽講我特別累,通常在媽媽問起我好不好的時候說一句“我很好”。
一直以來,確實一切都好。
我有那么多好的學習機會,也遇到很多給我機會的人,就算偶爾有一點小小的心事或者壞情緒,也是不足以給外人看的。在我的生活被分割成各種不同部分的大學生涯里,學校里是一個何炅,電視臺里是一個何炅,父母面前又是一個何炅。我在盡力做好每一個我的同時,的確不知道可以跟誰來徹底分享我的內心。我那時固執(zhí)地認為講出來的心事和放在心里的時候已經變了樣子,被別人聽去又加上了他們的理解和觀念,所謂“人和人的溝通,有時候沒有用”,后來聽到這句歌詞,覺得簡直就是自己當時的觀點寫照。
所以,如果真說起想改變的,第一位倒不是那個疲于奔命的忙碌狀態(tài),而是很想有個能夠隨時傾訴的朋友。我希望自己從小到大所有發(fā)生和經歷的事情他都知道,我并不需要他能夠給我多少建議,而是希望他知道所有,所以他能懂,懂就已經是最好的反饋了。
40歲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擁有了一種能力——自我排毒。
我覺得這種能力很適合我,它讓我不別扭、不糾結,也不會為難自己和身邊的所有人。
在很多事情上,我都試著很快地圓過去,不想麻煩別人來搭救我.因為很忙亂,也沒有時間等別人來開解我,所以我就靠自己圓,或者用這件事的成績圓那件事的壓力。做導演,拍電影,這是一個要打上“何炅”這個名字的作品,我也是在圓一件事、圓一份膽量、圓一個作品。
不過有時候,人生就是這么奇妙。正如我在拍電影的過程中,從“正青春”的夢想熱血到領悟出“來得及”的樂觀哲學,理解其實在深化。而關乎講心事,我的觀念也隨著內心的成長在轉化。
現(xiàn)在的我慢慢地在學習說心事??赡苷娴氖请S著閱歷的增加,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擔心的誤解其實并沒有什么大不了;又或者是隨著朋友的陪伴越來越深入,懂自己的人也越來越懂,更重要的是自己慢慢領悟了,說心事不僅僅是為了讓別人懂自己,也是為了自己的健康。這是一種交流、表達和抒發(fā)。心事不是說給別人聽,是當著別人的面,說給自己聽。
人是無時無刻不在成長的,我們也許會告別年少青蔥,但不等于告別了成長。人一輩子都要保持著一個學習的狀態(tài),每一個小小的領悟,每一次愿望的達成,都是會讓我們變得更加強大的成長過程。而每一次的成長,都是人生中一個最美好的畢業(yè)季。
(燕赤霞薦自《中國青年》)
責編:E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