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景公向孔子問政,孔子回答了八個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這里,孔子強調(diào)每個人要盡力做好自己,正其名,安其分,盡其力。正因如此,齊景公才表示信服和贊同。
然而,孔子這句話曾被嚴重誤讀,認為這是強調(diào)君權(quán)與父權(quán),以為“君君、臣臣”是當官的高高在上,人們應(yīng)當無條件服從;“父父、子子”是子女無條件順從父母。由此,孔子斯言便成了“封建專制的靈魂”,“統(tǒng)治階級的符咒”、“王道三綱的理窟”。西漢以后,專制政治體制日趨成熟,尤其儒術(shù)“獨尊”以后,更被認為是“維護和強化封建等級”的政治倫理工具。
孔子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儒家“正名”主張的簡要表述??鬃拥睦硐胧恰疤煜聻楣?,這不是有人通常理解的所謂“原始共產(chǎn)主義”,而是人們較高的公共意識,良好的社會公德。在社會與家庭生活中,每個人的角色都是復(fù)合的,工作中都有下級與上級,具有“君”和“臣”的不同身份;在家庭又有“父”與“子”等的不同身份……,每個人都處在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的各種關(guān)系中,于是,要處理好這些基本關(guān)系。孔子說:“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也,五者,天下之達道?!庇终f:“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義、婦聽,長惠、幼順,君仁、臣忠,十者謂之人義”,社會關(guān)系以“五達道”為主并延伸開來,處理好這些關(guān)系離不開“人義”的十個方面。所謂“天下為公”,就是社會的大同與和順,就是處理好這些關(guān)系。
孔子所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見于《論語》的《顏淵》篇,該篇及隨后的《子路》篇都圍繞克己、修身以“正名”而逐步展開。正名,要求每個人都能“修己”、“克己”、“省身”,作為一個社會人,就要成為合格的“人”,具有一定的素養(yǎng)與內(nèi)涵,孔子說:“克己復(fù)禮為仁。一日克己復(fù)禮,天下歸仁焉。”他強調(diào)“為仁由己”,希望人們遵守禮法,“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也許只有這樣,為人之“義”的問題才能解決。
對社會國家的治理而言,“仁德”的實現(xiàn)關(guān)鍵在為政者,所以孔子的正名思想,首先強調(diào)“君君”,希望為政者首先做好自己,做出表率。當季康子問政時,孔子說:“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又說“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边€說:“君子之德風(fēng),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fēng),必偃。”君子行為端正,則其德如風(fēng),君為善則民善。孔子的“正名”的主張是一貫的,如定公問孔子:“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备鞣N人倫關(guān)系都是雙向的,作為人倫關(guān)系中的十分重要的一種,君臣雙方也應(yīng)各盡其職。
為政之要在于“正名”,孔子的表述非常清楚。子路問孔子為政以何為先,孔子明確回答:“必也正名乎!”他進一步論述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可見正名極其重要,它是為政的前提和基礎(chǔ),只有正其名,知其分,才能說話順當合理,風(fēng)清氣正,取得較好的社會管理效果。對于為政者來說,要正名,必正己,這恰恰是對于“君”的正名的要求。
按照“正名”的要求,人“在其位”必“謀其政”,應(yīng)該勇于擔(dān)當,按自己的角色定位盡力做好自己??鬃诱f:“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弊约旱穆氊?zé),自己的分內(nèi)事,不可推卸責(zé)任,不能借與他人??鬃舆M一步解釋到:“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jié)也?!彼^“名”,關(guān)涉極大,當事人應(yīng)該心無旁騖,不能玩忽職守。既有其名,必負其責(zé),這樣才能人存政舉,遵循禮義,取得成效。因此,春秋末期晉大夫史墨也說:“是以為君,慎器與名,不可以假人?!?/p>
“正名”思想還包含一層意思,即不可逾越本分,胡亂作為。如果不集中心力,跨越領(lǐng)域與邊界,就易造成混亂??鬃诱f“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曾子說“君子思不出其位”,其意正是如此?,F(xiàn)在有人從消極的角度理解,認為這是推卸責(zé)任,是不思進取,恐怕背離了原文的精神。從禮的功能講,它本來就是為了“定分止爭”,合理的做法自然就是“安分守己”。做大事者要盡職盡責(zé),心無旁騖,不可左顧右盼,患得患失;還要遵守禮法制度,不逾越職權(quán),胡亂作為。歷史上違權(quán)亂政的人不都是超越本分、邪念叢生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