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　峰

(太原旅游職業(yè)學(xué)院　外語系，　山西　太原　03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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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學(xué)】

論漢語普通話中的隱性恭維語

解峰

(太原旅游職業(yè)學(xué)院外語系，山西太原030032)

[摘要]隱性恭維語作為一種非公式化恭維語，雖句子表意層面不像恭維語，卻能解決話語雙方面對贊揚的兩難處境，具有強大的戰(zhàn)略功能。通過對486例隱性恭維語語料數(shù)據(jù)分析，運用面子理論和禮貌原則對漢語隱性恭維語定義作詳細解釋，并對其類型、功能、特點、話題及其相關(guān)分布進行了研究與總結(jié)。

[關(guān)鍵詞]隱性恭維語；漢語普通話；面子

恭維語是一種積極語言行為，是表達對他人的工作、外表、品位的羨慕和贊賞。恭維語具有顯隱之分，多數(shù)學(xué)者認(rèn)為其是公式化的，且句法結(jié)構(gòu)顯性重復(fù)、詞匯固定。[1]445-465作為間接言語行為，隱性恭維語戰(zhàn)略功能強大。漢語普通話受歷史文化影響，其在恭維語的表達上含蓄、內(nèi)斂的特性尤為突出。在查閱以往文獻研究中發(fā)現(xiàn)討論普通話中隱性恭維語較少，經(jīng)語料選取、問卷調(diào)查和日常積累研究，筆者總結(jié)出漢語隱性恭維語的定義、類型、特點、話題、會話含義及使用原因等。

一、理論框架相關(guān)研究回顧

(一)禮貌原則及面子理論與隱性恭維語的關(guān)系

多項研究表明，禮貌原則制約著言語行為，Brown和Levinson(1978)面子理論認(rèn)為，有些言語行為為“威脅面子的行為”(FTA)。[2]226恭維既是一種積極面子補償機制，又是一種威脅面子行為。禮貌原則(Leech 1983)[2]211可以在恭維言語行為中體現(xiàn)，在中國，鑒于“禮”和“禮貌”之下，貶己尊人是一種常態(tài)。當(dāng)恭維語直接表達出來，聽者可能感覺有些尷尬和不好意思，回答恭維語時要避免面子受到威脅，如被恭維人拒絕恭維語時，他可能威脅了自己和對方的消極或者積極面子。然而如果恭維者間接隱性地將恭維的話表達出來，二者的面子都沒有受到威脅。隱性恭維語不僅能解決聽話人是接受還是拒絕的兩難境地，還是一種降低被恭維者消極面子壓力的有效策略。

(二)國內(nèi)外相關(guān)研究回顧

國外研究中雖涉及隱性恭維語，但學(xué)者們更多強調(diào)那些具有顯著公式化且較為容易判斷的顯性恭維語言。Boyle[3]26通過人種心理學(xué)研究法分析數(shù)據(jù)并展現(xiàn)了隱性恭維語的表達方式及其強大的交際功能。隨后Bruti[4]185-197在研究中再次強調(diào)了隱性恭維語戰(zhàn)略功能，以此來判定隱性恭維語對積極和消極禮貌言語行為以及跨語言字幕翻譯的不同貢獻。他強調(diào)恭維語并非公式化，并總結(jié)了兩類隱性恭維語：其一是針對聽話人的成就需要較強關(guān)聯(lián)信息才能理解的恭維語，其二是將聽話人比作更高級別的人的恭維語。

國內(nèi)研究中，學(xué)者們對隱性恭維語也有涉及，Ye Lei[5]207將恭維策略根據(jù)應(yīng)答分為四種，即顯性、隱性、非恭維語和無應(yīng)答。何佩嫦[6]51研究了漢語恭維語的應(yīng)答以及句法結(jié)構(gòu)等，強調(diào)了漢語隱性恭維語功能，研究還表明76.62%的人使用隱性恭維語贊揚別人的能力。隨后，根據(jù)Ye Lei的研究，權(quán)力宏[7]65把隱性恭維語定義為以某種間接的形式進行稱贊,這種稱贊表現(xiàn)在意義而不是形式。例如，“我跟你學(xué)習(xí)吧。”“教我打球好嗎？”綜上所述，雖然有許多研究都涉及了隱性恭維語，但能全面分析這一類恭維語言尤其是漢語隱性恭維語的論文較少且有局限性,故在此作一些補充。

二、研究方法

研究旨在回答以下兩個問題：

1.漢語隱性恭維語的特點、功能總體分析。

2.漢語隱性恭維語類型、話題是否有顯著差異及原因。

在數(shù)據(jù)采集中，首先，筆者研究了自1990年至2010年間獲得百花獎和金雞獎反映社會現(xiàn)實生活和愛情的電影，從中摘出了64例漢語隱性恭維語。其次，在自然觀察法中，通過語言日記記錄當(dāng)時場景、談話人的年齡、社會階層、性別、教育水平和隱性恭維語語錄等共收集207例漢語隱性恭維語。再次，通過DCT，筆者收集到215例漢語隱性恭維語，值得提及的是問卷考慮到恭維雙方的不同，所以涉及被調(diào)查者充當(dāng)恭維者和被恭維者時的情景。通過三種方式筆者共收集486例漢語隱性恭維語。經(jīng)編纂和卡方檢驗和百分比數(shù)據(jù)分析得出一些結(jié)論。

三、漢語話語中隱性恭維語

在中國，尊重和謙遜被理解為中國禮貌的精髓，恭維作為一種言語行為在某種程度上是出于對別人的禮貌，在日常生活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例如，“你可真是個漂亮的女畫家呀！”人們通過這樣的顯性恭維表達自己的感受和對受恭維者的尊敬，但同時聽者可能感覺到有些不自在，盡管內(nèi)心很贊同也會不停地否認(rèn)甚至自我貶低以表謙虛，例如，“沒有吧，是嗎?”隨著時代的進步和中西方文化的融合，對恭維語的應(yīng)答會改成“謝謝！”但如果人們用“我以為畫家都在畫美麗的事物和人，其實你從鏡子里畫畫自己就行了”來贊揚別人，受贊揚者就會很開心地接受恭維，自我尊重能得到最大化實現(xiàn)。前者是顯性恭維語而后者就是隱性恭維語。

(一)漢語隱性恭維語的總體分析

漢語隱性恭維語是一種積極間接言語行為，非公式化且無固定句法模式。對它的理解依賴一定語境和背景知識。漢語隱性恭維語使恭維雙方都需要花費一定的時間和精力去思考和接受，但卻是一種能更巧妙和更策略地來維護聽者積極面子的恭維語言。

漢語隱性恭維語較顯性恭維語讓人更樂意接受，更為舒心。中國人傾向于間接表達以保全面子，維護和諧，避免沖突。漢語中隱性恭維語在本民族內(nèi)部可以很好地解決國人禮貌這一問題。漢語隱性恭維語字義表面上不像恭維語，卻不僅能解決聽話者所遵循的謙遜這一準(zhǔn)則而開心地接受贊揚，同時也能維護和諧大同。例如，“我敢打賭你的書一面世，馬上盜版的就遍地都是了”，這一隱性恭維語使得聽話者非常舒心，幽默因素和夸張的修辭手法削弱了恭維的緊張卻強調(diào)了恭維的目的，接受者不會感到尷尬和害羞輕松地接受了贊揚。因為這樣恭維的隱蔽性和間接性使得對它的回應(yīng)可以是間接的也可以是直接的，當(dāng)然回答也不必是“是”或者“不是”。如此使得受恭維者更容易處理當(dāng)時的情景，同時恭維者通過一點小小的努力就能達到對被恭維者的贊賞。再如，“你們小兩口真是天造一雙呀，結(jié)婚的時候可別忘了告我啊，我為你們賀喜去?！薄斑@次你怎么又是第一，英語這門課，哥們以后就全靠你了?！薄芭？偅ぷ餍那榉浅Ｓ淇?，您可千萬別把我換到別的部門?！边@些例子中，隱性恭維語的運用表達上可能有些含糊，但避免了雙方在面對恭維時的不利因素。

(二)漢語隱性恭維語的特點

經(jīng)研究對比，漢語隱性恭維語有以下七個特點：其一，無固定句法模式。其二，間接性貫穿始終。其三，因間接性與模糊性，需聽者花費一定精力去理解恭維人的意圖。在某種情況下，如果聽話者不熟悉背景知識，漢語隱性恭維語可能無法實現(xiàn)，同時恭維人也應(yīng)努力想出恰當(dāng)話語來實現(xiàn)恭維。其四，漢語隱性恭維語在形式上略弱于顯性恭維語，但效力并不亞于甚至更強于后者。其五，漢語隱性恭維語具有有別于外語的特性，中國特有的古詩詞、人文典故、成語、俚語可以用在其中。例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回眸一笑百媚生”；“濟公轉(zhuǎn)世”；“賽諸葛”；“滿招損，謙受益”等等。其六，夸張、比喻等修辭手法出現(xiàn)在隱性恭維語中。例如，“大媽，您長得哪像七十歲的人啊，簡直就是如日中天呀！”“您二老一點沒變，打出娘胎就這樣。”“你媽媽當(dāng)年是?；ò桑ü珊罂隙ㄓ幸粋€連追她?！薄把剑趧诿利惖男∶鄯浒??！薄翱纯茨@富態(tài)相，如一尊佛呀。”其七，有些隱性恭維語并不單獨存在而是伴隨著顯性恭維語并作為其補充。例如，“你的羽毛球打得可真好，老師我可算是找著了。”“小李的手藝可真趕上全聚德了。真是非常香,我簡直是太喜歡吃了?！?/p>

(三)漢語隱性恭維語的類型及分布

通過對中國電影和日常生活中的隱性恭維語研究，就廣義而言，隱性恭維語包括聲音語言和肢體語言如手語、眼眉等動作。如下例：

(1)A：家里的活我什么都干，關(guān)鍵是我喜歡干，看見干凈，我就開心。

B：天底下的男人福氣都薄，似乎就一個男人最幸福。

A：呵呵，我就是很賢惠嘛。

(2)A：筆記本修好了，還好問題不大，放心用吧。

B：哇噻，真是牛(大拇指伸出，開心燦爛的笑)！

例(1)中，第二句是聲音型的隱性恭維語，例(2)中第二句通過肢體語言來表達贊美也是隱性恭維語，因為它既不是顯性公式化的恭維語也不是零恭維語言。就狹義而言，隱性恭維語僅指口語和書面語。目前筆者只關(guān)注口語。

在編纂過程中，筆者依據(jù)Bruti的研究[4]190提出兩類隱性恭維語。A類是間接圍繞受恭維者的各方面進行贊美。例如：

(3)A：這個劇您因故沒有演成，對喜愛您的觀眾來說無疑是遺憾?。?/p>

B：是啊，我自己也是十分遺憾啊。

(4)A：和你今天這么一切磋，我忽然豁然開朗，收獲頗豐??！

B：是嗎，那太好了，我很樂意能幫上你的忙。

(5)A：剛才你們二位一彈一唱，仿佛又回到了六十年代的我。哎！我覺得現(xiàn)在的我很年輕?。?/p>

B：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6)A：有你們到我家做客，真是好呀！實話說我們家很久都沒這樣熱鬧了！

B：那我們以后可要經(jīng)常來你們家做客了。

在例(4)、例(5)、例(6)中主要圍繞聽話者的杰出成就或素質(zhì)，恭維者隱性地表達了積極的評價和認(rèn)可，雖然沒有直接表達關(guān)注聽話者，但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被恭維者的成就能力等。

B類是漢語隱性恭維語蘊含將聽話者比作某類名人或在某類行業(yè)中有較高聲譽的人。即恭維者將被恭維者的能力和水平抬上一個更高的高度。

(7)A：這是一只大魷魚，只不過被廚師用花刀切了幾下！

B：行呀，美食行家呀！

(8)A：您這公車開得可真穩(wěn)，就像坐寶馬似的！

B：(大笑而不答)

(9)A：聽說您孫女考上北大了。

B：是??！

A：您孫女將來一定比撒貝寧更有出息。我要是有這樣的福氣就好了。

B：您孫子也很好呀！

(10)A：老王準(zhǔn)是有一級廚師證吧?看看這菜做得色香味應(yīng)有盡有。

B：呵呵，那您今天可要多吃點呀。

以上這類漢語隱性恭維語需要大量相關(guān)信息和話語雙方的互動，如果對方不知道寶馬、撒貝寧或者其他著名的人物和事物，這類恭維語可能就無法成功起作用。

表1　漢語隱性恭維語類型的整體分布

對于以上兩類漢語隱性恭維語，表1顯示，在486例漢語隱性恭維語中A類占53.9%，B類占46.1%，由此看出人們更傾向A類。日常交際中，理解漢語隱性恭維語需要大量的背景知識和雙方互動，A類較B類復(fù)雜卻使恭維雙方的面子威脅感得到最大互補。而B類恭維語相對于A類較為容易但如果聽者不能理解或贊同恭維者的類比人或物，贊揚目的也就不能達到。

(四)漢語話語中隱性恭維語的話題及分布

表2　漢語隱性恭維語涉及話題的整體分布

x2=135.728df=3P=0.000<0.05

表2顯示了漢語隱性恭維語所涉及話題的使用頻率，中國人通常使用隱性恭維語來贊揚對方的能力、外表、財產(chǎn)、個性等，這與顯性恭維語基本相同，但在這四個話題中存在顯著差異。從使用頻率得出，46.1%涉及能力，26.3%為外表，14%為財產(chǎn)，13.6%為個性。由此可以看出，人們使用隱性恭維語大多數(shù)來贊揚對方的能力，這也證實了Boyle的研究。隱性恭維語通常是間接言語行為，外表、財產(chǎn)和個性是較容易贊揚而且容易被接受的，而用顯性恭維語贊揚他人尤其在贊揚上級或德高望重的人的能力時由于太直接或者缺乏說服力顯得不合時宜，那么隱性恭維語能很好地解決這些問題。例如，“聽說您的國畫作品在美術(shù)館展出了，那一般人可是進不去的?。　薄按蠼?，這毛衣是您自己織的吧，改天一定要教教我啊。”“張大夫，您可真是華佗轉(zhuǎn)世啊，我家姑娘多虧您，太謝謝啦！”

另外，我們還發(fā)現(xiàn)人們通常把聽話者的外表和某些明星、名人相比。漢語中對外表的贊揚通常有以下三種情形：一是贊揚孩子以拉近和家長的關(guān)系。例如，“看，這孩子長得虎頭虎腦，真可愛?！倍琴潛P高級別的人。例如，“趙校長，七年沒見了，您可真是一點都沒變啊，改天得傳授我保持體型的好方法啊！”三是贊揚同伴或者比自己小的人。例如，“看著你的婚紗照，我覺得你簡直太像林志穎了?！?/p>

(五)漢語話語中隱性恭維語類型和話題分布比較

表3　漢語隱性恭維語類型和話題相關(guān)分布

x2=31.553df=3P=0.000<0.05

經(jīng)過卡方檢驗，話題和類型這兩個變量之間有顯著差異。對于圍繞話題這一類型的隱性恭維語共有262例，其中57.3%涉及能力，外表、財產(chǎn)、個性呈遞減趨勢。這也表明人們更傾向用A類恭維別人的能力，和上文分析的原因相吻合。

對于使用類比這類恭維語共有224例，其中外表高居榜首占35.7%，依次為能力、個性和財產(chǎn)。由此可以看出，中國人更愿意將對方的外表比作名人或是理想中的美女帥哥。

例如：

(11)A：你們以前一定是三軍儀仗隊的吧？

B：不是，哈哈！

(12)A：看我們這漂亮妞，這長相個頭當(dāng)模特一定沒問題。

B：我哪行?。?/p>

(13)A：呀，很久沒見面了，越來越和李晨有一拼了啊。

B：哪呀，我比他帥，哈哈。

四、結(jié)論

綜上所述，漢語隱性恭維語是一種無固定句法結(jié)構(gòu)非公式化的間接恭維語言，有諸多區(qū)別于其他語言的特性。中國文化中，很少有人在被恭維時表面上感到極為舒適和驕傲，同時恭維人也不愿意充當(dāng)拍馬屁之人。尤其是在地位不等的情況下，作為言語行為的隱性恭維語的使用會使人內(nèi)心愉悅，恭維雙方更加自然，應(yīng)廣泛地推廣到人們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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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馮自變】

[文章編號]1672-2035(2016)02-0090-04

[中圖分類號]H019

[文獻標(biāo)識碼]A

[作者簡介]解峰(1977-)，女，山西太原人，太原旅游職業(yè)學(xué)院外語系講師，碩士。

[收稿日期]2015-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