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介甫

二萬五千里長征是一次偉大的歷史事件。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工農(nóng)紅軍，自1934年10月至1936 年10月，前后經(jīng)歷整整兩年時間，縱橫馳騁于湘、桂、黔、滇、川、甘、青、寧、陜等十一省（區(qū)），通過了苗、瑤、壯、侗、水、布依、土家、仡佬、白、納西、彝、藏、羌、回、裕固等十余個少數(shù)民族聚居和雜居的地區(qū)。紅軍在四川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活動時間尤長，自紅一方面軍 1935年4月30日由云南巧渡金沙江的絞車渡，進入涼山彝族地區(qū)，至1936年8月，紅二、四兩個方面軍走出茫茫草地，抵達川、甘邊境，紅軍在四川民族地區(qū)歷時近一年零四個月，活動于數(shù)十個縣內(nèi)，與藏族人民結(jié)下了濃厚的友誼。

與活佛結(jié)相知

格達是甘孜縣白利土司家廟住持活佛，法名洛桑登真·扎巴他耶，是藏族上層愛國人士的代表。他1902年出生于四川甘孜縣生康鄉(xiāng)德西底村的一戶貧苦農(nóng)奴家庭，七歲移居白利寺，作為第三世格達活佛座床，十七歲到西藏噶丹寺學經(jīng)，是格魯派（黃教）的虔誠信徒。

在紅四方面軍三十軍所屬部隊長征經(jīng)過甘孜地區(qū)，準備進駐白利土司官寨前夕，由于國民黨反動派竭力挑撥紅軍與藏民關系，并對紅軍進行種種污蔑宣傳，致使格達活佛對共產(chǎn)黨的政策和紅軍是什么樣的軍隊不大了解，他懷著疑懼的心情，在寨子里悄悄地隱藏起來，想看看實際情況再說，紅軍進駐土司官寨后，秋毫無犯，認真保護喇嘛寺廟。格達活佛看在眼里，漸漸地消除了疑慮，準備回到寺廟去。碰巧在過河時，他遇見了幾位紅軍領導干部，于是上前去通過通司（翻譯）和紅軍攀談起來。當他從幾位紅軍領導干部口中弄清了紅軍是勞苦群眾的軍隊，經(jīng)過藏區(qū)是為了北上抗日以拯救中華民族后，深為感動，對他的隨員說：“我作為活佛，是用佛經(jīng)超度人們的靈魂到極樂世界去，而共產(chǎn)黨領導的紅軍，是為窮人打天下的軍隊。我們的信仰雖然不同，但都是為了窮苦群眾?！?/p>

回到寺里，他見經(jīng)堂、佛像等完好無損，更增添了對紅軍的敬仰之情。從此，格達活佛積極向藏胞宣傳紅軍的政策，幫助紅軍張貼告示和標語，并替紅軍探聽敵人消息，派人召回受反動宣傳蒙蔽而逃匿深山的村民，要他們安心生產(chǎn)，同時動員白利寺所屬藏族群眾多吃野菜，把糧食獻出來支援紅軍。在1935年下半年至1936年的半年多時間內(nèi)，白利寺所屬僧俗群眾交獻的“擁護紅軍糧”計有青稞134石，豌豆22石，支援軍馬15匹，耗牛19頭。 1936年4月17日，紅四方面軍為感謝格達活佛領導下的白利寺支援紅軍所作的特殊重要貢獻，特發(fā)布文告：“查白利喇嘛寺聯(lián)合紅軍共同興番（即藏族）滅蔣，應予保護，任何部隊不得侵擾，違者嚴辦。切切此布！”

格達活佛熱忱支援紅軍的事跡，很快傳遍了甘孜藏區(qū)，受到紅軍指戰(zhàn)員的高度重視和贊揚。不久，朱德總司令到了甘孜，他親自前往白利寺看望格達，和他親切交談，勉勵他為藏族人民的翻身解放而努力奮斗。現(xiàn)存甘孜州的一幅藏族“唐卡畫”，便再現(xiàn)了朱總司令與格達活佛促膝談心這一歷史畫面。在與朱總司令談心后，格達活佛工作更加積極、認真。甘孜地區(qū)的博巴中央政府創(chuàng)立后，他曾擔任過政府中的重要領導職務。

紅二、四方面軍會師北上后，白色恐怖重新籠罩甘孜地區(qū)。在甘孜、爐霍、道孚等縣一帶，紅軍留下來的傷病員共有3800名左右，雖然其中很多同志先后不幸落入敵手被害，但藏族人民并沒有被反動派的血腥鎮(zhèn)壓所嚇倒。格達活佛始終堅定跟黨和紅軍走的信念，牢記朱總司令的教誨和臨行前的囑托，帶領藏族群眾，冒著生命危險，千方百計去保護紅軍傷病員。格達活佛把甘孜縣絨壩岔的紅軍傷病員接到白利寺居住治療，并且組織群眾手持明火槍、大刀、長矛等土制武器守衛(wèi)各個山口，保持高度警惕，防備敵人襲擊。紅軍重傷員住在白利寺，由格達活佛用藏醫(yī)藥親自治療；輕傷員住在白利土司官寨，由藏族群眾醫(yī)治、護理。后來，絕大部分傷員痊愈了，由格達活佛派人把恢復了健康的205名紅軍傷員送到道孚，轉(zhuǎn)送到內(nèi)地，交給了黨組織。此后，格達活佛仍時時刻刻懷念著黨和紅軍，盼望紅軍早日重返藏區(qū)。他先后創(chuàng)作了四十余首“弦子詞”，來表達他的思念黨和紅軍之情。其中有兩首這樣唱道：

一

紅軍走后，

寨子空了；

寨子空了不心焦，

心焦的是紅軍走了。

二

高高的山坡上，

紅艷艷的鮮花怒放，

你跨上駿馬背上槍，

穿過荊棘的小徑，

攀到山那邊去了；

什么時候啊，

你再回到這個地方！

1949年秋天，當格達活佛得知中國人民解放軍正迅速向西南進軍的時候，便與一起在甘孜博巴中央政府擔任過領導職務的藏族上層人士夏克刀登、邦達多吉商議，派人到北京上書朱總司令，要求人民解放軍早日進軍康藏，拯救千百萬受苦受難的藏族人民。

甘孜藏族自治州解放后，他無比欣悅，無比振奮。黨和人民對這位久經(jīng)考驗的親密朋友無限信賴，選舉他擔任了西南軍政委員會委員、西康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康定軍事管制委員會委員。

新中國成立初期，鑒于當時比較復雜的國際形勢，中央人民政府為了促成西藏地方政府談判解決和平解放西藏有關事宜，于1950年7月派格達活佛由康赴藏對達賴進行勸說。7月24日，格達活佛行抵昌都，即被英帝國主義者唆使昌都反動分子加以阻撓。8月21日，他們投毒于格達活佛的食物之中，格達活佛不幸遇害，于次日圓寂，他為西藏人民獲得翻身解放，獻出了自己的寶貴生命。

團結(jié)一致共大業(yè)

諾那，原是西藏昌都地區(qū)類烏齊昌齊喇嘛寺的活佛，為喇嘛教紅教之呼圖克圖（清朝中央政府授予藏、蒙族地區(qū)喇嘛教大活佛的封號，國民黨時期沿用了這一制度，即所謂自在轉(zhuǎn)生，永掌其職位之意），在藏族宗教界享有很高聲望。 1927年，諾那被國民黨政府任命為“蒙藏委員會”委員。

1935年，紅軍長征進入藏族地區(qū)，蔣介石于6月9日在成都親自召見諾那，面授機宜。諾那為實現(xiàn)他“康人治康”的抱負，便自薦號召康區(qū)群眾組織地方武裝防堵紅軍。諾那的要求，正合蔣介石的心意：一來可借藏區(qū)地方武裝實現(xiàn)其“剿共”大計，二來可通過諾那培植國民黨中央在康區(qū)的勢力。因此， 6月22日，蔣介石任命諾那為“西康宣慰使”，負責組織“西康宣慰使”公署。不久，諾那又被任命為西康建省委員會委員。7月下旬，諾那即率公署和別動大隊入康。9月初，諾那在康定召開“宣慰”大會，會后，與參加大會的各大寺廟活佛和土司、頭人一起，策劃了在康區(qū)防堵紅軍的措施。

1936年2月，紅軍途經(jīng)康北，諾那糾集地方武裝，先后在道孚、爐霍一帶，兩次與紅軍交火。經(jīng)紅軍反擊后，諾那被迫潰退至甘孜。但他仍不甘心，又糾集康區(qū)最大的藏族世襲封建土司——德格土司澤旺登登，令其手下頭人率領騎兵數(shù)千名，在甘孜白利寺一線，再次對紅軍進行阻擊，又被紅四方面軍八十八師二六五團擊潰。諾那見勢不妙，即帶隨從由甘孜逃往瞻堆，遭到對他心懷不滿的瞻堆土司武裝的埋伏襲擊，諾那及公署秘書長韓大載等被瞻堆土司卻葛·巴登多吉和卻葛·丁真扎巴拘捕關押。此時正值一部分紅軍途經(jīng)瞻堆，巴登多吉和丁真扎巴遂將諾那等人押交紅軍，請求從重懲辦。隨后，紅軍將諾那等人轉(zhuǎn)送到甘孜縣紅四方面軍總部。

諾那初到紅軍總部時，態(tài)度十分傲慢，他對紅軍總部負責人說：“我為發(fā)號施令之人，全署（指西康宣慰使公署）員兵奉令行事。蔣委員長待我厚，防御共軍，系我天職。速殺我，寬免員兵?！奔t軍考慮到諾那是一位年邁的藏族宗教上層人士，于是對他作了耐心的思想工作。不僅妥善安排好諾那的食宿，尊重其信仰和習俗，讓他隨身的親信弟子、宣慰使署秘書長韓大載陪伴護理，而且紅軍主要領導人等先后熱情地會見了諾那，紅四方面軍總政委及總部負責人還親住諾那住地，向他反復宣傳和解釋黨的民族、宗教、統(tǒng)戰(zhàn)政策，以逐步消除其疑懼。就連韓大載也坦率地承認：“寬厚，待師（指諾那）意善且周?！闭窃邳h的政策感召之下，面對紅軍的寬大和優(yōu)待，諾那仇視紅軍的態(tài)度逐步有了明顯的轉(zhuǎn)變，他不僅不再敵視、詆毀紅軍，相反，他和紅軍有了感情，還志愿教授紅軍指戰(zhàn)員學習藏語、藏文和藏族歌謠，和紅軍交上了朋友。據(jù)1936年10月寫成的《諾那呼圖克圖行狀》記載：諾那教紅軍學習藏語、藏文，“咿呀不止”“并制戲歌，歌之，聲徹云霄；說康藏故事，聽者多感動。他親自煮酥油茶款待紅軍?！?1936年5月6日，諾那因年老體弱而染病發(fā)燒，紅軍總部指示盡力醫(yī)治；5月9日，經(jīng)首長同意，將他從紅軍病房移住條件較好的錢姓大宅中，床褥、飲食、湯藥，盡力備辦。同時，紅軍讓中、西醫(yī)前來聯(lián)合診治，中醫(yī)診斷為傷寒癥，西醫(yī)確斷為流行性感冒，隨即打針服藥，進行綜合治療。 5月12日，諾那病情轉(zhuǎn)重，周身發(fā)高燒，疼痛不止，他要求醫(yī)生注射嗎啡止痛，醫(yī)生考慮后對他說，活佛心臟有雜音，不宜用嗎啡，改用樟腦等藥物為好。諾那很感動地說：“我為將死之人，用去這些稀有之藥太可惜?！彪S后醫(yī)生沉重地說：“佛爺病重，此間藥不齊備，深為遺憾！”諾那感激而滿意地笑了。到當晚，諾那病情突然加重，經(jīng)多方搶救無效而逝世，終年73歲。

紅軍尊重諾那的遺言，遵照藏族的傳統(tǒng)習俗和喇嘛教的規(guī)矩，請來紅教（“寧瑪”派）寺廟的白馬丹尊等八個活佛，按宗教儀式為諾那念經(jīng)、火化，并派出代表前往致哀，讓韓大載將諾那的骨灰送至內(nèi)地，于廬山小天池塔葬。

誠之所至金石為開

蘇永和是阿壩黑水藏區(qū)最大的頭人。在黑水，他原轄“兩溝半”（一條溝約相當一個村），后其管轄勢力擴大到“五十五溝半”，曾直接統(tǒng)治黑水317個村寨。紅軍長征北上，必須經(jīng)過黑水地區(qū)，才能到達草地。

1935年5月15日，紅四方面軍進駐茂縣城后，立即派人送信給黑水的頭人，開展爭取和團結(jié)上層人士的工作。6月初，紅四方面軍一部進駐茂縣沙壩，以熊國炳為代表的部分政工人員，前往黑水龍壩頭人衙門，與蘇永和之妻俄斯密太太會晤聯(lián)系，向她說明紅軍對藏民的主張和約法，以及需要借路通過黑水龍壩的意圖，希望得到頭人們的同意和藏民的支持，并要求會見蘇永和。不久，蘇永和派出沙拉木等六人為代表去茂縣，受到紅軍總部的熱情歡迎和接待，并留住多日。紅軍反復向蘇的代表講明抗日反蔣的主張和黨的民族、統(tǒng)戰(zhàn)政策。這次會談取得一定成效。

蘇永和深感紅軍借路之事關系重大，派人去聯(lián)絡其表兄木蘇頭人仁真·南木爾甲，希望他能派人與紅軍會談，借此了解情況，以便決定對策。隨后，仁真派出以大管家塔爾平為首的13名代表，前去茂縣會談。在茂縣紅軍總部，紅四方面軍政治部副主任曾傳六熱情接見了塔爾平等人，并說：“紅軍借路去草地，是要擺脫國民黨軍隊的追擊，是為了抗日救國，希望能得到你們的積極支持?！痹娝柶绞謽尣缓?，立即贈送他二十響手槍1支，子彈50發(fā)。

幾天后，應塔爾平等代表的要求，紅四方面軍總部主要領導人熱情接見了他們，同時說：“你們來了很好，你們的情況，曾傳六同志已向我們匯報。你們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只要同意借路，我們是不會打仗的，請放心好了?！迸R行時，紅軍總部首長又對塔爾平等說：“現(xiàn)在曾傳六同志正與蘇永和頭人在赤不蘇談判，你們在路上最好不要耽誤，一直趕到赤不蘇去為好?！奔t軍又送給塔爾平一匹鞍蹬齊備的戰(zhàn)馬，一箱步槍子彈，其余的人，每人送給250發(fā)步槍子彈。還帶給仁真頭人輕機槍一挺，子彈一箱，并派兩名戰(zhàn)士一路護送。代表們深受感動，說：“紅軍不象國民黨，我們這次來對了?！?/p>

紅軍又派代表直接到麻窩與蘇永和會晤，爭取蘇永和并使他了解紅軍反蔣抗日的主張，希望他能深明大義，不要和紅軍發(fā)生武裝沖突，讓紅軍路過黑水，同時，再次請他去紅軍指揮部談判。此時，國民黨胡宗南也派來人員，對蘇永和進行反動宣傳，挑撥紅軍與少數(shù)民族的關系，并令其立即與國民黨軍隊配合圍剿紅軍。蘇永和不敢輕易得罪胡宗南，但又見紅軍已逼近黑水，何去何從，心里十分矛盾。為了暫時緩和矛盾，蘇永和采取了“明聯(lián)暗拒”的策略，一面派人先把胡宗南的代表保護起來，禮送出境；一面請紅軍代表返回茂縣駐地。與此同時，蘇永和組織了土兵四百余人，守卡設哨，阻止紅軍進入黑水，與紅軍隔赤不蘇河相對。

6月中旬，紅軍再次派人請?zhí)K永和到赤不蘇談判。蘇永和帶領荷槍實彈的士兵二百余人過河，與曾傳六同志帶領的11名紅軍政工人員舉行會談。紅軍代表的態(tài)度非常坦率誠懇，談判舉行前，贈送蘇永和紅旗一面、酒80斤、葉子煙20斤和頭線10斤。蘇永和也回贈紅軍馬一匹，豹皮、狐皮各一張。會談中，紅軍代表首先陳述了紅軍的主張，最后明確提出：“這條路要請你們讓一下，我們是借路，決不占你們一寸土地……如果你們硬要阻擋，恐怕對你們和藏民都沒有好處?！痹诩t軍的義正言辭面前，蘇永和便用目光暗示了手下的態(tài)度強硬者，同時以緩和的口吻答應紅軍過路，但希望紅軍不要到麻窩山上來，紅軍答應了蘇的要求。以后紅軍便遵約只從麻窩寨的邊緣路過。

不久，紅軍大部隊陸續(xù)向黑水推進。在行進中，仁真頭人的大管家塔爾平等人積極充當通司為紅軍喊話宣傳，就這樣，一直和紅軍隊伍一道抵達黑水蘆花境內(nèi)。蘇永和及其隨從目送著紅軍通過他的轄區(qū)，繼續(xù)向草地前進。

由于長征時期，蘇永和在同紅軍的接觸過程中，對黨和紅軍有了初步了解和認識，所以在此基礎上，解放后，他能與黨和人民齊心合作。雖然他在前進過程中曾有過起伏曲折，但終歸成為了黨和人民的朋友。新中國成立后，蘇永和先后擔任過阿壩藏族自治州人民政府委員兼州人委副秘書長，州政協(xié)副主席，四川省政協(xié)常委，全國政協(xié)委員，以及省人大代表，省人委委員等重要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