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華

(江蘇師范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江蘇　徐州　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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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更斯《遠大前程》中意象手法的運用

劉慶華

(江蘇師范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江蘇徐州221116)

摘要：《遠大前程》是狄更斯比較晚期的作品，也是他在藝術(shù)上很受稱道的一部小說。作品中意象手法的運用，既昭示了人物的命運，推動了情節(jié)的發(fā)展，同時也給讀者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間。

關(guān)鍵詞：意象；霧；星星；網(wǎng)

引言

《遠大前程》是狄更斯最成熟的作品之一。這部作品去掉了以前作品中的雕飾和那些為吸引專欄讀者而設(shè)的“關(guān)子”，語言簡潔幽默，樸實易懂。整部小說如行云流水，故事情節(jié)、形式、主題以及意象融為一體，十分精致和諧。[1]孤兒皮普從小由姐姐撫養(yǎng)，受雇于貴族郝維仙小姐，愛上了她的養(yǎng)女埃斯苔娜，一心想成為“上等人”。他小時候曾經(jīng)好心搭救過的一名逃犯在國外發(fā)財致富，為報答他，巧妙安排他去倫敦接受上等教育，進入上流社會。然而命運并沒有與皮普的希望接軌：埃斯苔娜另嫁他人，逃犯被擒、遺產(chǎn)充公，皮普的“遠大前程”轉(zhuǎn)眼化為泡影。[2]皮普所追求的這遠大而飄渺的“前程”可能是此書最大的意象。而作品中其他好幾處意象手法的運用也使得主題大大深化，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霧

整個故事在霧中展開，而皮普的一生也跟霧聯(lián)系在了一起。霧虛無縹緲，遮住人的視線，使人看不清遠處的東西而感到迷茫。同時卻又朦朧地顯現(xiàn)出那些東西的輪廓，制造出一種幻象而使人產(chǎn)生向往之情。皮普的一生也是這樣。他在夜霧中遇到逃犯普魯威斯，受威嚇而為他偷姐姐家里的食物和銼刀。小皮普第二天清晨送食物時遇上大霧，濃重的霧使他迷了路，不得不折身往回走。也許皮普的一生就像在霧中摸索，沒有明確的目標，只有別人制造的幻象吸引著他不斷往前走。

皮普漸漸長大，成為姐夫喬的學(xué)徒。學(xué)徒生涯將要結(jié)束時，律師賈格斯找到并通知他：他得到某位恩主的大筆遺產(chǎn)，并將會去倫敦接受教育，成為上等人。成為上等人是皮普的愿望。他希望自己接受上等教育，成為紳士，以配得上高貴美麗的埃斯苔娜。但是他又舍不得離開喬——他幼年時的伙伴及最真誠高尚的朋友。他對未知的前程感到忐忑不安，在他清晨告別喬和畢蒂走出村莊時，

“薄霧正無聲地消散，仿佛有意在我面前展開一個大千世界。我在這個村子里是那么無知，那么渺小，而林子外的世界是那么難以捉摸，那么廣闊無邊?！盵3]

年青的皮普雖然因為擔憂外面的世界而流出眼淚，但一直藏在心底的愿望終于實現(xiàn)，而他也堅信自己的遠大前程，因此一時的憂愁馬上被對未來的憧憬驅(qū)散。當馬車向前駛?cè)ィ?/p>

“薄霧已經(jīng)全然散去，在我面前鋪開一個光亮的大千世界?！?/p>

姐姐去世，皮普回鄉(xiāng)參加葬禮。那時的皮普已經(jīng)習(xí)慣于上流社會的奢華，形成了用錢如潑水一樣的做派。他還參加了一個叫做“林中鳥類”的俱樂部，每次聚會爭爭吵吵，喝得爛醉。然而他善良的本性使他對喬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他對畢蒂也感慚愧。當他向畢蒂表白他會時?；貋砜赐麊虝r，了解他的畢蒂對此一言不發(fā)，她不相信皮普還會經(jīng)?；貋?。被說穿了心事的皮普因羞愧而惱怒，認為這是畢蒂人性上的弱點。他感到委屈，認為畢蒂對他無情無義，冤屈不公。他理直氣壯地離開，然而他內(nèi)心明白，畢蒂是對的，他是自欺欺人。當他跨出家門，

“天上霧氣又在消散著。我想，霧氣向我揭示了一件事實，我也許再不會回來，畢蒂的預(yù)言絕頂正確，那么我所能說的只是一句話: 霧的揭示也是絕頂正確的。”

參加完了姐姐的葬禮，皮普也就沒有了必須回去的理由。因此雖然他惱怒畢蒂說穿了他的心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他以后將會一心地追求他的遠大前程了。

普魯威斯找到了皮普，皮普對遠大前程以及和埃斯苔娜結(jié)合的幻想徹底粉碎。在他和普魯威斯相處并為其做一切事情的過程中，加深了了解，他的厭惡疏遠之心也逐漸轉(zhuǎn)變?yōu)榱藧圩o敬重。雖然他沒有得到物質(zhì)的財富，他的思想以及對人生的態(tài)度卻有了重大的改變。他不再對虛無的財富和愛情幻象報以期望。他開始明白自己獨立工作并從工作中得到回報和樂趣的重大意義。當他11年后重返英國，他已通過自己的努力而實現(xiàn)了自己的“遠大前程”，而不是由于任何恩主的幫助和饋贈。皮普重訪莊園宅第，遇到埃斯苔娜。當他們手牽手走出廢墟時，

“夜霧也正開始消散。一片廣闊的靜寂沉浸在月色之中，似乎向我表明，我和她將永遠一起，不再分離?！?/p>

霧對皮普不再會造成任何幻象。作為一個成熟獨立的男人，皮普有能力決定自己的生活。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他和埃斯苔娜都深深明白對方對于自己的意義。兩人面前的夜霧已開始消散，新的生活已經(jīng)開始。

星星

皮普首次離家到郝維仙小姐的莊園宅第(也叫沙提斯莊園)。坐在彭波契克舅舅的馬車上，仰望夜空，看到星星在天空中一個接一個地閃爍出現(xiàn)，對未來充滿了疑惑、好奇和憧憬。而在莊園宅第，他見到了埃斯苔娜，從此深深愛上了她。她是他生命迷霧中的一顆明星。郝維仙小姐讓他叫埃斯苔娜進房間，他站在漆黑而又神秘的過道里，

“我最終聽到了她的應(yīng)聲，然后看到她的蠟燭光像一顆星星一樣沿著黑暗的過道飄然而來。”

埃斯苔娜正像她的名字意味著星星一樣，神秘、渺遠、高高在上。皮普不由自主地受到她的吸引，同時卻又由于她的冷漠和遙不可及而倍感痛苦。

網(wǎng)

埃斯苔娜從未記事起，就已陷入“網(wǎng)”里。她母親強烈的倔強個性使她不能忍受丈夫的另一個女人而將其殺死。她把幼小的埃斯苔娜藏了起來，卻又不得不把事實告訴她的辯護律師賈格斯。在賈格斯的要挾下，她將孩子交給他。賈格斯把埃斯苔娜交給郝維仙小姐撫養(yǎng)，好像是幫她逃脫了“魚卵”的命運，因為他作為法律顧問，經(jīng)常看到：

“孩子們成批成批地出生，又成批成批地走向毀滅?！?他)時?？吹胶⒆觽冊谛淌路ㄍド鲜艿絿绤柕膶弳枺弧?他)了解這些孩子會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被鞭打，被送去流放，再沒有人過問，遭到拋棄，總之，會通過各種各樣的途徑被送到絞刑官手中，等他們長成人后便上絞刑架。……他把每天在律師事務(wù)中所見到的所有的孩子看成是魚卵，……魚卵都會長成魚，都會被捕進漁網(wǎng)，也就是說這些孩子會受到起訴，會找律師辯護，會被父母舍棄，會變成孤兒，總之，會墮入魔窟?！?/p>

然而埃斯苔娜卻掉進了一個更可怕的網(wǎng)。莊園宅第陰森凄涼，到處是荒蕪和廢棄的景象。郝維仙小姐的房間則比外面還要寒冷。

“陽光全被隔在外面，屋里散發(fā)出一陣令人氣悶壓抑的渾濁空氣的味道?！缃裎輧?nèi)的每一件東西上都覆蓋著一層塵土，或者布滿了霉菌，都在腐爛著?！啦嫉闹醒肴匀粩[著果碟和花瓶一類的裝飾品，現(xiàn)在都結(jié)滿了蜘蛛網(wǎng)，連形狀也難以辨別清楚了。我注視著那已變黃的桌布，覺得它長出了像黑蕈菌一類的東西。我看到生著花斑長腿的蜘蛛，滿身長著疙瘩，奔進奔出它們的家園，仿佛這個蜘蛛王國發(fā)生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偉大事件”。

埃斯苔娜在這個“網(wǎng)”中長大，絲毫感受不到溫情和愛。沒有孩子應(yīng)有的陪伴和歡樂，有的只是郝維仙小姐一大幫各懷心機的親戚來來去去。他們?yōu)榱朔值秘敭a(chǎn)明爭暗斗，輪番對著郝維仙小姐演戲。

“這些人表面上同情你，可憐你，暗地里布下陰謀詭計陷害你?！?/p>

郝維仙本來領(lǐng)養(yǎng)她倒是有番好意，想救她脫離苦海，但是隨著埃斯苔娜漸漸長大，越來越漂亮，郝維仙小姐別有用心的教育也慢慢開始了：

“我夸獎她生得漂亮，給她戴上珠寶，如此地教育她，用我自身的例子作為前車之鑒，告訴她該怎么辦，結(jié)果我攫走了她整顆心，而換上了一塊寒冰?！?/p>

埃斯苔娜在這種各懷心機的人織就的網(wǎng)中長大，她那孩子幼稚的眼睛慢慢睜大起來，腦子磨練得聰明起來。她學(xué)會套上厚厚的冷漠絕情的外殼來保護自己。當郝維仙抱怨她冷酷無情時，她依舊保持一貫的沉著冷漠，對她說，“假使你向我索取你從未給過我的東西，盡管我很想感恩，很想盡義務(wù)，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明白自己從未得到過愛，她只是郝維仙報復(fù)的工具，是那些親戚妒嫉陷害的靶子。她不敢也不能接受皮普的愛，對她來說，“世界上還有那么點兒情感或者幻想，我也說不上該叫它們什么，也對它們捉摸不透?！?/p>

她身不由己。她只是郝維仙編織的一張網(wǎng)，她的使命就是捕捉那些飛蛾和蟲子。她不知道父母是誰，只知道自己是由郝維仙領(lǐng)養(yǎng)的。她的生命本來就不屬于她自己。只要她活著，她的生命就是郝維仙的。她的美貌、她的智慧、她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給郝維仙復(fù)仇而生的。她要常給郝維仙寫信，定期回去看她，向她匯報自己的情況，看她因為多少人陷入網(wǎng)中而發(fā)狂般地歡喜。

皮普記憶最深的是埃斯苔娜雙手編織的動作。也正是這個動作使皮普確定了賈格斯律師的管家婆莫莉就是埃斯苔娜的親生母親。母女兩個的命運都很悲慘，而她們手指的動作也表明她們下意識地都想編個繭來保護自己。然而最終她們?nèi)耘f要受到極大的傷害。莫莉在賈格斯的屋檐下一直忍受下去，埃斯苔娜卻再也不能忍受自己的生活。她厭倦了自己只不過是個令人擺布的工具而最終決定嫁給“蜘蛛”——“惡名遠揚的傲慢、貪婪、殘暴和卑鄙”的德莫魯爾。她對皮普說，“我不會讓他幸福的。我肯定不會讓他幸福的?！?/p>

她倔強的個性使她決定以自己一生的幸福去完成命運這個悲劇。她的先知先覺和飛蛾撲網(wǎng)般的絕望讓皮普為她萬分難過卻又無計可施。

皮普11年后在莊園府第重遇埃斯苔娜。這時，粗暴魯莽的丈夫已經(jīng)在騎馬時摔死，而郝維仙也在懺悔中死去。包圍著埃斯苔娜的重重大網(wǎng)已被扯開，籠罩在她身上的陰影也已消失。埃斯苔娜終于能夠活回真正的自己。就如莊園府第廢墟上的新綠一樣，她和皮普的幸福生活也將開始。

鐵匠鋪和莊園府第

鐵匠鋪和莊園府第代表著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也代表著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態(tài)度和方式。喬和畢蒂的生活雖然不富裕，但他們真誠善良，相信誠實的勞動。當皮普11年后重回故里，喬和畢蒂已經(jīng)有了一雙兒女，過著幸?？鞓返纳?。而代表上層社會的莊園府第里到處充滿著虛偽和敗落的氣息，最后終于化為一片廢墟。皮普和埃斯苔娜也最終懂得：樸素的才是最高尚的。

結(jié)論

意象手法在這部作品中的運用極為成功。濃重的霧，飄渺的霧，霧中的探尋和彷徨；明亮而渺遠的星辰，給人以希望，使人向往；破敗莊園里布滿的蜘蛛網(wǎng)上奔來奔去伺機掠取的蜘蛛，好疑善妒的“蜘蛛”德莫魯爾，郝維仙束縛埃斯苔娜的網(wǎng)，埃斯苔娜捕捉仰慕者的網(wǎng)…… 我們伴隨著皮普擔驚受怕、歡喜憧憬、傷心流淚；也為埃斯苔娜的認命和掙扎而感到痛苦壓抑、心痛不已。我們能理解皮普有些自私虛榮，經(jīng)常為自己的出身感到羞愧，也能體會埃斯苔娜的倔強、冷漠，對人性中的善和美充滿懷疑。他們都有人性的弱點，我們跟隨著他們在濃霧中摸索前行，直至霧氣消散。我們?yōu)樗麄儦v盡磨難最終獲得幸福而由衷感到欣喜。

參考文獻：

[1]張群.十九世紀英國小說研究[M].上海：中國紡織大學(xué)出版社.2001.

[2]張冰. 解析《遠大前程》的意象寫作手法[J] .作家雜志，2010，(8).

[3]查爾斯 ·狄更斯，羅志野譯.遠大前程[M].南京：譯林出版社，1998.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40(2016)01—0062—03

作者簡介：劉慶華(1975-)，女，碩士，江蘇師范大學(xué)講師，主要從事語言教學(xué)和認知語言學(xué)研究。

收稿日期：2015-0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