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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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轉載的版權法規(guī)制問題研究

楊 佳

［摘 要］著作權法應該如何調整網絡轉載，是網絡版權保護中的一項重要內容。關于網絡轉載的法律規(guī)制幾經演變，網絡轉載的許可方式頗具爭議，在解決好網絡許可的授權問題后，如何使支付機制運行順暢也急需尋求一個可行的方案。完善網絡版權許可付酬相關制度、形成網絡轉載依法許可付費使用的機制是網絡版權執(zhí)法中的一個挑戰(zhàn)，需要從立法、執(zhí)法、網站自律和著作權人維權幾方面構建一個綜合體系。

［關鍵詞］網絡轉載；立法進程；授權模式；付酬機制

［作 者］ 楊佳，中南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

隨著互聯網的普及和飛速發(fā)展，互聯網相關文化產業(yè)的價值愈加凸顯因而也備受重視。依法保護網絡知識產權，反映了網絡發(fā)展的時代訴求和我國產業(yè)升級換代的現實需要。①張維：《網絡著作權糾紛案件高達50%——視頻網站與網絡轉載成重災區(qū)》，《法制日報》，2015年1月10日第06版。其中，網絡版權保護是網絡知識產權保護中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目前我國網絡版權保護形勢不容樂觀，近幾年來，在全國法院受理的版權案件中，網絡著作權糾紛案件占據了越來越高的比重，截至2013年底就已高達50%。在些網絡著作權糾紛案件中，網絡轉載成了重災區(qū)，同時，網絡轉載也是“劍網2015”專項行動的重點任務之一。網絡轉載便于加速信息的傳播，對社會進步有著積極意義，但若不加以規(guī)制則不利于對著作權人的保護。我國文化產業(yè)的發(fā)展與著作權法對網絡轉載的合理規(guī)制息息相關。關于網絡轉載的法律規(guī)制幾經演變，網絡轉載的許可方式頗具爭議，在解決好網絡許可的授權問題后，如何使支付機制運行順暢也急需尋求一個可行的方案。

一、網絡轉載的立法進程

對于網絡轉載的法律規(guī)制在我國幾經演變，分歧主要體現在網絡轉載的許可方式上，具體規(guī)定體現在法律、司法解釋和國務院行政條例和部門規(guī)章中。

（一）《著作權法》中有關網絡轉載的規(guī)定

我國1990年頒布的《著作權法》第32條規(guī)定“著作權人向報社、雜志社投稿的，作品刊登后，除著作權人聲明不得轉載、摘編的外，其他報刊可以轉載或者作為文摘、資料刊登，但應當按照規(guī)定向著作權人支付報酬?！边@一條款是對我國傳統(tǒng)媒介轉載的規(guī)定，確立了傳統(tǒng)媒介轉載適用法定許可制度，但由于當時網絡在我國并未普及，《著作權法》未涉及網絡轉載等信息網絡傳播權問題。2001年，《著作權法》第一次修正，保留了1990年《著作權法》第32條關于傳統(tǒng)媒介轉載的法定許可制度，并以第58條規(guī)定“計算機軟件、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保護辦法由國務院另行規(guī)定。”由此可見，2001年《著作權法》仍未采納關于網絡轉載法定許可的規(guī)定。2010年《著作權法》第二次修正，在作品轉載問題上并未作修改，也即轉載的法定許可制度只適用于傳統(tǒng)媒介，計算機軟件、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保護辦法由國務院另行規(guī)定。

（二）司法解釋中有關網絡轉載的規(guī)定

2000年，最高人民法院通過了《關于審理涉及計算機網絡著作權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2000解釋》），成為我國網絡版權保護立法的一個里程碑。根據該解釋的第3條規(guī)定，已在報刊上刊登或者網絡上傳播的作品，除著作權人聲明或委托聲明不得轉載的以外，網站按有關規(guī)定支付報酬并注明出處的，對其進行轉載并不構成侵權。這一司法解釋將1990年《著作權法》關于傳統(tǒng)媒介中報刊轉載的法定許可擴大適用于網絡轉載。2003年，最高人民法院修正了《2000解釋》（下稱《2003解釋》），其中第3條仍承認網絡轉載的法定許可。2006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再次修改了《2003解釋》，將解釋中的第3條規(guī)定刪除，至此，關于網絡轉載適用法定許可的司法解釋被取消。

（三）國務院行政條例及部門規(guī)章中網絡轉載相關規(guī)定

2006年，《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開始施行，該條例在2013年進行了一次修訂，但對網絡轉載的規(guī)定并無變化。該條例第2條規(guī)定“權利人享有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受著作權法和本條例保護。除法律、行政法規(guī)另有規(guī)定的外，任何組織或者個人將他人的作品、表演、錄音錄像制品通過信息網絡向公眾提供，應當取得權利人許可，并支付報酬?！币布础跋仁跈?，后傳播”，只有為了發(fā)展義務教育和扶貧的需要，作品的網絡轉載方可適用類似法定許可制度，除此之外，基本上否定了網絡轉載的法定許可。2015年4月22日，國家版權局發(fā)布了《關于規(guī)范網絡轉載版權秩序的通知》，其中第1條規(guī)定“互聯網媒體轉載他人作品，應當遵守著作權法律法規(guī)的相關規(guī)定，必須經過著作權人許可并支付報酬，并應當指明作者姓名、作品名稱及作品來源。法律、法規(guī)另有規(guī)定的除外?！边@對網絡轉載不適用法定許可首次進行了明確。

綜上，法律中一直以來只規(guī)定了傳統(tǒng)媒介轉載的法定許可制度，對網絡轉載沒有規(guī)定；司法解釋曾承認網絡轉載的法定許可，后將其刪除；國務院的相關條例直接規(guī)定了作品的傳播必須遵循“先授權、后傳播”原則。可見，目前的法律、司法解釋和國務院頒布的《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對網絡轉載采用了大致相同的態(tài)度，即不承認網絡轉載的法定許可制度。

在網絡技術飛速發(fā)展、網絡時代版權保護面臨嚴峻挑戰(zhàn)的背景下，《著作權法》第三次修訂正在進行。根據修訂草案，《著作權法》第三次修訂有針對互聯網版權保護的多處調整，并將《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這一國務院頒布的行政法規(guī)中規(guī)定的一些相關內容上升為法律條文。但關于網絡轉載問題仍有較大爭議，在《著作權法》修法過程的討論之中，曾有多家網站呼吁應該將互聯網文字作品的法定許可制度寫入，但有相反的觀點認為“如果簡單地把網絡法定許可寫進法律，作者的報酬權得不到保證，勢必造成不良影響?！?/p>

二、網絡轉載的授權模式之爭

法律法規(guī)對網絡轉載的規(guī)定曾出現分歧。盡管目前法律并未規(guī)定網絡轉載的法定許可制度，但仍有門戶網站呼吁該制度的設立?？梢娋W絡轉載授權模式之選擇還有待探討。事實上，網絡轉載的許可涉及多方面的利益衡量。對于網絡轉載的授權模式，目前主要有法定許可、授權許可和所謂推定許可的授權模式三種觀點。

（一）法定許可的授權模式

一種觀點支持網絡轉載應該采用法定許可制度。即在按照規(guī)定向作者或其他著作權人支付報酬，并且注明姓名、名稱和相關出處之后，網站可以不經作者或其他著作權人同意，對已經發(fā)表的作品進行轉載。持這一觀點的人指出了網絡轉載適用法定許可具有可行性。首先，采用法定許可有利于促進知識文化傳播等公共利益。著作權雖是私權，卻與公共利益之間存在直接關系，在著作權保護中，要考慮著作權人私人利益和促進知識文化傳播的公共利益之間的平衡。“即使知識產權保護水平稍微提高，都會嚴重影響發(fā)展中國家的知識傳播和知識產品的擴散”。①喬生：《知識產權保護與限制研究》，中國檢察出版社，2007年，第226-228頁。適用過高的知識產權專有權保護標準影響知識產品的傳播和利用，無法滿足現階段我國發(fā)展的需要。②從現實情況考慮，若采用授權許可的方式會增加信息傳播的成本。網絡的特點決定了其傳播的作品數量必將十分可觀，如果任何作品的傳播都必須一一取得著作權人的同意和授權，其過程將十分煩瑣，操作起來也比較困難，并且，這會大大阻礙那些帶有一定公益性質的文化作品的傳播。其次，采用授權許可的方式并非能很好地保護著作權人的利益。比如有平面媒體從業(yè)人員就曾表示即使網絡不支付報酬，他還是愿意網絡轉載自己的作品，因為這會擴大稿件的影響力，也增加報社的知名度。③郭藝凡：《網絡轉載報刊作品法定許可合理性探析》，《中國廣播》，2013年第3期。陳香：《網絡轉載是“免費午餐”？——專家稱關鍵在于立法未對網絡轉載付酬標準有明確解釋》，《中華讀書報》，2006年2月22日第001版。最后，采用法定許可制度可以有效減少網絡著作權糾紛、節(jié)約司法資源。

（二）授權許可的授權模式

另一種觀點支持網絡轉載須經授權許可。即除法律法規(guī)另有規(guī)定的除外，取得權利人的許可是任何組織或者個人將他人的作品通過信息網絡向公眾傳播的基礎。網絡轉載采用授權許可符合目前我國法律的規(guī)定。支持這一觀點的原因大致如下：首先，授權許可是尊重著作權人智力成果的表現。著作權人為作品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而轉載者只需簡單地復制粘貼，雖法定許可也許付費，但不經授權這一程序會使得付費也易流于形式。其次，網絡轉載須經授權許可與國際法規(guī)定相符。《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條約》和美國的數字千年版權法等重要的國際公約和各國的版權基本法中，都沒有授予網絡信息傳播者網絡轉載的法定許可權?？梢?，如果網絡轉載適用法定許可，則從根本上與全球著作權保護的發(fā)展趨勢不符。最后，符合“先許可、后使用”的著作權法基本原則。國家版權局版權管理司司長于慈珂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先許可，后使用’是著作權法的一項基本原則。除了著作權法明確規(guī)定之外，不論是出于何種目的，不論是否付費，不論是營利性還是公益性，使用作品必須先取得權利人授權許可?！仍S可，后使用’這項原則對傳統(tǒng)媒體和網絡媒體都是適用的，沒有例外?！雹軓堎R：《整治網絡轉載亂象力挺傳統(tǒng)媒體維權》，《人民日報》，2014年6月23日第011版。

（三）推定許可的授權模式

有觀點指出法定許可模式和完全的授權許可模式都有弊端，因此應探索開放的網絡轉載授權模式。采取推定許可的授權模式，指的是在作者沒有明確作出版權聲明，或者采取技術措施的情況下，對于已經公開發(fā)表的作品，如果支付了報酬，應當推定允許任何人使用。當然，在作品使用過程中作者仍然有禁止使用權，但不具有溯及力，也就是說不能針對此前使用者的使用行為追究責任。

上述有關網絡轉載的法定許可和授權許可模式各有利弊，對于第三種所謂推定許可的授權模式，其實質也是一種法定許可，其與傳統(tǒng)媒介轉載作品的法定許可模式并無太大差異，不過增加了作品使用過程中作者的禁止權。采用何種授權模式應該充分考慮我國的現實狀況，目前條件下，筆者認為我國對網絡轉載采取法定許可的時機還未成熟。這并非是在一味迎合國際上的規(guī)定，而主要有以下考量：第一，在目前法律規(guī)定授權許可的情形下，網絡轉載侵權行為仍十分嚴重，這不僅侵害了著作權人的利益，也成為幾乎所有網絡侵權案件如侵犯名譽權、隱私權及網絡謠言事件的幫兇，若再放松許可模式恐會擴大這種危害。第二，授權許可并不會對知識的傳播產生太大阻礙?！艾F在，網絡轉載大多是由網絡媒體和其他媒體之間相互簽署協(xié)議，協(xié)議中都會特別強調轉載要注明作者和出處，不少網站都對轉載規(guī)范相當重視?！雹訇愊悖骸毒W絡轉載是“免費午餐”？——專家稱關鍵在于立法未對網絡轉載付酬標準有明確解釋》，《中華讀書報》，2006年2月22日第001版?？梢姶蠖鄶狄?guī)范的網站也習慣了獲得授權再轉載的模式。第三，不能因授權許可模式成本較高就無視授權許可模式的其他優(yōu)勢，而應探索降低成本的方式，如利用完善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來解決問題。

三、完善網絡轉載付酬機制

在解決好網絡轉載許可的授權問題后，要考慮如何使付酬機制運行順暢問題。著作權人之所以不愿意他人隨意轉載自己的作品很大程度上在于這種不經許可的轉載常易伴隨無償使用，而著作權人對自己的智力成果是投入了很大成本的，因此保證付酬機制的實施顯得十分重要。支付費用是對著作權人的基本尊重，除幾種合理使用的情形外，無論是法定許可還是授權許可使用作品，都應該向著作權人支付費用。

2014年11月1日起施行的《使用文字作品支付報酬方法》取代國家版權局于1999年發(fā)布的《出版文字作品報酬規(guī)定》，對使用文字作品的付酬標準和方法等做了具體規(guī)定。其中于第11、12、13條中對報刊轉載作品的付酬做了詳細規(guī)定，14條第2款規(guī)定“在數字或網絡環(huán)境下使用文字作品，除合同另有約定外，使用者可參照本辦法規(guī)定的付酬標準和付酬方式付酬。”雖有規(guī)定，但付酬機制在實際操作中運行并不順暢。筆者認為其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作品使用者的付酬通道不順暢同時缺乏有效監(jiān)督。其次，著作權人維權成本常高于維權收益，著作權人很難為了十元或數十元的稿費去對網絡媒體進行訴訟。最后，使用人違法成本低。

網絡轉載付酬機制的順暢運行是將網絡轉載納入法制軌道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針對目前網絡轉載付費機制中存在的問題，一方面，可以根據《使用文字作品支付報酬方法》確立網絡轉載作品的付酬標準和付酬方式。另一方面，要從完善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方向進行努力。我國《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第2條對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做出了規(guī)定。根據該條規(guī)定，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經權利人授權，可以集中行使權利人的有關權利，并以自己的名義進行與使用者訂立權利許可使用合同、向使用者收費、向權利人轉付使用費、進行相關的訴訟等活動。我國目前已經成立了諸如中國文字著作權協(xié)會（2008）等著作權管理組織。這些著作權管理組織應當積極探索科學的作品使用費收取和分配方式，充分發(fā)揮在付酬機制中的積極作用。

四、結語

近年來，我國網絡版權執(zhí)法監(jiān)管開展了大量工作，但是總體上網絡版權保護水平還處在一個初級階段。完善網絡版權許可付酬相關制度，形成網絡轉載依法許可付費使用的機制是規(guī)范網絡版權保護的努力方向。要達到這一目標，需要從立法、執(zhí)法、網站自律和著作權人維權幾方面構建一個綜合體系。在立法方面，應盡快完善網絡轉載授權模式和付酬機制的立法，加大網絡轉載侵犯作者權利的懲罰力度，提高侵權人的違法成本；在執(zhí)法方面，版權行政部門應嚴格執(zhí)法，對于多次或惡意侵權者，應該重點打擊。網站要嚴格自律，著作權人應有維權意識，“網站自身需要建立內部審查體系，嚴格審查，并與傳統(tǒng)媒體、權利人建立合作共贏的良性機制。對被侵權者而言，需要積極拿起法律武器，維護自身權益?！雹诶钅龋骸毒W絡轉載為何“變了味”？——專家評析網絡不規(guī)范轉載（上）》，《光明日報》，2013年2月26日第002版。此外，對與之有密切聯系的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知識共享組織倡導的開放許可模式、網絡媒體與傳統(tǒng)媒體的轉載合作協(xié)議等制度的研究對于推進規(guī)范網絡轉載的進程也有重大意義。

知識產權法為實現國家創(chuàng)新驅動發(fā)展戰(zhàn)略目標提供了重要的制度支撐和法律保障。我國知識產權法治實施正在向新的臺階邁進，規(guī)范網絡轉載作為網絡版權保護中的重要內容對我國知識產權法治的發(fā)展也有重大意義，仍需在平衡各方利益后進行不斷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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