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通馥

(閩江學院 外語系，福州 35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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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鴻銘英譯《論語》的生態(tài)翻譯學解讀

曲通馥

(閩江學院 外語系，福州 350108)

辜鴻銘所譯《論語》在西方社會廣受好評，經(jīng)久不衰，成為儒經(jīng)英譯的典范。生態(tài)翻譯學認為翻譯是譯者適應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選擇活動。在生態(tài)翻譯理論關(guān)照下，從譯者對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適應、譯者中心地位的體現(xiàn)及多維適應選擇三個角度來解讀辜鴻銘英譯《論語》，認為辜氏譯本是一部整合適應選擇度極高的佳作。

生態(tài)翻譯學；辜鴻銘；《論語》

《論語》是中國傳統(tǒng)智慧的結(jié)晶，集中體現(xiàn)了中國文化的精髓。它是近代西方國家了解中國文化的重要途徑，因而被傳教士、漢學家及國內(nèi)學者陸續(xù)翻譯成60余種語言?！墩撜Z》的英譯始于17世紀，但直到1809年才出現(xiàn)正式的英譯本。此后出現(xiàn)的諸多譯本不乏大家之作，如理雅各、辜鴻銘、林語堂等。辜鴻銘憑借其深厚的語言功底和文學素養(yǎng)引經(jīng)據(jù)典、博采眾長，使辜氏譯本經(jīng)久不衰，享譽西方世界，“當年銷路之佳，罕有其匹”[1]。辜鴻銘的譯本(以下簡稱“辜譯本”)首次成功地向西方國家輸出中國文化，其成功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歷史的必然選擇。生態(tài)翻譯學的出現(xiàn)為解讀辜譯本提供了全新視角和科學依據(jù)。

生態(tài)翻譯學理論由胡庚申教授在翻譯適應選擇論的基礎(chǔ)上提出，是“一種生態(tài)學途徑的翻譯研究”[2]。這一理論將達爾文生物進化論中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適者生存”“適應”“選擇”等概念引入翻譯學領(lǐng)域，認為翻譯是“譯者適應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選擇活動”[2]。生態(tài)翻譯學強調(diào)適應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重要性，明確了譯者的中心地位和主導作用，倡導譯者將翻譯實踐置于具體的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中進行考察，通過選擇性適應和適應性選擇的交替循環(huán)來完成翻譯過程，達到“‘譯有所為’地創(chuàng)造譯文、影響譯語的文化和社會”[3]。

本文以生態(tài)翻譯學為視角，從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譯者中心地位及多維適應選擇等角度來解讀辜譯本《論語》，挖掘其經(jīng)久不衰的原因，旨在為當今典籍英譯工作提供有效的翻譯原則和方法。

一、譯者對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適應

生態(tài)翻譯學認為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是語言、文化、交際、社會及作者、譯者、讀者等互聯(lián)互動的整體[2]，既是制約譯者最佳適應與優(yōu)化選擇的諸多因素的集合，又是譯者多維度適應及適應性選擇的前提和依據(jù)[4]。譯者對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適應，主要包括對自我角色的適應和社會環(huán)境的適應。在此基礎(chǔ)上選擇恰當?shù)姆g策略，以達到最佳的“整合適應選擇度”。因此，要合理解讀辜譯本，首先就要考察譯者對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適應。

(一)對自我角色的適應

辜鴻銘(1856—1928)，字湯生，祖籍福建省同安縣，出生于馬來西亞。辜氏早年隨其英國義父前往歐洲留學十余年，通曉9國語言，對西方歷史、哲學、文學以及神學有極深的造詣，其思想深受英國浪漫主義文學大師卡萊爾和愛默生的影響?？ㄈR爾和愛默生都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推崇者，對儒家思想贊賞有加。在他們的影響下，辜鴻銘對儒家文化愈加傾心?；貒?，他即回歸中國傳統(tǒng)觀文化，“從師受業(yè)，讀五經(jīng)諸子，日夜不釋手”[5]，成為學貫中西的大師，為英譯《論語》做好了譯者的自我角色適應。

(二)對社會環(huán)境的適應

19世紀末的中國已陷于風雨飄搖的境地，無數(shù)仁人志士試圖尋找救亡圖存的道路。洋務派認為當務之急是學習西方的先進技術(shù)，主張“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以實現(xiàn)“師夷長技以制夷”的目的。一方面，在西學東漸的潮流中，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地位遭到嚴重的削弱；另一方面，西方列強為了尋找侵略中國的借口，故意丑化中國人的形象。阿瑟·史密斯在其《中國人的特性》一書中總結(jié)了麻木不仁、誠信缺失等“中國人的特性”。辜鴻銘為此十分憤慨，認為應該讓西方人了解以儒家經(jīng)典為代表的真正的中國文化。然而，辜鴻銘對當時頗具影響力的理雅各翻譯的《論語》并不滿意。他曾公開對理雅各進行批判：“理雅各博士在其所譯中國典籍中展示出的中國人的知識和道德面貌，其陌生和怪誕，不亞于英國人眼里中國人的衣著和外貌?！盵6]辜鴻銘希望通過重譯《論語》來修正西方人對中國人的種種偏見，這正適應了當時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要求。

二、譯者中心地位的體現(xiàn)

生態(tài)翻譯學認為譯者是翻譯過程中所有“矛盾”的總和?！疤幱诓煌Z言和文化間多種力量相互作用的中心點上，既是翻譯過程的主體，又是譯事得以進行的基石?！盵6]譯者中心地位在于平衡來自語言、文化等各方面的力量，創(chuàng)造性地忠實原文并顧及讀者感受，在適應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基礎(chǔ)上能動地選擇翻譯策略等等，以期實現(xiàn)“譯有所為”的目標。辜譯本處處皆顯靈活，林語堂贊其“造詞用字，皆屬上乘”[7]，使西方讀者在沒有任何文化背景的情況下也能準確地把握《論語》思想的精髓。

(一)核心詞“仁”的創(chuàng)新翻譯

由于受到語言表達和文化接受的制約，譯者很難對“仁”的英譯給出一個最終定義。正如王國維所言，“欲求貫穿統(tǒng)一，勢不能不用意義更廣之語，然語義愈廣者，其語愈虛”[8]。譯者要在傳遞源語文化內(nèi)涵與避免虛化之間尋求平衡。辜鴻銘對《論語》核心詞“仁”的英譯以“moral”為基準，又根據(jù)不同語境有所變化。辜氏的創(chuàng)新之處在于，既沒有通篇使用單一詞匯，從而造成細微語義差別的流失；也沒有使用一詞多譯而使“仁”的核心意義消失在語篇之中，造成讀者理解的分散。辜鴻銘采用了核心詞在不同語境下的穩(wěn)定譯法，靈活多變又不失精要，使西方讀者始終能把握“仁”豐富的內(nèi)涵，體現(xiàn)了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中心地位。這樣精妙的翻譯在辜譯本中俯拾皆是，此處僅舉一例。

例1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論語·里仁》)

辜譯：Cofucius remarked, “It is the moral life of a neighborhood which constitutes its excellence. He is not an intelligent man, who, in choosing his residence, does not select a place with a moral surrounding.”[9]

“里仁為美”是指居住在有仁德的地方是美好的，強調(diào)的是追求仁德的生活。此處將“仁”譯為“moral life”十分貼切。“擇不處仁，焉得知”中的“仁”指仁德的地方，即周圍有仁義之人的地方。辜氏將“仁”譯為“moral surrounding”，更易讓人產(chǎn)生被仁德的人環(huán)繞的畫面感。這樣的翻譯對于西方讀者來講是比較容易理解接受的。

(二)用西方圣賢喻指孔子弟子

辜鴻銘對于譯者中心地位的把握還體現(xiàn)在以西釋中的翻譯策略上。他創(chuàng)造性地用西方文化中品行、地位類似的人物來喻指孔子的弟子和中國古代圣賢，在原文與讀者之間建立起跨越文化障礙的橋梁，使讀者對紛繁復雜的人物形象了然于心。如：

例2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fā)?；匾膊挥?！”(《論語·為政》)

Note: TheSt. John of the Confucian gospel,—a pure, herotic, ideal character, the disciple whom the Master loved.[9]

辜鴻銘稱孔子為Confucius，其一眾弟子為disciples，這樣可使人物關(guān)系化繁為簡。但是對于比較重要的弟子，則將其名字譯出，并加以注釋。例如上文中，辜鴻銘用耶穌與門徒的關(guān)系來喻指孔子與弟子的關(guān)系，并將顏回喻為家喻戶曉的使徒約翰。西方讀者通過對照約翰的形象就能夠準確把握顏回的人物特點，這無疑是譯者通過發(fā)揮中心作用而完成的成功的跨文化交際。

憑借自身在中西方文化的造詣，辜鴻銘能準確把握譯者的中心地位，并在兩種文化中游刃有余、信手拈來。因此，其《論語》譯本廣為西方讀者接受。林語堂這樣評價辜氏的儒經(jīng)英譯：“不僅只是忠實的翻譯，更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翻譯，他事實上扮演東方觀念與西方觀念的電鍍匠?！盵7]

三、多維度的適應與選擇

生態(tài)翻譯學將其翻譯方法概括為“三維”轉(zhuǎn)換，即在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三個層面的適應與選擇。譯者應按照選擇性適應和適應性選擇的原則，應用“三維”轉(zhuǎn)換的方法來完成適應與選擇交替循環(huán)的翻譯過程。辜鴻銘的《論語》英譯實現(xiàn)了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的自由轉(zhuǎn)換，達到了文化輸出的目的。

(一)語言維

語言維的適應與選擇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語言形式的適應性選擇轉(zhuǎn)換”[10]。漢語和英語在句子形態(tài)結(jié)構(gòu)和語義表達上存在較大差異。漢英兩種語言分別屬于漢藏語系和印歐語系。漢語是表意文字，句子多短小精悍、靈活自由，注重“意合”。英語是表音文字，對句子形態(tài)和結(jié)構(gòu)有較高的要求，注重“形合”。而《論語》中的古漢語結(jié)構(gòu)復雜、用詞簡潔，對譯者的要求較高。辜鴻銘的翻譯能夠準確把握漢英語言特點，既使原意得到保留，又在結(jié)構(gòu)和措辭上符合現(xiàn)代英語的要求。

例3“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論語·子罕》)

辜譯：“There were four things from which Confucius was entirely free: He was free from self-interest, from prepossessions, from bigotry and from egoism.”[9]

為完整地將其含義譯出，并保留排比式的句型特點，辜鴻銘將意義相近的“絕”和“毋”均譯為“free from”，使譯文既達到了形合的要求，又與原文保持高度一致。將“意”“必”“固”和“我”分別用“self-interest”、“prepossessions”、“bigotry”和“egoism”來對應，使譯文表意準確，文字傳神。

(二)文化維

文化維的適應選擇轉(zhuǎn)換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關(guān)注雙語文化內(nèi)涵的傳遞與闡釋”[10]。這種轉(zhuǎn)換在本質(zhì)上要求譯者了解源語文化和譯語文化的異同，適應源語言的文化環(huán)境，并且避免對源語文化的曲解。辜鴻銘在翻譯過程中十分重視文化內(nèi)涵的傳遞。在當時的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中，辜鴻銘迫切希望中國文化能夠得到西方世界的認同，以此來重新樹立中國人的形象。因此，辜鴻銘常在注釋中用華茲華斯、愛默生等西方文學巨匠的話語來詮釋儒家思想，并利用中西文化之間的共通之處來建立起溝通的橋梁。

例4“雖疏食菜羹，必祭，必齊如也?！?《論語·鄉(xiāng)黨》)

辜譯：Although he might have the plainest fare on the table, he would always say grace* before he ate.

Note: * An ancient Custom inChina equivalent in meaning but not exactly the same as the “saying grace” in Europe.[9]

此句中的“祭”是中華文化負載詞，它不同于基督教舊約《圣經(jīng)》中的殺牛羊向神獻燔祭，而是用餐時盛少量飯菜置于餐桌一邊以供奉神靈并表示感謝。“祭”的文化內(nèi)涵對于西方人來說并不好理解，因此辜鴻銘將它類比為“saying grace”(飯前禱告)?！凹馈迸c“飯前禱告”在文化層面上有一定的共通之處，即二者都是在就餐時因得著食物供養(yǎng)而向神靈獻上的感謝。如此譯法強調(diào)了中西文化的共性，使讀者易于接受。

(三)交際維

交際維的適應選擇轉(zhuǎn)換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關(guān)注雙語交際意圖的適應性選擇轉(zhuǎn)換”。它要求譯者在準確傳遞語言信息和文化內(nèi)涵的同時著重考察原文的交際意圖，并使交際意圖體現(xiàn)在譯文中。交際意圖的實現(xiàn)受到人們已有知識結(jié)構(gòu)和思維方式的影響。對于《論語》中出現(xiàn)的影響交際意圖實現(xiàn)的詞句，辜鴻銘均對其進行了準確的解釋。

例5“席不正，不坐?！?《論語·鄉(xiāng)黨》)

辜譯：In ordinary life, unless the mat used as a cushion was properly and squarely laid, be would not sit on it.*

Note: * In ancient China, as now in Japan, among the people, there were no chairs; people, even kings and princes, sat on mats on the floor.[9]

由于西方人的日常生活中沒有席子這種物品，因此會造成交際障礙。辜鴻銘將席子翻譯為“the mat used as a cushion”，并通過與現(xiàn)代日本的類比來闡述在古代中國沒有椅子的情況下，君王百姓均席地而坐。這樣的翻譯和注釋十分準確，也易于讀者理解。

正如辜鴻銘自己所言，他的翻譯方式是努力按照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英國人的思維方式來翻譯《論語》。[5]也正因如此，辜鴻銘的譯文在語言上既有原文的音律韻味，又符合“形合”的要求；既保留了原文的文化內(nèi)涵，又能喚起讀者的文化認同感；既能忠實原文表達，又能掃除交際障礙，建立溝通橋梁。辜譯《論語》實現(xiàn)了在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的自由轉(zhuǎn)換，這也是辜氏譯本備受青睞的重要原因。

四、結(jié)語

辜鴻銘學貫中西，其儒家經(jīng)典譯作在西方社會享有很高的知名度，在當時社會達到了“每一脫稿，列國爭傳譯”的境界[5]。在西方文化成為時代主流之時，辜鴻銘誓做傳統(tǒng)文化的捍衛(wèi)者，將中國文化輸出到西方社會。在生態(tài)翻譯學的關(guān)照下，辜鴻銘《論語》英譯本的成功得益于三個方面：譯者很好地適應了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整個翻譯過程體現(xiàn)了譯者的中心地位；譯者在適應的基礎(chǔ)上選擇了恰當?shù)姆g策略來完成在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的轉(zhuǎn)換。因此可以說，辜鴻銘的英譯《論語》是一部整合適應選擇度極高的翻譯佳作。用生態(tài)翻譯學理論重新解讀辜鴻銘英譯《論語》，不僅可以使我們領(lǐng)略傳統(tǒng)文化的魅力，體會辜鴻銘“道固在是，無待旁求”的歷史責任感，更為當今的典籍英譯工作提供了行之有效的原則和方法。

[1]陳玉霞.辜鴻銘英譯《論語》考述[J].蘭臺世界，2010(8)：58-59.

[2]胡庚申.生態(tài)翻譯學解讀[J].中國翻譯，2008(6)：11-15.

[3]胡庚申.翻譯適應選擇論[M].武漢: 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98.

[4]胡庚申.從術(shù)語看譯論——翻譯適應選擇論[J].上海翻譯，2008(2)：1-5.

[5]黃興濤.辜鴻銘文集[M].?？冢汉Ｄ铣霭嫔纾?996：28

[6]Ku Hung-ming.The Discourses and Sayings of Confucius[M].Shanghai:Kelly and Walsh,Ltd.,1898:7-8.

[7]林語堂.從異教徒到基督教徒[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69

[8]王國維.書辜氏湯生英譯《中庸》后[C]∥姚金銘，王燕.王國維文集：第三卷.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97：44-54.

[9]辜鴻銘.辜鴻銘英譯《論語》[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1：14-161

[10]胡庚申.生態(tài)翻譯學的研究焦點與理論視角[J].中國翻譯，2011(2)：5-9.

An interpretation of The Discourses and Sayings of Confucius translated by Ku Hung-mi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translatology

QU Tong-fu

(Dept.ofForeignLanguages,MinjiangUniversity,Fuzhou350108,China)

TheDiscoursesandSayingsofConfuciustranslated by Ku Hung-ming is very popular in western society.According to eco-translatology,translation is an adaption-selection activity.This paper interprets Ku’s translation from the following perspectives:co-environment for translation,translator’s centrality and transformations.A conclusion is drawn that Ku’s translation is an excellent piece of work with high integration of adaption and selection.

eco-translatology;Ku Hung-ming;TheDiscoursesandSayingsofConfucius

10.3969/j.issn.1009-8976.2016.01.026

2015-09-06

曲通馥(1985—)，女(漢)，黑龍江齊齊哈爾，碩士，助教

主要研究英語語言文學。

H315.9

A

1009-8976(2016)01-009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