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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大師們的逗趣往事
民國,一個大師們云集的年代,民國的課堂究竟是怎樣的?他們是學術上為世人稱道的大師,生活里卻如童心未泯的頑童,這樣的他們更顯得真實可愛;走近大師們的逗趣往事,還原一段不一樣的歷史。
林語堂短暫的執(zhí)教生涯和他漫長的著述生涯比起來,更像是人生中一段分量不算太重的插曲。因此,林語堂既沒有桃李遍天下,也沒有幾個出類拔萃的高徒來追捧他。但林語堂的高超之處是他即使在這樣無足輕重的插曲中仍然能夠彈奏出幾聲天籟,以今天的眼光來看,林語堂足以成為素質教育的代言人。
林語堂曾經在東吳大學法學院兼了一年的英文課,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個林老師第一堂課竟然是教學生們吃花生米。按說這天林語堂帶了一個大包到教室,學生們還以為這里面裝的都是教學資料,看這架勢不禁讓人肅然起敬,心想這位擁有哈佛大學文學碩士和德國萊比錫大學語言學博士文憑的老師果然深不可測。
不料,林語堂上了講臺,把包倒過來,往講臺上一倒,只見滿滿一堆帶殼花生稀里嘩啦全落在了臺上。林語堂抓起一把花生,分給前面的學生,并請諸君自便。大家自打當學生開始,從來沒遇到如此荒唐的事情,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先動手。林語堂知道同學們的心理,笑道:“吃花生必吃帶殼的,一切味道與風趣,全在剝殼。剝殼愈有勁,花生米愈有味道。”他頓了頓,接著說道:“花生米又叫長生果。諸君第一天上課,請吃我的長生果。祝諸君長生不老!以后我上課不點名,愿諸君吃了長生果,更有長性子,不要逃學,則幸甚幸甚,三生有幸。”
學生們聞言哄堂大笑。林語堂趁機招呼學生:“請吃!請吃!”課堂里立即響起了一片剝花生殼的聲音。等到花生吃完,林語堂隨即宣布下課,夾起皮包,一拍屁股頭也不回地走了。
此后林語堂講課,果然沒有學生缺課,而且還有很多外來的學生慕名趕來偷師。這一方面是源于林語堂的學問和名氣,另一方面是因為在林語堂的課上完全不會感受到拘束和壓迫,有時候你甚至忘記了自己在上課。林語堂上課以不正經著稱,他從不正襟危坐,喜歡在講臺上逛來逛去,三尺天地他卻能閑云野鶴,有時講著講著干脆一屁股坐到講臺上。林語堂很少坐在椅子上,講得興起的時候偶爾會忍不住將穿著皮鞋的雙腳蹺到講臺上,他認為這樣的姿勢很舒服。
更絕的是,林語堂所執(zhí)教的課程,竟然從不舉行考試,每到學期最后一節(jié)課的時候,林語堂便端坐在講臺上,隨手撿起學生的花名冊一一唱名,念到名字的學生依次站起來。這時,林語堂便如相面先生一般,細細把這個學生打量一番,然后在成績冊上記上一個分數(shù),這就是該生本學期的成績了。林語堂“相面打分”的故事堪稱教育界的一大奇聞,并引起了一些老師的模仿。
令人稱奇的是,那些被林語堂“相面打分”過的學生接到自己的成績后個個心服口服,沒有一個人上校長那投訴,而且大家公認林語堂相面打下的分數(shù),其公正程度,遠超過一般以筆試命題計分的方法。其實,林語堂記憶力超群,他平時在上課的時候,通過提問、交流等方式早已對每一個學生知根知底,他的這種相面打分看似及其隨意,實際上是在了解了每一個學生的水平之后作出的合理決斷,比起偶然性很大的一次考試反而更顯出其公平,也更顯出林語堂授課之用心。
林語堂
王小波曾經有一篇文章叫做《思維的樂趣》,事實上,思維不僅會帶來樂趣,更會帶來痛苦,尤其是在一個動蕩的時代里。思維最大的壞處,是容易把人變得太復雜。
一個人既要享受思維的樂趣,又始終活得簡單有趣,一定是超凡脫俗,常人難及,金岳霖就是這樣的人。
1926年清華國學院四大導師之一的趙元任準備轉會到中央研究院去工作,便邀請金岳霖接任他為學生開設的邏輯課。這樣,兩個偶然的機緣湊在一起,使得金岳霖成了清華大學哲學系的開山祖師。
金岳霖還是一位美食家,大半生在北京的他對“舌尖上的北京”了如指掌,老北京有什么餐館,餐館有什么名菜,菜的特色口味他一清二楚,當時誰要下館子聚餐有不清楚的問“老金”準沒錯。
金岳霖向來憎恨收禮,但是有三樣東西可以例外:年歷,湖南菜,大梨。走進金岳霖的房間,往往第一眼被那些大水果吸引。老金喜歡搜集大蘋果、大桃子、大桔子之類的大號水果擺放在案頭,尤其酷愛大梨。即使晚年腿腳不便,他也要坐上三輪車到市場上把看到的最大的梨買回家。這些水果不是吃的,是用來觀察的,除非老金最得意的弟子,很少有人得到他的“賞賜”,有時候老金會拿去和別的教授的孩子比賽,輸了,就送給小朋友,再去買。
當然,金岳霖最有名的癖好還是養(yǎng)雞。
金岳霖頭一次養(yǎng)的雞是從北京廟會上買來的一對黑狼山雞。在老金的精心呵護下,沒多久公雞已經長到了9斤4兩,母雞也超過了9斤。冬天來了,老金擔心它們受凍,看到書上說可以喂點魚肝油御寒。他就用灌墨水筆的管子灌了它們一管子的魚肝油。結果,這兩只寶貝雞很快就在窩里壽終正寢了。
后來,老金又養(yǎng)了一只云南斗雞。這只公雞能把脖子伸上來,和老金在一個桌子吃飯,老金與雞平等共餐,安之若素。晉朝的阮咸曾經與豬一起喝酒,這又是老金魏晉風度的一個表現(xiàn)。偶爾,金岳霖會帶著大公雞出去溜達,引來很多路人圍觀,但雞不在乎,老金也不在乎。
據(jù)趙元任的夫人楊步偉回憶,有一次她接到老金的一個緊急電話,讓她趕快進城。楊步偉問什么事,老金支支吾吾,只是讓她越快越好。當時老金正跟女友秦麗琳熱戀,楊步偉以為是秦麗琳懷孕了,一路忐忑。到了金家,楊步偉才知道這件事跟女友秦麗琳無關。
原來,金岳霖養(yǎng)了一只母雞,最近反常地連續(xù)三天不下一個蛋。老金擔心雞難產,趕緊請東京帝國大學醫(yī)科博士畢業(yè)的楊步偉過來看一看。楊步偉聽了之后又好氣又好笑,把雞抓來一看,原來老金經常給雞喂魚肝油,以至于這只雞營養(yǎng)過剩,雞蛋卡在屁股眼出不來。楊步偉伸手一掏,問題馬上解決。金岳霖一見,欣喜不已。為表感謝,他特地邀請楊步偉一家去吃烤鴨。
在民國之初的大學校園里,曾經有兩根著名的辮子,分別屬于曾經執(zhí)教北大的辜鴻銘和曾經執(zhí)教清華的王國維。他們固執(zhí)地拖著這條象征著過去的辮子在昭示著未來的大學校園里招搖過市,成了民國初年不可或缺的一道文化風景。
辜鴻銘祖籍閩南,祖輩由福建惠安遷居南洋,其父辜紫云在馬來半島檳榔嶼英國人經營的橡膠園當總管,其母卻是一個金發(fā)碧眼的葡萄牙人。辜鴻銘的父親能講閩南話、英語、馬來語,母親能講葡萄牙語及英語,在多語言環(huán)境中長大的小孩容易得失語癥,但是辜鴻銘卻從小表現(xiàn)出了驚人的語言天賦。他在中國時除了本國語言外,尚能操九國語言,而且絕非啞巴外語,其中英、德、法三種語言尤為精湛嫻熟,英語造詣更是登峰造極,林語堂盛贊其英語水平在中國“二百年無出其右”。
辜鴻銘的辮子在北大校園里實在太顯眼,他的學生羅家倫曾跟同學開玩笑說:“有沒有人想要立刻出名,若要出名,只要在辜先生上樓梯時,把他那條大辮子剪掉,那明天中外報紙一定都會競相刊載?!辈贿^,沒有人一個人敢出這個名,辜老先生往講臺上一站就是一種巨大的氣場,讓人只能仰而視之。
辜鴻銘無疑也知道學生們對他頂上這根辮子的獵奇心態(tài),一次上課時他說:“我頭上的辮子是有形的,你們心中的辮子卻是無形的。”臺下的學生聞言一片靜默。
在《中國人的精神》一書中,我們很容易找到辜鴻銘歸化于中國文明的源頭。這最關鍵之處并不在于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反在于中國文化的單純與貼近心靈,不在于其古老,而在于其“幼稚”。辜鴻銘說:“真正的中國人是這樣一個人,他過著具有成年人的理性卻具有孩童的心靈這樣一種生活。簡言之,真正的中國人具有成人的頭腦和孩子的心靈。因此,中國精神是永葆青春的精神,是民族不朽的精神。”
出于對中華文明無條件的頂禮膜拜,辜鴻銘對中國一切傳統(tǒng)的東西都視若珍寶,哪怕那些已經被時代徹底拋棄的東西。辜鴻銘對小腳的迷戀以及為納妾的辯護,都成了至今人們仍然津津樂道的話題。
辜鴻銘愛女人的小腳成癡,他認為女人的奇絕之處全在小腳,三寸金蓮走起路來婀娜多姿,會產生柳腰款擺的媚態(tài),那小足足以撩起男人的遐想。辜鴻銘還有一套品味小腳的七字訣,曰:瘦、小、尖、彎、委、軟、正。
辜鴻銘的發(fā)妻名喚淑姑,她正是辜鴻銘理想中的女人,有一雙迷人的三寸金蓮。辜鴻銘把夫人的小腳戲稱為自己的“興奮劑”,每次他寫文章才思枯竭的時候,他就把淑姑叫到身邊,讓她脫去裹腳布,把小腳伸到他的面前。辜鴻銘賞玩著夫人的小腳,時而低下頭用鼻子去聞她腳上的味道,一會兒,他就感到神清氣爽,進而思如泉涌,下筆千言。
由于魯迅用“有學問的革命家”這樣的偏正短語來概括自己的老師,以至于長期以來在大陸的主流觀點中章太炎的主要面目就是一個革命家。學問倒成了附加產品。其實,作為學問家的章太炎成就遠高于革命家的章太炎!就連頭頂一堆外國博士帽的胡適也不得不承認章太炎的古文“五十年以來第一”。
章太炎名不如其人,其為人處世無章可循,應該叫叫“章不嚴”更貼切。身為國學一代宗師,章太炎畢生以傳道授業(yè)解惑為己任,桃李滿天下“五四”后北大的眾多名教授多出自章門,如黃侃、朱希祖、錢玄同、周樹人兄弟、沈兼士等。但我們切不可以此妄自菲薄,以為章門門檻太高,我等凡夫俗子只能望洋興嘆。實際上,生活中的章太炎離我們的距離要比魯迅和我們近得多。
如果你有幸跟章太炎身處同一時代,想成成為他的弟子,只消連續(xù)給他買十天臭豆腐即可。老章一生嗜臭,上海畫家錢化佛投其所好忽悠老章的墨寶,陸續(xù)給老章送了一堆臭雞蛋、臭花生、臭冬瓜之類的臭物章太炎大喜之下,向來不輕易把自己筆墨與人的他竟然給錢化佛寫了五百多張“五族共和”的條幅,錢化佛沽之于市,狠狠賺了―筆。由此可以想見,當年有多少人曾經憑借臭鴨蛋和臭豆腐堂而皇之地跨入章門,成為國學大師的弟子。
在章門弟子中,最受章太炎青睞的并非我們熟知的魯迅。章太炎曾模仿太平天國戲封他的五位得意門生為“王”,分別為:天王黃侃,東王汪東,西王朱希祖,南王錢玄同,北王吳承仕。在這章門五杰中,章太炎最得意之人自然是“天王”黃侃,黃侃在拜章太炎為師前已經是名滿天下的大國手了,而他倆的師徒緣分竟然是因為黃侃的—泡尿。
黃侃早年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時剛好與章太炎住同一樓,黃在章的上層。當時的住所不像現(xiàn)在有衛(wèi)生間,一天晚上黃侃內急,生性隨意的他懶得下樓,索性站在窗臺上扒開褲子來個“飛流直下三千尺”。這一舉動頓時驚動了向來對臭味極其敏感的章太炎,老章朝外一看,氣得七竅生煙,開口大罵。黃侃在上面也不甘示弱,馬上還以顏色。頓時,唾沫橫飛,口水四濺;二人都是遣詞造句的頂尖高手,很快發(fā)現(xiàn)對方功力深厚,不得不施展生平所學。于是,罵著罵著,二人怒氣漸消,惺惺相惜之心漸起,黃侃深感對手非等閑之人,下樓一問才知道是大名鼎鼎的章太炎,剛才的罵戰(zhàn)已知其名不虛傳,好學的他立即叩頭拜章為師。
章太炎學問的高深還從他給女兒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來了,他給自己從他給女兒取名章叕(zhuo),這個由四個“又”組成的字恐怕當世沒有幾個人能讀得出來,與此相似,另倆個女兒的名字分別由四個“乂”和四個“工”組成。結果眼看三個楚楚動人的女兒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卻無人問津。章氏納悶,經人指點才知道原來小伙子們沒人認識這幾個字,怕在國學大師的準岳丈面前丟臉,個個敬而遠之。章太炎知道原因后,馬上召開新聞發(fā)布會,當眾向人解釋女兒的名字。很快,他的三個女兒都嫁了出去。
(《民國課堂,大師們也挺逗的》潘劍冰/著,廣西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