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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裝者，黑牡丹

白壁齋書話·董宏猷專欄

白壁齋，宏猷書房之謂也！

借《大武漢》一角，設書話專欄一，清茶一，書友三五，品茗談書，豈不樂乎？開篇之時，東湖櫻花正開，謹捧碧水書香，就教于讀者諸君也！

1940年6月28日下午6點40分，上?！吨腥A日報》的社長穆時英下班后，乘黃包車經(jīng)過三馬路福建路195號附近時，突遭槍手狙擊，右肩及右小腹各中一彈，倒在車上。后被送到醫(yī)院，因子彈射中要害，失血過多，不治身亡。死的時候，年僅28歲。

1940年的上海，暗殺盛行。專門暗殺漢奸的“鋤奸”組織十分活躍。十分蹊蹺的是，案發(fā)當天，穆時英既沒有乘坐日本人為他配備的凱迪拉克高級防彈轎車，也沒有攜帶往日形影不離的兩名保鏢，而是選擇了一個人獨自乘坐黃包車回家。他的死，給歷史留下了一個懸案。

今年，反映當年抗戰(zhàn)期間上海地下組織活動的電視連續(xù)劇《偽裝者》大熱，飾演軍統(tǒng)實則中共地下人員的胡歌和王凱也頓時大熱。便想起了當年曾經(jīng)紅極一時的穆時英。想起了他撲朔迷離的死亡。

穆時英，原籍浙江省慈溪縣莊橋鎮(zhèn);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新感覺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另外兩人，一位是劉吶鷗，后來也被暗殺。一位是施蟄存，一直活到了今天。

穆時英少年聰慧。讀中學時，已表現(xiàn)出文學天賦。17歲時，考入光華大學西洋文學系，即開始創(chuàng)作。18歲那年，發(fā)表第一部小說《咱們的世界》，就嶄露頭角。當時《新文藝》的編輯施蟄存讀了小說，曾說“使我非常驚異”，于是大力推舉，不僅將穆時英的小說置于篇首，而且還向讀者特別推薦，認為穆時英雖然是“一個生疏的名字”，但卻是“一個能使一般徒然負著虛名的殼子的‘老大作家’羞愧的新作家”。

施蟄存對穆時英如此激賞，是因為穆時英的小說有了“新感覺派”的因子。而《新文藝》月刊正是當時“新感覺派”的大本營。1929年9月，施蟄存與劉吶鷗、戴望舒、徐霞村等一起，創(chuàng)辦了《新文藝》月刊，大力張揚新感覺派的大旗。施蟄存是這個流派成績最為顯著、影響最大的作家。他是杭州人，早年在中學教書時，著有現(xiàn)實主義小說《江干集》、《娟子姑娘》、《上元燈》等。1929年9月，在他創(chuàng)辦的《新文藝》上，發(fā)表了《鳩摩羅什》，才正式涉筆于新感覺派小說創(chuàng)作?！缎挛乃嚒穬H出版一年，就被國民黨政府查封，又使新感覺派小說創(chuàng)作陷于困頓之中。1932年5月，施蟄存應上?，F(xiàn)代書局之聘，主編大型文學月刊《現(xiàn)代》，他又以此為園地，或發(fā)表國內(nèi)文學青年的作品，或介紹國外的詹姆斯·喬伊斯、?？思{、橫光利一等現(xiàn)代派作家的作品，從而使新感覺派的小說進入一個全盛時期。

新感覺派的另外一員大將，是劉吶鷗。他是臺灣省臺南縣人。早年在日本東京青山學院攻讀文學，深受川端康成的影響。在日本應慶大學畢業(yè)后回國，曾先后創(chuàng)辦“第一線書店”和“水沫書店”，出版了許多進步書刊。他自己也譯介過進步的社會科學書籍和日本新感覺派小說集。1930年4月，他的短篇小說集《都市風景線》出版。這是我國第一本較多的采用現(xiàn)代派手法寫的短篇小說集。他也是新感覺派在中國最早的傳播者和積極實踐者。

但是，自從穆時英嶄露頭角后，他的作品對新感覺派的發(fā)展具有突進性意義。1932年1月，穆時英第一部短篇小說集《南北極》由上?，F(xiàn)代書局推出，引起很大的反響。當時在上海的大街上，隨意邁進一家書店，便會在書架上發(fā)現(xiàn)穆時英的小說《南北極》，經(jīng)常有癡癡迷戀穆時英小說的讀者給他來信，甚至有崇拜者專程從千里之外的南洋趕來敲他舊宅的大門。而那時候的穆時英，年僅20歲。

1933年，他出版了第二本小說集《公墓》，著意學習和運用日本新感覺派橫光利一等人的現(xiàn)代派手法，轉(zhuǎn)而描寫光怪陸離的都市生活。在這些小說中，穆時英聚焦上海的夜總會、咖啡館、酒吧、電影院、跑馬廳等娛樂場所，追蹤狐步舞、爵士樂、模特兒、霓虹燈的節(jié)奏和色彩，開掘都市生活的現(xiàn)代性和都市人靈魂的喧嘩和騷動，特別是把沉溺于都市享樂的摩登男女的情欲世界描繪得有聲有色，刻畫得栩栩如生。穆時英的小說因此而風靡一時。他與施蟄存、劉吶鷗一起，成為中國新感覺派的代表人物。

但是，新感覺派的聯(lián)盟并沒有維持多久?，F(xiàn)在也沒有搞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讓年輕有為的穆時英和劉吶鷗突然轉(zhuǎn)向從政，而且，是在汪偽政權下從政，從而年紀輕輕，就丟了卿卿性命。

2000年3月，上海書店出版社出版的《上海特工站》一書，對這一內(nèi)幕作了披露。

1939年5月初，汪精衛(wèi)一伙群集上海，籌組偽政府。上海的報紙無不對汪破口大罵，盡情抨擊。一天，李士群、丁默邨等開會，商討對策。他們認為應該來個雙管齊下:一是立即自己辦報;一是打掉那些報紙，使它從此說不出話來。關于辦報人選，他們選中了人稱“鬼才”、當時在上海頗有名氣的穆時英和劉吶鷗。

那時，穆時英正在香港。1939年3月，穆時英還與許地山、 戴望舒等一起，出席了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戰(zhàn)協(xié)會香港分會成立大會。同年11月，離港返滬。召喚他的，是胡蘭成，張愛玲當時的男人。1940年5月，穆時英主編《國民新聞》等汪偽報刊。哪知道到了6月，就在上海租界遇刺身亡。

1973年，香港《掌故》月刊10月號上發(fā)表了嵇康裔的文章：《鄰笛山陽——悼念一位30年代新感覺派作家穆時英先生》。文章說，穆時英真正的身份，其實“是國民黨中央黨方的工作同志”，他是被軍統(tǒng)誤殺的。作者自稱是穆時英在中統(tǒng)的上司，穆時英返滬任職于汪偽報界是他親手安排的。如果嵇康裔的回憶屬實的話，那么，穆時英真正的身份應該是重慶方面臥底的軍統(tǒng)特工。穆時英被刺殺后，接下來的幾天內(nèi)，上海幾十家大大小小的親重慶方面的報紙對此事卻沒有任何報道。這顯然是極端反常的。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國民黨自己的特務機關協(xié)調(diào)出了問題，發(fā)生了自己人暗殺自己人的丑聞，而避免家丑外揚的最好辦法就是保持沉默。

穆時英民國時期的作品，我一直沒有淘到。倒是在上海古籍書店，淘到一本小說集《黑牡丹》，署名為“穆時英等著”。精裝本。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印行。1934年10月20日初版。1935年10月30日再版。該書收錄了10位作家的作品，穆時英排在第一，巴金，張?zhí)煲?，施蟄存等作家的作品均排在其后。穆時英當時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國民黨的特務系統(tǒng)中，中統(tǒng)與軍統(tǒng)歷來不和。穆時英遭“軍統(tǒng)”誤殺，成為雙重特務制下的犧牲者，應該是一悲劇。劉吶鷗被刺，已經(jīng)有了電影；不知更富傳奇色彩的穆時英，會不會有人為他拍一部電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