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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語
朱振武
(上海師范大學,上海,200234)
應主編楊楓教授之邀,我為《當代外語研究》約了一組稿子,專門探討中國文學外譯問題。本欄文章作者都是相關領域的教學研究人員,近年都在探討中國文學走出去的譯介策略、傳播理念、譯什么、誰來譯和怎么譯等諸多問題。這組文章集中探討目標語翻譯家對中國文學的英譯,對他們的翻譯理念從宏觀上去把握,對他們的翻譯策略從微觀上去探討和挖掘,力爭考察出為我們所能借鑒的方略,從而為文化走出獻言獻策。
朱振武、張惠英的文章《此中有“真譯”——羅鵬英譯〈受活〉的權變之道》對美國新銳漢學家羅鵬的譯作與源語文本進行了認真比對,對羅鵬在翻譯閻連科作品時所采取的活讀活譯的翻譯自覺,給予積極評價和充分肯定,認為文學翻譯中一味的“愚忠”是不可取的,也是不足道的;研究《紅樓夢》英譯的文章可以說不勝枚舉,但林俐、盛君凱的《〈紅樓夢〉霍克思譯本翻譯策略的當下啟示》一文避實擊虛,從讀者視角入手,把譯作與源語文本進行認真比勘,于細微之處發(fā)現微言大義,對霍譯本《紅樓夢》之所以暢行于英語世界給予了一定的揭示;盧國榮、張朋飛的《〈邊城〉金介甫英譯本的成功之道》則另辟蹊徑,從文學研究的角度出發(fā),把沈從文的譯者金介甫之所以能夠形神兼顧地細譯厚譯的深層原因揭橥了出來,讓人們知道,一個譯者,同時也應該或最好是個研究者;陳月紅、代晨的《信達很重要 靈活不能少——以米歐敏英譯〈解密〉為例》又回到這個專欄的本題。麥家的懸疑小說《解密》的英文版在海外大受歡迎,其譯者英國漢學家米歐敏自是功不可沒,但同時也讓我們思考中國文學走出去的一個重要問題,即譯什么的問題。是不是一定是傳統(tǒng)的、經典的、嚴肅的作品才能走出去,通俗的大眾的就難登大雅、不適合譯出呢?顯然不一定,我們過去一些年譯介進來的遠的有《茶花女》、《三個火槍手》、《基度山伯爵》等,近的有《達·芬奇密碼》和《哈利·波特》等系列作品,相當多的外國文學作品都是通俗文學作品,而且都在中國文化語境下生了根發(fā)了芽,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這些都說明了一定的問題。王冬青的《歸異同修:談葛浩文對中國文學作品的題名翻譯》對莫言、姜戎等中國當代文學作家的忠實譯者葛浩文的作品名稱的翻譯進行了細致研究,認為葛浩文在歸化和異化間找到了很好的平衡,認為葛浩文的翻譯既符合原作的意蘊和形式,又兼顧到目標讀者的閱讀習慣,是文學翻譯中不可多得的更高層次的忠實。
中國文學英譯中,英國漢學家和翻譯家理雅各、翟理斯、阿瑟·韋利、霍克斯、杜邁可、閔福德、韓斌、彭馬田、迪星、藍詩玲和米歐敏等,美國著名漢學家和翻譯家巴頓·華茲生、威廉·萊爾、芮效衛(wèi)、羅慕士、葛浩文、赤松、金介甫、白亞仁、徐穆實、金凱筠、安德魯·瓊斯、羅鵬和白睿文等,澳大利亞漢學家陳順妍、杜博妮,加拿大的蒲立本、白光華、王健和卜正民等,他們除了對中國傳統(tǒng)小說進行英譯外,主要對魯迅、茅盾、沈從文、蕭紅、郭沫若、丁玲、老舍、王蒙、莫言、賈平凹、姜戎、余華、王安憶、閻連科、韓少功、遲子建、麥家等中國當代作家作品進行了卓有成效的譯介,其相關研究也成績斐然,直接涉及中國當代文學作品300多部。但目前國內外還沒有對這些漢學家們以及對中國文學的翻譯活動進行系統(tǒng)整理和研究。
其實,此前中國國內相關研究專著較為可觀,但其重心在中國作家,而不在漢學家。中國現當代文學的英譯活動是隨著中國現當代文學的開展而依次展開,到新千年始呈突破之勢。從1935年第一個由官方創(chuàng)辦向西方譯介中國現代文學的雜志《天下》,到20世紀90年代由楊憲益主持“熊貓叢書”,再到新世紀以來啟動的中國文化典籍外文版“大中華文庫”,中國現當代文學正逐漸闖入外國讀者和學者們的視野,隨之而來的是對其英譯現狀的研究和中國文學“走出去”的各類討論。但對目標語翻譯家的中國文學英譯活動始終還沒有系統(tǒng)深入的調查和研究,有針對性地直接探討這一問題的著作還沒有出現。但從我國作家角度出發(fā)來研究梳理相關活動的成果比較豐碩,質量也都較高。最早研究中國文學英譯的專著是1976年由香港大光出版社出版的《魯迅著作英譯絮談》,作者是長期從事翻譯工作的沙楓。他的另外兩部專著《中國文學英譯絮談》和《中詩英譯絮談》也相繼出版,并沿用了原譯文節(jié)選加簡要分析的形式。沙楓的三部《絮談》拉開了中國現當代文學英譯研究著作的序幕。截至2015年12月,此類研究專著共43部。1980~1989年間出版的四部專著均為“在國外”系列,以1981年戈寶權所著的《“阿Q正傳”在國外》為首。這也是目前唯一一部全書以單個現當代作品為研究中心的專著。作者選取了魯迅最早被譯成外文的《阿Q正傳》為研究對象,在書中分別就英、法、日、俄、德等譯本進行評析。此后十年又出版了六部專著,其研究角度從單個作品和作者擴大到整個中國文學的主體,如張弘的《中國文學在英國》和施建業(yè)的《中國文學在世界的傳播與影響》。前者從詩歌、小說、戲劇等方面分別論述了英國各時期對中國文學的譯介,最后作者還分析了中國文學在英國的傳播前景。
從2010年至今僅六年的時間,專著數量就有22部之多。研究重點有的是單個作者的作品英譯情況,有的是從宏觀的視角考察中國文學在國外的傳播和接受,其中書名含有“傳播”或“接受”的專著就有四部,分別是姜智芹的《中國新時期文學在國外的傳播與研究》、宋紹香的《中國新文學20世紀域外傳播與研究》、劉江凱的《認同與“延異”——中國當代文學的海外接受》和楊四平的《跨文化的對話與想象——現代中國文學海外傳播與接受》。姜智芹主要從中國新時期文學的跨文化傳播現狀入題,探討八位作家(莫言、余華、蘇童、賈平凹、王安憶、韓少功、王蒙及殘雪)和一部作品(《狼圖騰》)的海外接受程度,對其受歡迎的原因進行了中肯的分析。但縱觀各專著的研究對象,極少有針對英美等英語國家的漢學家、對中國當代特別是中國當代文學的英譯活動從宏觀與微觀兩個層面進行系統(tǒng)研究的。
中國文學英譯研究的論文數量龐大,主題多樣,但相比較來說微觀研究占主體。中國現當代文學英譯研究包括對整體的宏觀把握以及對特定作家和作品的具體分析。根據對中國知網的統(tǒng)計,宏觀上研究中國文學英譯及中國文化走出去的論文高達155篇。從時間上看,2000年以前的僅有一篇,為梁麗芳1994年發(fā)表的《海外中國當代文學的英譯選本》,對英譯的中國當代小說選本做了概述。2000~2010年之間也只有十篇論文,其余的都發(fā)表于2010年以后,可見國內對中國文學英譯的研究是近幾年才逐漸熱衷起來。
另外,集中于對中國單個作家作品的英譯研究并不少,但重心在譯作,不在漢學家。對莫言作品英譯研究的論文共計114篇,對魯迅作品英譯研究的文章共有105篇,對賈平凹作品的英譯研究論文共有48篇,對老舍作品的英譯研究論文共有43篇,對茅盾作品的英譯研究論文共有20篇,對余華作品的英譯研究論文共有21篇,對蕭紅作品的英譯研究論文共15篇,對王安憶作品的英譯研究論文共十篇,對畢飛宇作品的英譯研究論文共十篇,對蘇童作品的英譯研究論文共九篇,對姜戎的小說《狼圖騰》的英譯研究論文共有48篇。在這些論文中,僅有三篇對中國文學英譯研究情況做了評述。朱振武、袁俊卿發(fā)表的《中國文學英譯研究現狀透析》梳理了近些年來眾多專家學者對中國文學英譯的研究狀況;陳嵐的《中國現當代文學作品英譯研究概述》分析了中國現當代文學作品的英譯研究狀況,探討如何將中國優(yōu)秀的現當代作品向外譯介;許詩焱的《中國文學英譯期刊評析》介紹了中國文學英譯期刊的情況。學者們主要圍繞中國文學英譯的現狀、挑戰(zhàn)與機遇以及“誰來譯”、“譯什么”、“如何譯”等問題展開研究,而對中國現當代小說在英語世界的傳播效果和接受度研究較少,對漢學家們在我國文學外譯方面的活動和貢獻也缺乏梳理、評述和總結。另外,對譯者的生平、翻譯作品的總體情況以及宏觀的翻譯策略特別是這些翻譯互動給我們的啟示探討則更少。
隨著中國經濟、政治力量的不斷增強,其在世界中的地位也顯著提高,而中國文化也越來越受到世界各地人們的關注。值得一提的是,海外的個別漢學家也對此做了一些研究,并出版了研究成果,主要有澳大利亞漢學家雷金慶的《中國當代(1945~1992)小說的翻譯與批評》和杜博妮的《中國現當代文學作品翻譯:官方操作與版權交易》等,均從宏觀的角度關照中國現當代文學作品的翻譯市場。中國文學特別是當代文學在國外研究的逐漸興起離不開國外文學評論界與漢學家們的推介,近年來則是對莫言的作品給予較多關注。寧明的《莫言研究書系:海外莫言研究》對此有過系統(tǒng)的評述和研究。但這些研究者大都不太懂中文,基本上都是將葛浩文的譯本當做源文本,而且更少涉及翻譯問題。截至2013年12月,在西方世界(以英文寫作,并在國際刊物上)發(fā)表的有關莫言小說研究的文章已經接近100篇,包含專著或論文集中的相關章節(jié),其中藝術與人文科學引文索引(A&HCI)上有近50篇,國際權威數據庫EBSCO上面有近30篇,尤以《今日世界文學》刊登最多。就內地以外的大中華地區(qū)而言,中英文報紙上登載的有關莫言最新小說《生死疲勞》的文章報道有接近100篇,對其他當代中國作家也有或多或少的關注,但這些文章的側重都不在漢學家的翻譯實踐、譯介策略和理念及其學術貢獻等問題上,至于這些翻譯活動給中國文學走出去帶來的啟示意義則更是鮮有問津。
因此,研究這些漢學家們的翻譯活動,可以為我們的文學走出去指出方向和路徑。中國與其他國家特別是西方國家文化差異巨大,思維方式迥異,意識形態(tài)不同,人生信仰有別,我們在譯介時光是自說自話當然是難以被接受的。要想讓外國人也就是目標語讀者認可、接受、喜歡、吸收我國的文學文化,我們就要對他們的思維方式、認知模式、接受語境和閱讀習慣等問題進行深入細致的實質性研究,以便采用相應的譯介策略。而這些漢學家們對中國文學的成功英譯就是鮮活的例子。這樣的研究能更大激發(fā)漢學家們對中國文學的翻譯熱情,從而為中國文學走出去做出更大貢獻。莫言成為有史以來首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作家,整個世界都聽到了他講的“中國故事”,這就是中國文化的傳承和弘揚。我們要感謝那些漢學家,感謝他們出色的譯介工作。世界各國讀者有機會讀到中國文學,了解中國故事,他們功不可沒。我們更注意到,在中國文學文化走向世界的過程中,目標語翻譯家從中起到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中國文學走出去是實現中國夢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是助推中國夢實現的重要一環(huán),因此我們在這方面的研究還可以更加深入下去。這也是我組織這個欄目的主要動因。
作者簡介:朱振武,上海師范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國家重點學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學科帶頭人。主要研究方向為英語文學與文化、文學翻譯。電子郵箱:fredzzw2002@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