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增儀
最叫人喜歡的,就是這店的主人——納西母女倆。
在麗江進出七天,算起來吃過十二頓正餐。吃過麗江的三文魚,吃過納西族的家常菜,吃過藏族的牦?;疱仯?,吃過麗江粑粑、羊肉串,吃過過橋米線,吃過東巴漢子小和的家宴……但吃得最舒服的,讓朋友念念不忘的還只有納西兩母女那小食店的正宗納西飯菜。
總共去了兩次,第一次是到麗江的第二天中午,從雪山看過《印象·麗江》回來,第二次是離開麗江的那個最后的晚餐。
這小小的飯店開在麗江著名旅游點——“黑龍?zhí)丁迸赃?。對于一個餐館來說,這是一個不錯的位置,大凡游過“黑龍?zhí)丁钡挠^光客都會就近找個地方吃飯。
但仔細想想,還不光是因為毗鄰“黑龍?zhí)丁边@一點,若光是因為這個,來過一次后便不會再次光顧了。這個店之所以吸引我們,我想至少有三個原因。第一個是這個店本身是一個納西家族的民居,這個宅子是太有民俗風情,太漂亮了。它是納西人傳統(tǒng)的典型的營造格式,所謂“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走馬轉角樓”。這是一個四合院,四合院里是二進,三面住房圍著一個院子,前后兩進院子中,又立著一個大大的照壁。
十幾年前,我跟一群中國頂尖的建筑師在這兒開建筑年會(其中有廣州的莫伯治、同濟的戴復東、西安的張錦秋等),他們就對納西的建筑贊不絕口,認為這是少數(shù)民族中少有的能吸取中原明清時期漢族營造優(yōu)勢的民族建筑之一。這些建筑師認為,納西建筑太像北京的四合院了,但它們又比四合院多了一個立在門口的像一扇屏風式的照壁,從而讓這宅子像一個女人似的玲瓏精巧,用心琢飾,又顯得含蓄、矜持起來。
這個食店是用納西老民居改造利用的。沿街的這一面鋪上木板,砌上欄桿,擺上桌椅,便成了古色古香的餐廳了。廚房在后邊,一進和二進的院落連接處還有一個青磚砌就的圓形的拱門。拱門上邊爬滿了紅色、粉色的三角梅,拱門下的兩個花池里開著盛大的、夸張的、嬌艷欲滴的大麗花。整個院子一下子就變得有光有影、有姿有色,美麗非凡了。
最叫人喜歡的,就是這店的主人——納西母女倆。
大概是信奉的人生教義不同,大概這方水土給了納西一個只要勤勞就有豐衣足食的信念,納西女人的表情永遠都是安寧的,都是慈眉善目的,都是恬靜、甜美的。她們不像別的什么女人,那些女人臉上的表情要么永遠是急躁的、焦灼的,要么是厭倦的、冷漠的,要么是傲慢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有了納西母女作對比,我這才知道原來一個民族的女人的表情就是這個民族的無字招牌啊。
這母女倆,母親大概七十來歲了,她穿著典型的納西服裝,背上披著只有納西女人才有的服飾——“披星戴月”(納西女人信奉勤勞,信奉清晨頂著星星晚上背著月亮干活。這種服飾早上是擋露水,晚上是御寒的),她幾乎不說話,只是靜靜地不出一點聲響地幫著料理、打點。她眉梢上揚,嘴角上翹,永遠都這么笑微微地,這么得體地,這么讓人舒服地看著你——只要你的眼睛朝向她,她會永遠都在看著你。她就用這種方式表達著她對客人的歡迎和喜愛。她的女兒四十來歲,矮小但干凈利落。她沒有她母親好看,但她內(nèi)斂,有一種大戶人家的教養(yǎng),沒有一句多余的話,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一切都恰到好處。于是我們便不像是到了一個飯店,心中老是忐忑不安,不知是要遭遇倒胃口或是要遭遇被宰,反而是像到了一個親戚家一樣愉悅和從容。
其次才是她家的飯菜,導游小和點的都是家常的納西菜,蘑菇炒青椒、青菜、油血腸(一種用豬大腸灌米做成的食品),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主菜是納西獨特的,我還從沒見識過的,那就是納西的火鍋。
那個器皿倒是到處都有,就是一個底下生著炭火,中間有個管子像個煙囪的那種銅火鍋,只不過做的方法,還有就是火鍋里的內(nèi)容不同罷了。女主人介紹這種火鍋是納西最典型的飲食,家家戶戶都有這么一個吃法,已經(jīng)吃了上千年了。
不同在于其內(nèi)容,這火鍋里有八種內(nèi)容,八樣東西,是一個固定的程序。從最上面的粉絲到鍋底的熏肉,中間還有豆皮、豆芽和土豆等,都是在后面廚房做好了才給客人端上桌。
果然好吃,因為有熏肉墊底,整個火鍋不僅濃香撲鼻、醇美可口,而且好看。里邊有赤紅的熏肉、雪白的粉絲、橙黃的豆皮、碧綠的豆芽,還有褐色的土豆等,像極了一盆斑斕的盆景。不僅飽了口福、而且還飽了眼福。
還有制作的匠心,每一層決不混淆,每一層都有意外發(fā)現(xiàn),不斷讓人有驚喜,所以這個吃的過程也就絕不僅僅是一個填飽肚子的過程了。
另外她們自制的豆腐乳和干辣椒粉讓人也贊嘆不已,那辣椒的辣味和自然香味,那腐乳的咸淡適宜和純正的腐乳味,讓人仿佛見到了久違的老朋友,往事的甘甜和醇厚如風拂來。
吃之前,也沒問過每一樣菜要多少錢,之后也沒讓我們意外,這一頓飯四人共花了150元人民幣。
只可惜我忘了這個火鍋叫什么名字了,它是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的。
因為友人老是念叨它,我也老是想起它,于是我自作主張給了它一個名字——“八面埋伏”,我想這名字對這火鍋是再貼切不過了。我想如果納西人民同意,我就要申請專利了。
摘自《現(xiàn)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