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
(無錫市鳳翔實驗學校,江蘇 無錫 214043)
淺談馬致遠散曲的悲劇情懷
徐佳
(無錫市鳳翔實驗學校,江蘇 無錫214043)
馬致遠在元代散曲創(chuàng)作上卓有成就,其重要的藝術(shù)特色之一就是作品中滲透著濃郁的悲情意識,這主要表現(xiàn)在羈旅、閨怨、嘆世等題材上。之所以如此,原因有二:一是受前代文學審美風格傳統(tǒng)的影響;二是獨特的生命體驗造成了作者特定的心境。
馬致遠散曲悲劇情懷
馬致遠在散曲創(chuàng)作方面頗具才華,時人稱之為 “曲狀元”。他的散曲作品數(shù)量頗多,在散曲方面的藝術(shù)成就較高。他能將獨特的體會融入散曲中,故其作品意境深遠、風格清秀,受到了當時及后世曲家的贊譽。明代朱權(quán)在《太和正音譜》“古今群英樂府格勢”中說:“馬東籬之詞,如朝陽鳴鳳;其詞典雅清麗,可與《靈光》、《景?!范囝R頑,有振鬣長鳴,萬馬皆喑之意;又若神鳳飛鳴于九霄,豈可與凡鳥共語哉?宜列群英之上。”[1]近代的王國維也有高度評價:“可知元人之于曲,天實縱之,非后世所能望其項背也?!保?]P89
筆者通覽其散曲,發(fā)現(xiàn)共有一個明顯的特點,即:充滿悲劇情懷,這在羈旅、閨怨、嘆世等題材上都有體現(xiàn)。
(一)羈旅之悲
在馬致遠生活的年代,由于外族侵入,朝廷對儒人政策的改變,因此他深感仕途發(fā)展無望,于是離開大都漂泊異鄉(xiāng)。這時馬致遠所創(chuàng)作的散曲透露出一股深深的悲涼之意。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3]。
被周德清奉為“秋思之祖”的[越調(diào)·天凈沙]《秋思》是馬致遠散曲的著名的代表作,三言兩語就創(chuàng)造出一幅鮮明的圖景,一個深遠的意境。
整首曲傳達出濃濃的“思”情。最后一句“斷腸人在天涯”將全曲意境喚出,它串聯(lián)起散曲中的十種意象,將它們緊密聯(lián)系,組成蘊含復雜感情的意境。作者就是這樣巧妙地將內(nèi)心一種孤寂落寞的情感化為曲中的組合意象,使其悲涼的情感充分地融入到意境之中。
又如馬致遠的另外兩首作品:
南傳信,北寄書,半棲近岸花汀樹,似鴛鴦失群迷伴侶,兩三行海門斜去。
([雙調(diào)·壽陽曲]《平沙落雁》)
漁燈暗,客夢回,一聲聲滴人心碎。孤舟五更家萬里,是離人幾行清淚。
([前調(diào)·壽陽曲]《瀟湘夜雨》)
這兩首散曲作者借岸花汀樹中的失群孤雁,表達了內(nèi)心深外的孤獨寂寞;以瀟瀟夜雨,昏暗漁燈等凄愴之景,抒寫了離人羈旅生活的離愁別緒,使眼前的情景與心中的悲情融為一體,令人回味無窮。
(二)閨怨之悲
可以說在馬致遠筆下的關(guān)于言情的散曲并不多,但是這一小部分作品也表達了他散曲的另一種悲——閨怨之悲。[雙調(diào)·落梅風]《夜憶》便是其代表作:
人初靜,月正明。紗窗外玉梅斜映。梅花笑人偏弄影,月沉時一般孤零。
此曲是寫深閨卻別具情味溫婉的一首。以梅花為切入點,虛寫梅花弄影反襯女主人公的內(nèi)心相思之情:梅花終無情,弄影舞清涼,更兼不笑人。雖然曲中沒有一語寫及女子,也沒有一語觸及相思,而一個深閨怨女的形象,卻鮮明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
再如[雙調(diào)·壽陽曲]《洞庭秋月》:
云籠月,風弄鐵,兩般兒助人凄切,剔銀燈欲將心事寫,長吁氣一聲吹滅。
整首散曲被凄涼的氣氛所襯托:烏云密布,涼風颼颼。身單影孤的女主人公心事重重,正想要挑燈寫點什么,卻不知從何說起,只有長嘆一聲,這一聲沒想到竟吹滅了燈。在讀者閱讀的苦笑中,作者用夸張的手法將女主人公的千愁萬苦化為了吹滅銀燈的一聲長嘆。
(三)嘆世之悲
在馬致遠的散曲中,嘆世歸隱之作最多,既有“老了棟梁材”、“恨無上天梯”的失意感慨,又有“白發(fā)勸東籬,西村最好幽棲”的隱逸思想,表現(xiàn)了當時文人仕隱交織的矛盾心理和憤世嫉俗的感情。他的嘆世之作更是充滿悲情。如:
天將暮,雪亂舞,半梅花半飄柳絮,江上晚來堪畫處,釣魚人一蓑歸去。
([雙調(diào)·壽陽曲]《江天暮雪》)
這首曲子實是從晚唐詩人鄭谷的《雪中偶題》中化用而來的,但同時馬致遠加入了親身感受,重新進行了構(gòu)思。作品在語言上更注重了散曲的特點:“天將暮,雪亂舞”完全口語化了;在取景上舍棄了原來的僧舍歌樓,讓釣魚人直接外于“半梅花半飄柳絮”的江上風雪之中,突出了當時獨特的環(huán)境;而“釣魚人一蓑歸去”包含一種淡淡的哀怨。再如:“思今日,想去年,依舊綠楊庭院。桃花嫣然三月天,只不見去年人面?!保ǎ垭p調(diào)·壽陽曲]《洞庭秋月》)雖有崔護《題都城南莊》的詩意,但用通俗明白的語言,表達了睹物思人的感情。至于“琉璃鐘,琥珀濃,細腰舞,皓齒歌”([南呂·四塊玉]《嘆世》)則賦予其更加典雅的詩意色彩。作為一個有抱負的知識分子,懷才不遇對于馬致遠來說是極度憤懣的,看破世情的他通過這幾篇作品所表現(xiàn)出來的憤世、厭世、避世思想就顯而易見。
再看看[南呂·四塊玉]《紫芝路》:
青草畔有收酪牛,黑河邊有扇尾羊,他只是思故鄉(xiāng)。
昭君出塞是不幸的,這里用“青”、“黑”兩個冷色調(diào)的字——一般冷色給人以凄涼冷酷之感——形容兩個地名,描寫當時的環(huán)境,正是為了表達她面對胡邊只是“思故鄉(xiāng)”的哀愁心情,其中流露出的也是一種悲涼的情狀。
馬致遠的散曲不僅是上述的幾曲中有如此悲情,而且在《東籬樂府》中,無論是哪一首作品,都有幾縷淡淡的哀愁,凸顯當時悲愴的心境??梢哉f他的散曲無時無刻不充滿著悲情,然而作者并不是赤裸裸地把“悲情”二字凸顯在作品中,而是通過不同的意象營造悲涼的氛圍,含蓄地表現(xiàn)出散曲中所散發(fā)出來的幾許悲意。
馬致遠的散曲之所以充溢著悲劇情懷,原因有二。其一,受之前傳統(tǒng)的文學審美風格的影響。作為中國文學的兩個源頭——詩與騷,一個孱有苦水,一個充滿悲哀。因此,眾多文學家都在自覺或不自覺地傳承,他們的作品便都蘊含哀怨苦澀的滋味。唐詩、宋詞是這樣,元曲也不例外。這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不謀而合。從孔子以后,中國文人總希望在官場中可以有一席之地,而文學便是政治的輔助,兩者之間存在一種互補的關(guān)系。當政治上得意,文學就成了其次;當政治成了其次,文人們就會通過一系列作品發(fā)泄內(nèi)心的悲怨與感傷。正是這種主次關(guān)系時常變幻,才使文人的悲愴與感傷日漸積累,其詩歌等作品就奠定了悲涼的基調(diào)。在元代,此種矛盾愈演愈烈,也許正是如此,馬致遠的散曲才更具獨特的魅力。
其二,獨特的生命體驗造就了作者獨特的心境。這和元代的政治、文化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外族入主中原,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發(fā)生了巨大變化;統(tǒng)治者實行種族歧視,許多元代士子遭歧視,受輕賤,變成了社會的棄兒,嚴峻殘酷的現(xiàn)實逼迫他們對歷史和人生等重新進行認真思索,他們別無選擇,只有到傳統(tǒng)隱士文化中尋找精神家園。
馬致遠亦是如此,他企圖從大自然中獲得慰藉,從親身感受出發(fā),贊美大自然,歌頌大好河山,于是“枯藤老樹”便成為其筆下的景中情,畫中意。
馬致遠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同中國其他時代的許多文人一樣退居山林,其思想深受道教的影響,以宗教的方式釋放自我,尋求心理平衡,走上了由仕而隱的過程。其實他的這種歸隱避世的悲情是對社會對現(xiàn)實不滿的一種釋放。
“他(指馬致遠)的散曲風格豪放灑脫,語言本色清俊,帶有較多的封建文人的氣息,是散曲從勾欄演唱逐漸向文人自我陶寫之作轉(zhuǎn)化的產(chǎn)物”[4]P302。馬致遠的散曲和他的雜劇的曲文一樣,充滿強烈的抒情性,滲透著作者強烈的思想感情。他兼有關(guān)漢卿的豪放和王實甫的文采,文辭典雅清麗,灑脫激揚,其作品雅俗皆宜,俗不失之粗,雅不失之趣,真可謂“文而不文,俗而不俗”,隨心所欲,無不適意。馬致遠就是以這樣一種深遠的意境、超脫的氣韻、本色的風格的悲情覆蓋其散曲之中,他的作品更加動人心性,在中國文學史上更具光彩。
[1]朱萬曙.論朱權(quán)的戲曲創(chuàng)作與理論貢獻[J].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4).
[2]王國維.宋元戲曲考[A].王國維戲曲論文集[C].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4.
[3]隋樹森.全元散曲簡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4]游國恩.中國文學史(第三冊)[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