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成會 吳麗麗
由兩極到中介:吉登斯對社會福利理念的反思與重構
盧成會 吳麗麗
對社會福利理念的反思與重構是吉登斯社會理論研究成果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在繼承和吸收社會市場經濟理論的基礎上,對傳統(tǒng)左派和右派所倡導的社會福利理念進行了清理性批判,并指出傳統(tǒng)左派和右派社會福利理論存在的局限性。與此同時,吉登斯在分析、批判、清理和概況左右兩派社會福利理念、理論的基礎上,結合當時社會福利制度實踐面臨的重大問題,對社會福利理念進行了重新反思與構建,提出了介乎于左右兩派之間的社會福利主張,即“中間道路”。吉登斯對社會福利理念的反思與重構,不僅打破了傳統(tǒng)左右兩派社會福利理念的束縛,也為西方社會福利制度變革提供了重要的理論與方法支撐,對世界范圍內社會福利制度的發(fā)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吉登斯;社會福利理念;反思與重構
社會福利理念問題,是社會福利政策實踐和理論研究無法回避的問題,它不僅制約著社會福利政策的具體實踐,同時也決定著我們對社會福利政策的態(tài)度及理解。因而,如何認識社會福利理念問題,在社會福利理論研究與實踐中具有無可置疑的重要性。“科學理念的確立優(yōu)先于制度的設計,合理的制度設計優(yōu)先于技術方案的選擇,是建設社會福利體系的一條基本邏輯?!?鄭功成:《中國社會保障改革與發(fā)展戰(zhàn)略》,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1頁。20世紀80年代,西方國家社會福利制度普遍陷入危機而難以為繼,從而證實傳統(tǒng)左派與右派社會福利理念存在著巨大缺陷,西方國家迫切需要新的理念引領社會福利制度發(fā)展。在這一背景下,吉登斯對傳統(tǒng)左派和右派社會福利理念進行了清理性批判,并提出了介乎于左右兩派之間的中間道路主張,為西方社會福利制度變革和發(fā)展提供了新的切入點。吉登斯的中間道路社會福利理念,雖然在各國實踐中存在一定差異,但主張放棄極端激進性或保守性的福利理念,實行介于兩者之間具有調和性色彩的“中性”社會福利理念,成為各國社會福利改革的首選理念。因此,系統(tǒng)研究吉登斯的社會福利理念,對我們理解西方社會福利制度改革,規(guī)范我國社會福利制度發(fā)展具有重要的理論與實踐意義。
從社會福利理念的歷史演變來看,20世紀70年代末,西方社會福利理念選擇面臨著嚴重的爭議與沖突,一方面,社會民主主義主張的階級合作、經濟干預、充分福利等社會福利理念實踐面臨著巨大危機和挑戰(zhàn);另一方面,新自由主義極力鼓吹的私營化、市場化、去福利化等社會福利理念甚囂塵上;此外在兩者之間還出現(xiàn)了新古典主義、社會市場經濟等眾多流派,一時間社會福利理念該何去何從成為了大家聚焦的熱點。在這種背景下,吉登斯對政治價值、平等、階級理論等進行了重新的反思,提出了自己獨到見解,進而奠定中間道路社會福利理念的理論基礎。
(一)吉登斯對政治價值的理解
吉登斯對政治價值的理解,主要集中在《超越左與右——激進政治的未來》《第三條道路——社會民主主義的復興》等論著中,他認為社會民主主義和新自由主義在政治價值上都存在著明顯的缺陷,兩者都不能合理有效地解決人類社會出現(xiàn)的新問題,都會給人類社會造成危害。吉登斯指出:“在全球化進程中,社會民主主義陷入了困境,它不斷調整自己對市場的態(tài)度,悄悄地接受了市場,不斷地向右傾斜;而自由主義市場制造了新的風險和不確定性,并忽視了市場本身的社會基礎?!?彭華民:《西方社會福利理論前沿——論國家、社會、體制與政策》,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12年,第132頁。吉登斯認為要超越社會民主主義和新自由主義政治價值的局限性,就必須對兩者進行整合、彌補和修復,通過“第三條道路”方式應對人類社會出現(xiàn)的新問題。“第三條道路的意義在于,它試圖超越老派的社會民主主義和新自由主義?!?吉登斯:《第三條道路——社會民主主義的復興》,鄭戈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27頁。吉登斯認為第三條道路的政治價值在于,幫助社會成員在當代社會變革與人為不確定性環(huán)境中找到自己的發(fā)展方向?!暗谌龡l道路政治的總目標是,幫助公民在重大變革中找到自己的方向。”*吉登斯:《第三條道路——社會民主主義的復興》,鄭戈譯,第132頁。他認為第三條道路對于政治價值的理解,可以擺脫傳統(tǒng)左右兩派政治價值束縛,重新振興現(xiàn)代社會民主主義道路。
吉登斯認為要解決西方福利國家制度實踐中出現(xiàn)的財政赤字、福利依賴、失業(yè)嚴重等問題,就必須放棄左右兩派之間的政治價值對立,并通過整合、修正和彌補的方式把左右兩派的政治價值主張融合在一起,使其形成一個全新的、全體社會成員都能夠接受的普遍性政治價值。一方面,人類社會應擺脫解放政治,建立認同政治和選擇政治。他認為解放政治只關心制度或體制,忽視了依存和團結的重要性,因而應建立起包含社會生活的選擇政治或認同政治?!白笥抑g的爭論對許多普通人來說之所以變得如此枯燥無味,原因是他們完全不涉及這些新的行為領域?!?吉登斯:《超越左與右——激進政治的未來》,李惠斌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70頁。另一方面,要用能動性政治解決左右兩派之間對國家與市場、社會關系理解的矛盾。吉登斯認為左右兩派對國家與市場、社會關系的理解不僅無法解決現(xiàn)有社會問題,還會衍生出新的社會問題。他認為,我們可以通過建立以積極信任為基礎的能動性政治,實現(xiàn)國家與市場、社會的有效結合,推動社會問題的解決?!澳軇有哉问乾F(xiàn)在有效地解決貧困和社會排斥問題的主要手段。”*吉登斯:《超越左與右——激進政治的未來》,李惠斌譯,第21頁。
(二)吉登斯對福利國家的認識
20世紀70年代末,西方福利國家普遍陷入危機之中,社會福利成為了爭議較為激烈的社會問題,這時吉登斯也對福利國家進行了系統(tǒng)的反思,并形成了鮮明獨到的個人觀點。首先,吉登斯認為福利國家是兩種社會主義流派張力的結合,它既無法保持工人階級的社會地位,也不能實現(xiàn)政府的有效治理?!案@麢嗍请A級劃分的支點和各種結構沖突的中心,而不會消解或緩沖它們?!?吉登斯:《超越左與右——激進政治的未來》,李惠斌譯,第58頁。吉登斯對馬歇爾和克羅斯蘭福利國家思想進行了分析,并指出從改良社會主義和公民權利視域解釋福利國家觀點存在著嚴重的局限性和脆弱性?!胺蓹嗬驼螜嗬荒茏鳛榧榷ǖ纳鐣嗬A;全球經濟競爭使福利國家作為再分配機制的嘗試比以前更加困難;福利國家管理機構必然變得僵化和非人格化;等?!?吉登斯:《超越左與右——激進政治的未來》,李惠斌譯,第88頁。其次,吉登斯認為,福利國家的結構性來源主要有三個,即工業(yè)中的有償勞動、實現(xiàn)國家穩(wěn)定的愿望、風險管理計劃。吉登斯認為,二戰(zhàn)后社會主義者及工人組織按照社會主義思想重新解釋福利國家,通過對經濟的控制和管理來追求更加公平的分配結果,福利國家逐漸成為社會階級、階層之間較量和妥協(xié)的產物。再次,吉登斯認為,西方福利國家危機與經濟全球化有著密切的關系,全球化不僅沖擊了西方福利國家的物質基礎,也打碎了西方福利國家把私人財富等同于國家財富的信念。最后,吉登斯認為,福利國家面臨的危機不是財務危機,而是風險管理危機,因而他提出了積極福利概念。他認為理想的政府應該鼓勵社會成員去追求幸福,而不是追逐個人福利。如他提出“把每個消極的概念都置換成積極的:變匱乏為自主,變疾病為健康,變無知為教育,變悲慘為幸福,變懶惰為創(chuàng)造?!?吉登斯:《第三條道路——社會民主主義的復興》,鄭戈譯,第132頁。
(三)吉登斯對平等的闡釋
吉登斯認為福利國家追求的結果平等不但沒有實現(xiàn),反而加劇了社會貧富的差距。“福利國家還沒有成功地把資源從更富裕的團體手中轉移到窮人手中,一些國家的貧富差距反而不斷擴大?!?吉登斯:《超越左與右——激進政治的未來》,李惠斌譯,第147頁因而,吉登斯認為無論是在工業(yè)社會還是其他社會,要成功消除貧困推動社會平等,就必須構建起一種平等的能動性模式。一方面,吉登斯認為社會成員貧困的根源是機會及自我實現(xiàn)的缺失,它不但表現(xiàn)在窮人身上,同時也表現(xiàn)在富裕階層身上。因此,解決貧困實現(xiàn)平等的手段不只是把富人的財富轉移到窮人手中,而是要為他們提供自我實現(xiàn)的機會,尤其是教育機會。另一方面,吉登斯認為平等是一種社會包容。吉登斯在其專著《第三條道路——社會民主主義的復興》中將新政治時期的平等界定為包容性,把不平等視為排斥性。顯然,與傳統(tǒng)社會福利平等理念強調結果平等不同,吉登斯更加強調尊嚴、安全感、自我實現(xiàn)等平等的重要性,即他更加看重起點平等。因此,吉登斯將平等與機會、能力等的分配緊密聯(lián)系起來,認為平等的核心內涵不是對社會財富進行再次分配,而是為每個社會成員提供終身的發(fā)展機會。
從吉登斯對政治價值、福利國家、社會平等的觀點考察來看,他既放棄了左派社會福利理論追求普遍平等的觀念和方式,又與右派社會福利理論主張限制福利、推行市場經濟原則存在顯著不同。他似乎想在堅持平等和社會公正的基礎上,擺脫西方福利國家危機帶來的負面影響,為西方社會福利發(fā)展找到新的理論依據及支撐。他在反思傳統(tǒng)社會福利理念的基礎上,開始著手探索西方福利國家的改革,并形成了超越傳統(tǒng)左右社會福利理念的全新觀點,即“中間道路”。
(一)從福利國家到積極福利
吉登斯在系統(tǒng)剖析西方福利國家危機產生根源的基礎上,提出了構建積極社會福利的設想,他指出傳統(tǒng)西方福利國家是一種消極的福利,它主要根據外部風險來組建應對體系,用以解決已經發(fā)生的社會問題,從而在實踐中表現(xiàn)出較大的被動性。所以從西方福利國家的本質看,它是想通過社會財富的再分配來解決社會成員的生存風險,其目標是維持社會成員的生存安全,其手段一般是通過發(fā)放現(xiàn)金和實物的方式實現(xiàn),而由此生成的往往是消極的福利政策。吉登斯認為理想的社會福利不應該局限于追求社會成員的生存安全,而是鼓勵他們追求幸福,其目標是通過促進社會成員生存能力的提升來應對社會風險。因而,與福利國家相比積極福利具有兩方面顯著特點。一方面,相對于傳統(tǒng)社會福利強調事后風險分配機制的設計,積極福利則更加重視事先預防方法的構建,從而到達降低社會成員出現(xiàn)社會風險的幾率?!氨仨殧[脫把預后關懷作為解決風險的主要手段以及對它的依賴?!?吉登斯:《超越左與右——激進政治的未來》,李惠斌譯,第141頁。另一方面,相對于傳統(tǒng)福利國家而言,積極福利認為福利的本質不僅是一個經濟學范疇,而且還是一個心理學范疇,它不僅關乎社會成員的生存安全,同時也制約著社會成員尊嚴、自我實現(xiàn)、愛等內容的獲得。也就是說,傳統(tǒng)福利國家可以通過物質財富再分配滿足社會成員的生存需求,但卻無法滿足社會成員的心理和精神需求。因而,吉登斯認為積極福利不僅關注社會成員生存安全的滿足,同時也重視社會成員心理利益的培育。
吉登斯認為傳統(tǒng)福利國家存在結構性缺陷、不能很好的應對不穩(wěn)定風險、風險管理危機等弊端,這些弊端不僅引起西方福利國家普遍陷入危機之中不能自拔,而且還造成了官僚機構的膨脹,導致社會財富的巨大浪費。為了克服傳統(tǒng)福利國家存在的弊端,使西方福利國家走出危機,吉登斯提出了積極福利的構想,其內容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組成。首先,積極福利目標是社會成員的成長和發(fā)展。也就是說通過強化社會成員的自尊、信心等,使其能夠主動、積極的應對社會風險帶來的挑戰(zhàn),從而完成自我實現(xiàn)。“積極福利的目標是人為風險而非外部風險,目的是培養(yǎng)自發(fā)地帶有目的的自我?!?吉登斯:《超越左與右——激進政治的未來》,李惠斌譯,第149頁。其次,積極福利注重參與主體之間的合作。吉登斯認為積極的社會福利政策不再是單純的國家責任,而是個人、企業(yè)、國家、以及其他參與主體共同的事業(yè),要通過各個參與主體之間的通力合作來化解人類社會風險困擾。再次,積極福利重視社會成員精神狀態(tài)的培育。積極福利以追求社會成員的幸福為目標,它不僅關心社會成員的物質財富供給,更重視對社會成員精神狀態(tài)的培育。通過積極福利的實施,為社會成員心理發(fā)展提供有利的外部環(huán)境,推動社會成員全面幸福的實現(xiàn)。最后,積極福利強調風險管理。吉登斯認為福利國家面臨的危機不是財務危機,而是風險管理危機,建立有效的風險管理機制不僅可以預防社會成員免受各種風險侵犯,同時也能減少社會資源的浪費。
(二)從追求公平到責權平衡
吉登斯在系統(tǒng)闡述積極福利理念的基礎上,又提出了責權平衡的社會福利發(fā)展理念,從而扭轉了傳統(tǒng)福利國家一味追求社會公平而忽視個人責任的觀念。吉登斯認為,西方福利國家對社會公平的單一追求和對社會成員責任的忽視,導致社會福利政策實施中權利與義務關系的割裂,不僅給社會福利政策持續(xù)發(fā)展埋下了隱患,也為滋生福利依賴創(chuàng)造了條件。當然,吉登斯也反對新自由主義者只強調個人責任,忽視公民權利的主張,他認為這既可能造成社會的動蕩與不安,也不符合人類社會的文明要求。因此,吉登斯主張社會福利政策的實施應遵循權利與義務的統(tǒng)一,強調責任與權利的平衡。他認為無責任即無權利不僅適應于社會福利政策的受益群體,而且適用于所有社會成員。在他看來,我們不應該把社會福利體系單純地理解為社會的“穩(wěn)定器”“安全網”,僅僅把它視為滿足社會成員生存安全的一種再分配工具,長此以往社會福利政策必然會產生消極負面的影響,引起社會的分化?!皯?zhàn)后福利國家的一個最重要的結構弱點是推進經濟效能和嘗試進行再分配之間的緊張關系,福利制度不僅證明了不可能實現(xiàn)財政和收入的再分配,福利國家在某種意義上實際成為了幫助擴大中產階級利益的手段?!?吉登斯:《超越左與右——激進政治的未來》,李惠斌譯,第113頁。他認為只有建立惠及所有社會成員的福利政策才能形成共同的道德,才能實現(xiàn)社會福利政策的持續(xù)穩(wěn)定發(fā)展。
吉登斯認為,為了彌合傳統(tǒng)福利國家造成的權力與義務割裂,應當吸收一些右派社會福利理念對福利國家提出的某些批判,重新界定和平衡社會福利政策實施中權利與義務之間的關系。他指出傳統(tǒng)福利國家一味的強調國家責任,而忽視個人責任,造成社會成員福利依賴、個人自由空間不足、社會福利機構膨脹等弊端,這不僅違背了社會福利政策設計的美好意愿,同時也使福利國家普遍陷入財政危機難以自拔,福利國家的持續(xù)發(fā)展面臨嚴重挑戰(zhàn)。在吉登斯看來,福利國家弊端的存在不應該成為我們放棄社會福利政策的障礙,而應該把它看成重構福利國家的理由。他認為福利國家應放棄追求普遍平等的觀念和方式,注意責任與義務的平衡,有效的將“有條件的福利”引進到社會福利政策的實施中,包括培訓責任、工作責任、繳費責任等。吉登斯“無責任即無權利”社會福利政策理念,實質上是對傳統(tǒng)福利國家主導的權力與義務進行矯正的一種方式,同時也為吸收一些新自由主義社會福利理論找到借口。一方面,它給社會成員享受社會福利政策設置了嚴格的資格條件,使社會福利政策具有了很大的限制性。另一方面,它將效率理念又重新注入到社會公平之中,推動社會福利政策實施中權利與責任的平衡。
(三)從福利國家到社會投資
20世紀90年代以后,左右派社會福利理念被證明失敗,西方社會福利政策究竟該何去何從,成為了困擾西方福利國家的主要難題。吉登斯認為西方福利國家模式確立后,便形成了一套固定的封閉循環(huán)系統(tǒng),在這個封閉的系統(tǒng)中,社會成員的預期目標被鎖定,并且產生了固定的受益利益群體,即使福利國家模式深陷危機之中,他們也不情愿接受福利國家的改革,并不遺余力地維護這一模式。因而,對于福利國家來講,實現(xiàn)社會福利制度改革將舉步維艱,他認為西方福利國家危機的解決,只有依靠合理的切入點與激進的改革綱領才能實現(xiàn)。吉登斯認為,當今社會已進入風險不確定時代,建立在外部風險基礎上的傳統(tǒng)福利國家已難以滿足時代的需要,應以“社會投資國家”為切入點來解決西方福利國家危機。吉登斯指出,西方福利國家必須辯證的對待風險與安全的關系,使社會成員個人變成負責的風險承擔者。也就是說,個人責任是社會和國家發(fā)展的重要基礎,建立社會福利政策的目的不應是消除個人責任,而是通過社會福利政策促進社會成員更好的成長及自我完善,從而更好的服務于國家和社會。與此相適應,吉登斯主張積極的福利應給個人責任留下一定的空間,允許一些不平等現(xiàn)象存在,以促進社會成員努力。因而,相對傳統(tǒng)福利國家,積極福利主張將更多的資源用于社會成員的發(fā)展?!吧鐣顿Y國家的原則是,在任何可能的情況下都不直接給予社會成員利益,而是將資源投資于人力資本?!?吉登斯:《失控的世界:全球化如何塑造我們的生活》,周紅云譯,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102頁。
在福利國家向社會投資國家轉變的具體路徑上,吉登斯認為積極福利應超越傳統(tǒng)福利國家階級妥協(xié)的局限性,讓社會福利政策惠及到全體社會成員,而不是某一特定階層,從而防止社會成員間的對立和分化。同時他又指出,積極福利不再是政府一家的事情,它是全社會成員的共同事業(yè),個人、政府、企業(yè)等各個參與主體都要積極地推動社會福利制度的發(fā)展,促進社會福利目標的實現(xiàn)?!案母锖蟮母@麌覒ㄟ^增權,來發(fā)揮各種主體的自主性和責任感,強化公共機構與私人機構的合作?!?林閩鋼:《現(xiàn)代西方社會福利思想:流派與名家》,北京:中國勞動社會保障出版社,2012年,第127頁。具體而言,吉登斯倡導的社會投資國家主要有以下幾個特點。首先,社會投資國家更加強調社會成員的發(fā)展和自我實現(xiàn)。與傳統(tǒng)福利國家重視直接經濟援助不同,社會投資國家更加關注人力資本的投資,通過提升社會成員的教育、技能等來實現(xiàn)自助。其次,社會投資國家不僅關注弱勢群體的社會福利需求,同時也關注富人對社會福利的基本訴求。社會投資國家推動福利國家向福利社會轉變,將社會福利政策對象擴展為全體社會成員。再次,社會投資國家重視各個部門之間的合作。社會福利不再是國家一個主體的事情,它變成了全社會共同的事業(yè),強調要通過各個參與主體的共同合作推動社會福利事業(yè)的發(fā)展。最后,社會投資國家更加重視區(qū)域間社會福利需求的差異性,提出讓地方政府在社會福利政策的實施中扮演主導者,實現(xiàn)社會福利供給效用的最大化。吉登斯社會投資國家理念對西方福利國家的改革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成為西方福利國家推動社會福利改革的重要理論支撐。
吉登斯對社會福利理念的反思與重構具有整體性。他圍繞“中間道路”原則不僅設計出超越傳統(tǒng)左與右社會福利理念的宏觀理論框架,而且還提出了改革傳統(tǒng)福利國家的具體切入點和基本設想??v觀吉登斯社會福利理念的基本內容及反思與重構過程,難免會發(fā)現(xiàn)許多不足及局限性,但作為與西方福利國家現(xiàn)實接軌的重要理論成果,它直接奠定了福利國家調整和改革的理論基礎,對世界范圍內社會福利政策的發(fā)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雖然,我國社會福利發(fā)展與西方國家存在較大差異,我們無法用吉登斯所提出的“中間道路”直接詮釋和解決社會福利中遇到的問題,但與西方福利國家一樣的是,目前我國社會福利制度也處于調整和改革期,社會福利政策該何去何從也是困擾我們的重要問題,那么吉登斯對社會福利理念的反思與重構對中國有什么樣的啟示呢?必然就成為我們需要面對和思考的問題。
(一)社會福利發(fā)展要處理好公平與效率關系
吉登斯對社會福利理念的反思與重構告訴我們,社會福利政策的實施一定要處理好公平與效率之間的關系,較高社會效率和較完善社會福利體系的有效結合,才是實現(xiàn)社會福利政策和國家持續(xù)發(fā)展的前提,兩者互為條件,缺一不可。即是說,西方福利國家的實踐證明,在社會福利體系的建設中只有同時兼顧好公平和效率,保持社會公平與市場效率的一致性,才能實現(xiàn)經濟和社會福利政策的持續(xù)發(fā)展,否則必將削弱社會發(fā)展動力或產生社會福利危機。與西方福利國家相比,我國社會福利整體水平較低,且分配存在嚴重失衡,社會福利供給還不能滿足社會成員的基本需求,特別是弱勢社會群體的需求。顯然,我國社會福利調整與改革最急需解決的問題主要有兩方面構成,一方面是如何提升我國社會福利供給的整體水平,普遍滿足人民群眾的基本社會福利訴求。另一方面是如何有效治理我國日益嚴重的社會福利分化問題,推動社會福利配置的均衡化。然而西方發(fā)達國家的經驗告訴我們,要解決好這兩個方面的問題,就必須協(xié)調好公平與效率之間的關系。
當然,我國作為社會主義制度國家,在公平與效率關系選擇上,不能完全照搬西方價值理念指導社會福利實踐,而應在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的指導下,汲取西方社會福利理論中的合理因素,解決好社會福利發(fā)展中公平與效率的關系問題,從而更好地規(guī)范和引導社會福利事業(yè)的發(fā)展。通過公平和效率關系調整克服傳統(tǒng)福利制度的內在缺陷,預防社會福利發(fā)展異化,更好地滿足人民群眾的社會福利訴求。然而,要協(xié)調好公平與效率的關系,達到或實現(xiàn)既定目標,就要重點處理好以下幾個方面的問題。首先,要處理好國家和個人責任不足的問題。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個人、政府長期都在致力于經濟利益的增長,從而忽視了個人、社會、政府對他人的責任感,即社會福利的建設。因而,現(xiàn)在我們應該復興個人、社會和政府對他人的責任感,把社會福利事業(yè)的發(fā)展視為大家共同的責任。其次,要推動社會福利體系由“特惠”向“普惠”轉變。目前來看,我國社會福利供給存在著嚴重的不平衡,城鄉(xiāng)之間、區(qū)域之間、職業(yè)群體之間的社會福利水平差異巨大,因而,我們應從彌補社會福利體系的缺失出發(fā),構建覆蓋全體社會成員的福利體系,循環(huán)推進社會福利向“普惠”發(fā)展,在確保人民群眾生存安全的基礎上,不斷提升人民生活的幸福度。最后,要把握好社會福利水平“度”的問題。西方福利國家發(fā)展經驗證明,社會福利存在著較強的剛性特征,這就要求我們要科學的處理好社會福利水平“度”的問題。我國社會福利水平不宜過高,但也不能過低,社會福利水平的選擇要與國家綜合發(fā)展實力及經濟增長速度相一致,既能滿足社會成員基本訴求,又能推動社會經濟持續(xù)發(fā)展。
(二)社會福利構建要確立合理的目標體系
從西方發(fā)達國家社會福利發(fā)展過程和吉登斯對其的反思來看,西方國家比較看重社會福利政策的外在價值,建立、調整社會福利制度的終極目標是維護資產階級政治統(tǒng)治的穩(wěn)定及延續(xù)。例如,西方社會福利建立之初最主要的目標是防止工人運動和抵御馬克思主義傳播;建立福利國家是為了更好地對抗社會主義陣營,凸顯資本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優(yōu)越性;等。因而,資本主義福利體系發(fā)展存在著難以克服的弊端。顯然,我國作為社會主義制度國家,與西方國家不同,我們應該更看重社會福利體系的內在價值,建立、調整社會福利制度的終極目標是為了更好地滿足人民的基本需求,推動人民自由全面發(fā)展實現(xiàn)。然而,改革開放后很長一段時期內,我國社會福利體系建設表現(xiàn)出強烈的經濟目標取向,社會福利政策成為了經濟改革的配套措施,導致社會福利發(fā)展出現(xiàn)了嚴重異化,這不僅違背了社會主義制度的核心價值取向,同時也背離了社會福利發(fā)展的基本規(guī)律。因此,我國社會福利發(fā)展應盡快擺脫對西方福利發(fā)展思維邏輯的依賴,尤其是基礎理論與價值理念的依賴,盡早地確立起科學合理的社會福利目標體系,更好地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社會福利需求。
吉登斯對西方社會福利理念的反思與重構告訴我們,在社會福利調整和改革過程中,建立科學合理的目標體系,不僅關系著社會福利政策的持續(xù)健康發(fā)展,也涉及到每個社會成員的根本利益。因而,在我國社會福利的發(fā)展中,我們必須將實現(xiàn)社會福利目標體系的合理化放到突出位置。應當指出的是,社會福利目標體系的確立,一定要從我國特定的政治、經濟、文化、歷史等背景出發(fā),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發(fā)揮社會福利的積極功能。結合我國的具體實際,研究認為,我國社會福利目標體系的確立,一定要協(xié)調好以下幾個方面的關系。首先,社會福利目標體系一定要與社會主義制度核心價值保持一致。也就是說,我國作為社會主義制度國家,社會福利目標體系的確立應自覺接受馬克思理論規(guī)范和指導,確保社會福利政策能夠更好地服務于人民群眾。其次,社會福利目標體系一定要重視人民群眾的生存和發(fā)展權利。社會福利目標的制定,不僅要維護好社會的穩(wěn)定和經濟的發(fā)展,更要滿足人民群眾的生存和發(fā)展訴求,確保社會福利發(fā)展更加符合人類社會的基本要求。最后,社會福利目標體系一定要尊重自身的發(fā)展規(guī)律。社會福利自身發(fā)展規(guī)律是客觀存在的,任何國家和個人都必須尊重,否則必將難以實現(xiàn)社會福利制度的持續(xù)健康發(fā)展。
(三)社會福利設計要注重積極社會功能發(fā)揮
從西方發(fā)達國家社會福利發(fā)展過程和吉登斯對其的反思來看,注重積極社會功能的發(fā)揮既是各國社會福利實踐的一個主要經驗,也是社會福利發(fā)展的一條重要規(guī)律?!吧鐣U现贫鹊膶嵺`證明,社會保障制度既具有增強社會合理的積極功能,也具有導致社會分裂的消極影響,只有合理的社會保障制度才能增強社會合理、促進社會和諧的積極功能,而不合理的社會保障制度將產生導致社會分裂和社會不和諧的消極影響。”*丁建定:《西方國家社會保障制度史》,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年,第385頁。顯然,在社會福利體系的設計中,只有堅持發(fā)揮社會福利政策的積極社會功能,才能有效引導社會、經濟、政治等方面的持續(xù)健康發(fā)展。因而,積極社會功能的發(fā)揮也逐漸成為,評價當代社會福利政策是否有效的主要標準。我國作為社會主義制度國家,更應該重視社會福利政策積極社會功能的發(fā)揮,消除社會福利實施過程中存在的歧視現(xiàn)象,提升人民的生活質量、增進人民的福祉,切實維護好人民群眾的尊嚴。
然而,受歷史及綜合國力的制約,我國城鄉(xiāng)之間、職業(yè)群體之間和區(qū)域之間的社會福利供給存在著嚴重失衡,這些問題不但抵消了社會經濟發(fā)展的成就,而且日益引起社會成員的普遍不滿,影響著社會福利政策積極社會功能的發(fā)揮。因此,在社會福利體系的調整與改革中,我們應盡快建立能夠實現(xiàn)共同富裕的社會福利政策,推動福利政策積極社會功能的發(fā)揮,使全體社會成員過上幸福、體面、尊嚴的生活。研究認為要實現(xiàn)這一目標,就必須解決好以下幾個方面的問題。首先,要重視社會福利發(fā)展的共享性。社會福利政策作為面向全體社會成員的生存安全保障機制,只有秉承共享的發(fā)展理念,才能真正地保障好人民的生存和發(fā)展,其積極社會功能才能有效發(fā)揮出來。其次,社會福利政策設計要體現(xiàn)出以人為本的理念。社會福利政策設計應當以人為中心,把滿足人民群眾的生存和發(fā)展訴求作為政策實施的終極目標。最后,社會福利發(fā)展要堅持弱者優(yōu)先的原則。也就是說,在社會福利政策的實施過程中,要突出對弱勢群體的關愛和保護,要把弱勢群體的生存質量及狀況作為衡量社會福利體系是否科學的主要標準。
教育部青年基金項目“人口老齡化背景下社會養(yǎng)老保險隱性債務化解路徑研究”(14YJC630091);2017年安徽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重點項目“共享發(fā)展理念下社會保障權益分化治理研究”(SK2017A0088)。
盧成會(1983-),男,吉林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長春 130012),安徽工業(yè)大學公共管理與法學院講師;吳麗麗(1982-),女,博士,安徽工業(yè)大學公共管理與法學院講師(馬鞍山 243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