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昌洲

（西藏民族大學(xué)，陜西 咸陽 712082）

論賈寶玉的真性情

袁昌洲

（西藏民族大學(xué)，陜西 咸陽 712082）

賈寶玉是《紅樓夢》中的典型人物形象之一，賈寶玉的典型性主要體現(xiàn)在他的真性情上，其真性情主要表現(xiàn)在以平等博愛的胸懷盡情于眾女兒，以無限癡情追求屬于自己的愛情，以天真爛漫的童心用情于周圍的自然之物。賈寶玉的真性情主要是受思想和家庭兩個方面的影響形成的。

賈寶玉；紅樓夢；本真性情

1 賈寶玉真性情的體現(xiàn)

《紅樓夢》之所以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具有崇高的地位和影響，就在于作者塑造了一批極具藝術(shù)感染力的人物形象，而賈寶玉是《紅樓夢》中最具藝術(shù)魅力的人物形象之一。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作者寫出了他的本真性情。所謂真性情就是不虛偽，不矯飾，不做作，是人與生俱來的最真實的生存狀態(tài)。只有這樣的人物形象才能引起廣大讀者的共鳴與感動，使讀者獲得精神上的享受。雖然賈寶玉生活在等級森嚴的大家庭，但是他一直保持著赤子之心，不愿受封建禮教的種種約束，追求自由平等。對于大觀園中的眾女兒，他摒棄等級觀念平等相處，對于林黛玉的愛戀至純至性，對于他所看到的一切自然之物飽含深深的情思。賈寶玉當(dāng)之無愧地被稱為真性情之人。下面從幾個方面對賈寶玉真性情的表現(xiàn)進行分析。

1.1 對眾女兒的博愛

賈寶玉的本真性情首先就體現(xiàn)在對眾女兒的博愛上。女孩子的世界天真爛漫，純潔無瑕，她們整日在園中斗草簪花，嬉戲玩耍，從不會像男子一樣費盡心機地想著如何升官發(fā)財，滿足自己心中貪婪的欲望。故而賈寶玉就認為男子濁臭逼人，女子清爽無比，他以自由平等的觀念與女孩子相處，大觀園中的丫鬟都可以成為他的知心朋友。

與賈寶玉關(guān)系最好的是襲人，襲人雖然出身于貧寒家庭，家人在走投無路時，為了幾兩銀子把她賣給了賈府做丫鬟，但是賈寶玉并沒有像府里其他人一樣把襲人當(dāng)做女奴婢使喚，而是把襲人當(dāng)做自己最親近的人，用心交流，愛護有加。作者把賈寶玉尊重女性、愛護女性的赤子之心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第三十回寫到賈寶玉無意間走到薔薇花架下，看見齡官正癡癡地蹲在花下，一遍又一遍地寫著薔字，心里想到：“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說不出來的大心事才這樣，雖然看起來不十分傷心，但是她的心里一定非常的痛苦吧?？此哪觾哼@般單薄，怎么能承受這樣的痛苦呢，如果我要是能替你分擔(dān)些就好了?！奔偃缢麤]有一顆赤子之心，十分尊重女孩子的話，怎么會想到這些呢？“可恨我不能替你分些過來”，通過這句話可以看出寶玉是多么地疼愛這些女孩子。

第四十四回寫賈寶玉為平兒理妝，更加真切地表現(xiàn)出寶玉為那些整日受主人欺辱的女孩子擔(dān)憂的心情。鳳姐看到賈璉和鮑二家的在一起有氣沒地方出就拿平兒出氣，打得平兒滿懷委屈，尋死覓活。寶玉深感不平，他就出來為平兒主持公道，代替賈璉夫婦向受委屈的平兒賠不是，想到平日里賈璉夫婦只知道讓平兒伺候他們，一點兒都不關(guān)心她，受他們欺負的時候，平兒卻依然能盡職盡責(zé)地伺候賈璉夫婦；想到平兒不幸的遭遇，真性情的賈寶玉不禁淚濕青衫。第六十三回，香菱和眾人在園中玩耍，不小心把自己的裙子弄臟了，寶玉讓香菱換上襲人的新裙子，忽又為香菱的悲劇命運慨嘆：香菱從小無親無故，孤苦伶仃，偏偏又被賣給了品行不端的薛蟠，薛蟠娶過夏金桂以后，香菱的日子更不好過，處處受欺負，天真的賈寶玉希望能有個療妒偏方使香菱免遭夏金桂的欺凌。后來金釧兒因為自己的連累跳井自殺，賈寶玉心里感到悲痛與惋惜，在金釧的祭日偷偷地去祭奠，表達自己內(nèi)心的懺悔與懷念。

在女性地位不如男性的封建社會，賈寶玉用平等博愛的情懷對待處于社會最底層的眾女兒， 在對女兒的關(guān)心愛護的過程中，本真性情得以彰顯。

1.2 對黛玉的深愛

在《紅樓夢》中感人至深的莫過于寶黛愛情了，賈寶玉對林黛玉的深愛，展示了人類本真情感最深邃的內(nèi)涵。“寶玉對眾女兒的博愛與對黛玉的專情是不矛盾的。因為博愛，寶玉對黛玉的愛有更豐滿的內(nèi)涵;因為專情，寶玉對眾女兒的友誼才顯得更為摯誠。寶玉本真性情的自我超越，正是在博愛與專情的選擇中不斷反思升華而得以彰顯?！盵1]

第二十回，林黛玉聽說寶玉在寶釵那兒久坐，不禁難過起來。寶玉知道后就去安慰黛玉“我是糊涂，卻明白這兩句話，頭一件，咱們是姑舅姊妹，寶姐姐是兩姨姊妹，論親疏，他比你疏。第二件，你先來，咱們兩個一桌吃，一床睡，長得這么大了，他是才來的，豈有個為他疏你的?！绷主煊襁溃骸拔译y道為叫你疏他?我成個什么人了呢!我為的是我的心?！睂氂竦溃骸拔乙矠榈氖俏业男?，難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蓖ㄟ^這幾句冤家對話，可以看出賈寶玉和林妹妹已心心相印，寶玉早已把林妹妹放在比寶釵更重要的位置，他最愛的是黛玉，不是寶釵。

隨著故事情節(jié)的循序漸進，寶玉對黛玉的愛戀也越來越深。第二十三回，賈寶玉很直接的表達了對林黛玉的愛意，賈寶玉拿《西廂記》里面的主人公說“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第三十六回再次表現(xiàn)出了賈寶玉對林黛玉的這種赤誠真情，寶玉睡在正在做繡花針線的寶釵身邊，黛玉、湘云走到旁邊的時候，夢中的寶玉突然喊叫起來：“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良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钡谖迨貙懕娕畠壕奂跒t湘館敘話，散的時候，賈寶玉總想說一兩句告別的話，卻一時想不起來了，剛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問道：“如今的夜越發(fā)長了，你一夜咳嗽幾次？醒幾遍？”這問題看似平淡，卻融入了非同一般的貼心關(guān)愛。第五十七回寫紫鵑為了試探寶玉對黛玉的感情深不深，故意騙他說，黛玉將要回蘇州老家，對于一直癡情于黛玉的寶玉來說，此話又如晴天霹靂，本來他已夠癡呆了，這句話對他刺激更大，頓時目瞪口呆，甚至發(fā)展到“兩個眼珠兒直直的起來，皆不知覺”。即使黛玉死后，寶玉被迫與寶釵結(jié)為連理，心中依然深愛著林妹妹，如第一百零八回寫襲人和寶玉在回去睡覺的路上，故意不讓寶玉路過瀟湘館以免寶玉傷心，而寶玉盡管有些癡呆傻氣，但他一直忘不掉林黛玉，越發(fā)想走進瀟湘館看他的林妹妹，聽到里面有哭聲，知是黛玉魂靈，痛哭涕零。

“寶玉對愛的對象的自我抉擇，在抉擇中不斷升華愛的體驗，并以‘發(fā)泄一盡’的勢能彰顯無比深摯的愛情，這也是《紅樓夢》呈現(xiàn)人類本真情感最動人心魄之所在。”[2]

1.3 對自然之物的憐愛

久受世俗社會熏染的人是理解不了賈寶玉為何那么憐愛無情之物的，因為他們做不到像賈寶玉一樣不虛偽、不矯飾、不做作，他們的本真之心早已在追求自己利益的過程中喪失殆盡，他們只看到功名富貴，感受不到這些存在于自己周圍的自然物的變化。而賈寶玉通過一些在他們看來似傻如狂的行為，展現(xiàn)了人類本真情感最寬廣的胸懷。

自然界的一切鳥木蟲魚都能引起他的無限遐思。春天的時候花兒落了，站在枝頭的鳥兒亂啼，在其他人眼里是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了，然而這些事情卻能引起賈寶玉的無限感傷，讓他想起許多人、許多事情來。第二十三回寫他坐在沁芳閘橋邊欣賞美文《會真記》，忽然一陣風(fēng)吹來，吹得桃花滿地都是，正因為賈寶玉有一顆仁愛之心，惜花、愛花，所以他恐怕自己的腳步踏污了那些芳香而美麗的花瓣，就用自己干凈的衣服兜了那些落在地上的鮮艷芬芳的花瓣，把它們?nèi)鲞M池子里，讓花瓣隨著溪水流出沁芳閘去。如第五十八回中，他病后煩悶，突然想出去散步，當(dāng)他走到沁芳橋時，看到?jīng)]來得及欣賞的杏花早已敗落，便覺得把美麗的杏花辜負了，因此望著結(jié)出的小杏子，勾起了他許多傷心事，只管獨自坐在石頭上對著杏樹流淚嘆息。正嘆息時，忽然一個雀兒飛來，落在樹枝上亂啼，寶玉又發(fā)了呆性，心下想道：“這雀兒必定是杏花開時它曾來過，今見無花空有葉子，故也亂啼，這聲韻必是啼哭之聲，可惜公冶長不在眼前，不能問他。但不知明年再發(fā)時，這雀兒可還記得飛到這里與杏花一會了?”第七十回他因姐姐賈迎春婚姻的不幸而感傷，每日到紫菱洲一帶排泄心中苦悶，在他眼里軒容寂寞，屏帳倏然，連那岸上的蓼花葦葉和池內(nèi)的翠荇香菱都搖搖落落，一片蕭瑟。在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一直講究天人合一，“《紅樓夢》寫寶玉用情于無情的花木蟲魚，正是在萬物與我為一體視域下，拓展了人類本真情感的領(lǐng)域，體現(xiàn)了人類情感的豐厚深邃，揭示出人類生命存在本真狀態(tài)的無限深廣”[3]。

2 賈寶玉真性情形成的原因

“賈寶玉這個藝術(shù)典型如同現(xiàn)實中的人一樣，他的思想性格是他生活中多方面復(fù)雜條件和因素造成的，在他的具體遭遇和經(jīng)歷里，給予影響，發(fā)生作用，而于不知不覺中形成起來的。”[4]賈寶玉從小就生活在封建貴族大家庭里，難能可貴地沒有受到家庭等級觀念、世俗觀念的影響，之所以如此，既有當(dāng)時社會大環(huán)境的影響，也有家庭環(huán)境的作用。社會影響是因為新思想的出現(xiàn)，家庭環(huán)境是因為祖母的寵愛和他入住大觀園。

2.1 思想因素

首先就是封建社會大環(huán)境的影響。人是社會中的人，人的思想性格的形成與發(fā)展必然受到周圍社會環(huán)境的制約和影響。賈寶玉生活在那個封建思想文化腐朽沒落的朝代，也會被這樣的時代所改變。

賈寶玉的性格的形成與儒家思想的發(fā)展息息相關(guān)。自漢代以來，儒家思想一直是中國古代的統(tǒng)治思想，在孔子創(chuàng)立儒家學(xué)派之初，讀書人就十分重視道德人性，主張君子應(yīng)該通過仁愛之心完善自我，匡世救民?？墒窃谝院蟮陌l(fā)展過程中儒家思想逐步變?yōu)榉饨ň鹘y(tǒng)治人們思想的工具，使人的個性得不到張揚，發(fā)展到清末更是腐朽不堪。一些單純的年輕人追求自己的愛情而不可得，如司棋喜歡表舅兄弟可是由于封建思想的束縛而沒能走到一起，齡官喜歡賈薔也是由于自己卑微的身份而沒有追求自己真愛的自由。賈寶玉在賈府經(jīng)?？吹椒饨ㄋ枷雽τ诩冋娴那嗄昴信你藓?，使他也更加厭惡腐朽的儒家制度。另一方面，在大觀園中賈寶玉閱讀了很多解放人性的書籍，在欣賞莊子《南華經(jīng)》的時候，他深深地被莊子追求率真自然的生活態(tài)度所吸引；在讀《西廂記》《牡丹亭》的時候，被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追求自己至真至性愛情的精神所折服。那些追求真性情、自由的生活狀態(tài)的思想不知不覺在賈寶玉的心中生根發(fā)芽，以致根深蒂固。在思想意識形態(tài)領(lǐng)域，《紅樓夢》中也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思想和新舊思想的相互激蕩，賈寶玉生活在這樣一個新舊思潮激蕩的時代， 在封建大廈將傾、各種矛盾斗爭的過程中，他最早感受到新的時代氣息。這為他的本真思想提供了成長的土壤。

2.2 家庭因素

社會意識形態(tài)領(lǐng)域的新思潮對于他本真性情影響是很小的，因為他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子，他本身的力量是弱小的，無法擺脫封建大家庭的束縛。賈母的種種庇護和他入住大觀園，最終使得賈寶玉有發(fā)展自己天性的機會。

由于賈寶玉出生時的與眾不同，帶有神秘色彩，再加上他聰明乖覺，賈府的兒孫們百個不及他一個，故自幼受賈母寵愛，和賈母生活在一起，嬌生慣養(yǎng)，沒有人可以來約束他的行為，即便是他的父親。例如第三回政老爹來叫賈寶玉，賈寶玉害怕受到父親的嚴厲批評，嚇得躲在屋里怎么也不敢去見賈政，賈母心里很明白，于是安慰寶玉道：“好寶貝，你只管去。有我呢，他不敢委屈了你?！庇址愿览顙邒?，“好生帶了去，別叫他老子唬了他”。第二十三回賈母又當(dāng)著賈政的面罵趙姨娘等人，讓她們不要再挑唆賈政逼著賈寶玉讀不喜歡的書。賈寶玉挨打后，賈母怕將來賈政又來叫他打他，就把賈政的親隨小廝頭兒喚來吩咐：賈政把寶玉打得太重了，一時出不了門會不了客，并把這話告訴寶玉叫他放心。從此以后賈寶玉更加無拘無束，自在快活。如果沒有賈母這個封建大家長的處處保護，賈寶玉是保持不了他的本真性情的，因為賈政決不允許家中有這樣的不肖子孫在內(nèi)闈廝混。

此外元妃省親之后，寶玉受命和許多女孩子一起到大觀園里居住。生活環(huán)境的改變對寶玉本真性格的形成有很大的影響， 正是有了大觀園這種相對寬松自由的特殊環(huán)境影響，才使他有機會和封建統(tǒng)治秩序進一步隔離開來，保持自己孩童般的本真性格。當(dāng)他進入大觀園之后，每天只和許多女孩子一起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辦詩社、猜謎語，再也不用受大家庭里許多規(guī)矩的約束，快活自在。也正是進入大觀園之后，他才有機會在鮮花叢中做他的怡紅公子，讀那些被偽道士視為淫邪之書的《會真記》《西廂記》，在讀這些禁書的過程中他開闊了眼界，解放了思想，從而才使得他有追求真正屬于自己的愛情的想法。

典型環(huán)境塑造了典型人物。賈寶玉生活在沒落的封建貴族大家庭，一般來說應(yīng)該會有很強的等級觀念和禮俗意識，但是賈寶玉卻不遵守封建禮教，熱愛女性，尊重、關(guān)心、愛護她們，矢志不渝地喜歡著林黛玉，施情予無情之物。在那個大化同流的社會，賈寶玉能不為世俗所蔽而保持著自己的本真，十分難能可貴。這與提倡解放人性的異端思想的出現(xiàn)和擺脫封建大家長的束縛密切相關(guān)，二者缺一不可。新思想的出現(xiàn)不一定能造就賈寶玉這樣的性情，因為他無法逃出他的家庭生存。家長約束的減少也不一定能造就賈寶玉這樣的真性情，只有他自己才能決定自己的人生方向。所以說正是由于這種特殊的生存環(huán)境，才出現(xiàn)了真性情的賈寶玉。

（責(zé)任編輯 楊文忠）

[1] 一粟.紅樓夢卷[M].北京:中華書局,1965.

[2] 孫愛玲.賈寶玉之本真性情芻議[J].濟南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3(23):37-38.

[3] 康建強.論中國古典小說意境發(fā)生的動因[J].甘肅社會科學(xué)學(xué)報,2011(3):88.

[4] 釋堅蓮.《紅樓夢》與佛教思想的探討[D].福建師范大學(xué)，2009.

Jia Bao-yu Real Personality Searches Analyzes

YUAN Chang-zhou
(Xizang Minzu University, Xianyang 712082, China)

Jia Baoyu is one of the typical characters in the book,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the typical of Jia baoyu is mainly reflected in his candid personality. He treated people in a equality and fraternity， pursued his love in never-ending infatuation and loves the nature with childlike heart . Jia Baoyu's candid personality is influenced by two aspects of the thought and family.

Jia Bao-yu; The Story of the Stone; candid personality

I207.411

A

1008–2093(2016)06–0047–04

2016-10-20

袁昌洲（1992―），男，河南商丘人，在讀碩士，主要從事中國古典文學(xu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