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志強（1.華東政法大學研究生教育院，上海200042；2.一橋大學法學研究科，東京1868601）

?

法治中國視野下檢察機關內(nèi)部組織關系改革
——從內(nèi)部決策機制與“人—組織”關系角度出發(fā)

聞志強1，2
（1.華東政法大學研究生教育院，上海200042；2.一橋大學法學研究科，東京1868601）

摘要：改革和完善檢察機關的內(nèi)部組織體系，實質上即是改革和完善檢察機關的組織機構和組織結構，主要目的在于形成一個高效統(tǒng)一的工作系統(tǒng)來保證檢察權的有效行使和順暢運作。從檢察機關內(nèi)部組織關系的角度考察，這一改革涉及檢察機關內(nèi)部決策機制和檢察長與檢察官關系定位等兩個主要問題。在改革檢察機關內(nèi)部決策機制方面，檢察機關以檢察長和檢察委員會為主要組織載體，采取集體--個人相結合、檢察長個人負責制與民主集中制相結合的決策機制，因此需要對檢察長和檢察委員會的權責劃分作進一步的厘清。在完善檢察長-檢察官關系方面，檢察長的職權定位應當堅持司法權能與行政權能的統(tǒng)一，檢察官的職權定位應當堅持權責一致原則，檢察長與檢察官的職權界分應當堅持檢察一體化與自由裁量的統(tǒng)一。

關鍵詞：檢察機關；組織關系；決策機制；檢察長；檢察委員會；檢察官

一、引言

黨的十八大召開以來，特別是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關于深入推進法治中國建設、深化司法體制改革的戰(zhàn)略部署開展以來，新一輪的法治建設目標向更高層面邁進，法治中國、法治社會成為實現(xiàn)偉大復興中國夢不容忽視的重要內(nèi)容和不可或缺的關鍵一環(huán)。建設法治國家的必然發(fā)展趨向決定了必須按照法治思維、法治思想、法治精神來深入推進包括政治體制改革在內(nèi)的國家權力體制機制改革，其中也包括非常重要的司法體制改革。作為司法體制改革重要組成部分的檢察體制改革必須在上述背景下，結合司法體制改革的新動向與檢察機關自身的實際情況向縱深推進。筆者認為，檢查體制改革非常重要的一環(huán)是仍需對檢察機關的內(nèi)部組織體系進行更深入的理論研究與實踐探索，從而指導司法改革實踐取得新成效。改革和完善檢察機關的內(nèi)部組織體系，實質上即是改革和完善檢察機關的組織機構和組織結構，它在檢察體制改革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和作用，是當前關系到檢察工作和檢察改革發(fā)展的一個顯著性、突出性、關鍵性、瓶頸性問題。檢察機關內(nèi)部組織體系研究涉及內(nèi)容多、覆蓋面廣，而且復雜多樣。為了能夠清晰準確地把握檢察機關內(nèi)部組織體系的全貌，并根據(jù)其現(xiàn)狀和實際效果提出富有針對性和建設性的改善意見和建議，有必要從整體和系統(tǒng)的視角對其予以全面審視，然后進行微觀解構。具體而言，檢察機關的組織機構是檢察權有效運行的組織載體和檢察制度的重要內(nèi)容。檢察機關的組織結構所要解決的主要問題是檢察機關在國家機構中如何建制和在國家權力結構中的定位，以及檢察機關的不同級別之間和檢察機關內(nèi)部如何組織起來，形成一個有機系統(tǒng)，保證檢察權的有效運作。［1］對此，筆者認為檢察機關內(nèi)部組織體系主要包括組織機構設置及內(nèi)外關系和組織結構中的人與組織關系兩個方面，前者主要是指檢察機關內(nèi)部機構設置、內(nèi)部管理體制和檢察機關上下級之間的領導關系等問題，后者主要是指檢察機關內(nèi)部決策機制和檢察長與檢察官關系定位等問題。立基于此，本文主要對檢察機關內(nèi)部組織關系這個問題，從檢察機關整體角度出發(fā)，深入研究檢察機關內(nèi)部決策機制和檢察長與檢察官的關系定位兩個主要問題，以期對當下檢察機關深入開展的司法改革和法治中國建設有所裨益。

二、檢察機關集體——個人決策機制審視與完善

考察我國檢察機關內(nèi)部現(xiàn)行領導體制，在內(nèi)部決策問題上實行的是雙重決策機制：既有以檢察長為首的個人決策機制，例如對待法定不起訴問題的處理；也有以具有中國檢察特色的檢察委員會集體討論為代表的民主集中決策機制，例如對待重大疑難檢察問題和事項的討論。然而，如何劃清兩者的權力界限以化解決策權力沖突，如何保障這種雙重決策機制的高效、協(xié)調(diào)、順暢運作，這是我國當前檢察業(yè)務工作和檢察行政事務中時常遇到、需要引起重視、值得研究和解決的重大理論和現(xiàn)實問題。

（一）檢察機關集體——個人決策機制的審視

從組織結構的角度來看，檢察機關作為一個體系完整的組織機構，基于憲法和法律等的規(guī)定，也需要根據(jù)不同情況，通過一定的組織載體進行組織決策繼而開展對于組織決策的執(zhí)行。從決策機制上來看，我國檢察機關系統(tǒng)內(nèi)部現(xiàn)行的決策形式是雙重決策機制，即集體——個人決策機制，其中集體決策機制是以檢察委員會為代表的民主集中制，個人決策機制即以檢察長為首的個人負責制。與此同時，檢察長和檢察委員會也是內(nèi)部決策機制的具體表現(xiàn)形式和實施決策的組織載體。

1.組織決策的形式——檢察長個人負責制與檢察委員會民主集中制相結合

從決策機制上看，我國檢察機關內(nèi)部領導體制實行的是集體——個人決策機制，其中集體決策機制是以檢察委員會為代表的民主集中制，個人決策機制即以檢察長為首的個人負責制。

所謂檢察長負責制，是指檢察長作為檢察機關的首長，統(tǒng)一領導人民檢察院的組織、業(yè)務以及人財物等所有檢務工作和行政管理工作，對檢察機關一切檢察活動具有最終決策權并負領導責任的一種領導制度。對此，我國法律做出了明確規(guī)定，以保障檢察長履職用權的合法性和權威性。我國《人民檢察院組織法》第3條規(guī)定：“各級人民檢察院設檢察長一人，副檢察長和檢察員若干人。檢察長統(tǒng)一領導檢察院的工作”。最高人民檢察院發(fā)布的《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辦理刑事案件，由檢察人員承辦，辦案部門負責人審核，檢察長或檢察委員會決定”?！霸谛淌略V訟中，最高人民檢察院領導地方各級人民檢察院和專門人民檢察院的工作，上級人民檢察院領導下級人民檢察院的工作。檢察長統(tǒng)一領導檢察院的工作”。實行檢察長負責制，有利于保障我國憲政體制的正常運行、檢察權的獨立果斷行使和法律適用的統(tǒng)一性、平衡性和權威性。檢察機關在檢察長統(tǒng)一領導下開展法律監(jiān)督工作，能夠有效消除檢察機關法律監(jiān)督中的各種障礙，有利于檢察機關法律監(jiān)督職能的發(fā)揮，能夠保證地方檢察院排除地方利益對檢察權運行的不當影響和干預，從而使檢察權能夠始終堅持其國家屬性并運行在國家法制的軌道之上。［2］此外，實行檢察長個人決策機制，有利于加強檢察行政事務管理，提高工作效率，有效避免推諉塞責、相互扯皮、“內(nèi)部踢皮球”等行政管理弊端，有力保障決策的及時性、果斷性、權威性和正確性。

所謂民主集中制，是指民主基礎上的集中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相結合的一種領導和決策制度。民主集中制是我們黨與國家機構的根本組織原則和領導制度。檢察機關作為必要的國家機關，在進行內(nèi)部決策時必須堅持和踐行民主集中的原則。我國《憲法》第3條明文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家機構實行民主集中制的原則”?！度嗣駲z察院組織法》第3條也作出了進一步的規(guī)定：“各級人民檢察院設立檢察委員會。檢察委員會實行民主集中制，在檢察長的主持下，討論決定重大案件和其他重大問題”。堅持民主集中制原則的主要目的在于解決黨政權力合法合理行使和運作的問題，核心在于實行集體領導和民主協(xié)商基礎上的集體決策，反對個人崇拜和專制、專權，在堅持“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的“多數(shù)決”原則基礎上，也要容許不同聲音甚至反對聲音的存在，尊重和保護少數(shù)人的“少數(shù)”意見和利益。

2.組織決策的產(chǎn)生——以檢察長和檢察委員會為主要組織載體

根據(jù)我國《憲法》和其他相關法律的規(guī)定，檢察機關內(nèi)部決策的產(chǎn)生有兩種方式或曰渠道：一是檢察長；二是檢察委員會。這兩個決策機構實質上就是內(nèi)部決策機制的具體表現(xiàn)形式和組織載體。檢察長個人負責的決策機制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對外方面，這主要針對檢察機關以外的其他國家機關而言，例如對立法機關負責并報告工作，履職用權不受行政機關等機關和個人干涉；二是上下級檢察機關領導關系方面，檢察長有權以個人名義代表檢察機關接受上級檢察機關領導，并領導下級檢察機關，其作出的決策具有法定效力，下級檢察機關應予遵照執(zhí)行；三是檢察機關內(nèi)部決策方面，檢察長對整個檢察機關負有領導責任，對檢察業(yè)務工作和檢察行政工作等負有全面責任，其作出的決策具有法定效力，所在檢察機關應予遵照執(zhí)行。

民主集中制在檢察機關中最基本的體現(xiàn)就是以檢察委員會為組織載體。以檢察委員會為代表的集體負責制是實行集體領導、集體決策、集體負責的一種領導決策體制，是具有中國特色的檢察決策機制和檢察制度。就權限而言，檢察委員會是主要針對重大案件和其他重大事項進行檢察決策和實行集體領導的權力機構；就決策過程而言，檢察委員會在討論重大案件或其他重大問題時，根據(jù)民主集中制原則，按照“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的原則作出決議。因此，從檢察決策機制角度看，檢察委員會的權限、決策原則和活動方式均印證了檢察委員會是實行民主集中制的合議制組織，是民主集中制原則在檢察工作中的重要組織載體和表現(xiàn)形式。①

3.組織決策的協(xié)調(diào)——檢察長和檢察委員會權責劃分和界限厘定

任何權力的行使都必須堅持“權責統(tǒng)一”的原則，即“用權必有責”，否則就會出現(xiàn)不負責任、無人負責的現(xiàn)象，導致權力的濫用。對于實行雙重領導制的檢察機關而言，作出決策的組織有兩個，一是檢察長，二是檢察委員會，這兩者在組織決策的過程中存在相同點和不同點。兩者的統(tǒng)一或曰相同點在于：從兩大組織決策機制設立的目的來看，兩者均是為了實現(xiàn)正確決策，保障法律準確理解和統(tǒng)一適用，保證檢察權正確統(tǒng)一實施；從決策的評議及其一系列運行過程來看，兩者都必須遵循一定的民主程序和決策規(guī)則；從運行方式和決策執(zhí)行來看，兩者都體現(xiàn)了一定程度的集中原則。但是，兩者仍然存在差別。②一是兩大組織決策機制的價值取向不同。檢察長體現(xiàn)的是個人負責制，實質上是“一長制”，追求效率和權威是其運作的根本準則。而檢察委員會作為民主集中制在檢察機關的體現(xiàn)形式，更加注重公平、公正和民主協(xié)商。二是兩大組織決策機制的適用層次和范圍不同。檢察機關作為國家機構之一，是通過檢察委員會的組織形式來實現(xiàn)民主集中制這一根本領導制度的。檢察長負責制是由我國《憲法》和《人民檢察院組織法》明確規(guī)定的檢察機關內(nèi)部的具體領導制度，但其置于民主集中制這個根本領導制度之下，是不同層次的領導制度。兩者地位、層次的不同也決定了其適用范圍不同，民主集中制借助檢察委員會這一形式主要適用于宏觀層面，解決的是檢察機關重大案件與重大問題的決策和管理，這從我國《人民檢察院組織法》的具體規(guī)定即可看出；而檢察長負責制主要適用于微觀層面，集中于具體檢察工作遇到問題的直接解決和迅速處理，在日常具體檢察工作中，檢察長個人負責制的決策處理模式具有常態(tài)性和普遍性。三是兩者的具體領導方式和決策原則不同。檢察委員會的領導方式主要體現(xiàn)為集體領導、集體開會協(xié)商決策，主要采用“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的“多數(shù)決”議事原則。檢察長負責制則表現(xiàn)為個人單獨負責制，個人獨立做出決定和結論。四是兩者的領導者和領導責任不同。檢察委員會堅持民主集中制，采用投票表決原則，作出決議時一人一票、效力等同，議決結論及其產(chǎn)生的后果由檢察委員會全體成員負責。而檢察長自己作為個人決策的領導者，對行為決策及其后果承擔領導責任。

（二）檢察機關集體——個人雙重決策機制的完善

通過認真、全面分析和比較檢察長與檢察委員會兩大決策組織形式與決策機制的異同點，從組織決策的角度出發(fā)，現(xiàn)行兩大組織的運作在決策權限、范圍以及相應的責任方面存在不足，仍需進一步完善。

首先，檢察長負責制與民主集中制應設定不同的適用范圍，即檢察長與檢察委員會的權限和決策范圍應予進一步明確和細化。筆者認為，應當通過進一步細化和明確立法規(guī)定，確立檢察長和檢察委員會各自決策的適用范圍和具體事項，堅持剛性原則，制定和完善相應的議事程序和問責機制，尤其要通過檢察委員會履職來監(jiān)督和制約“一長制”的檢察長，以防止檢察長濫用職權，獨斷專行。具體可從三個方面著手。一是明確檢察長與檢察委員會的職責界限，將兩者的用權范圍和責任范圍作出更為明確、詳細的規(guī)定，在發(fā)生爭議或理解沖突時，應當提請全國人大常委會作出立法解釋。二是明確檢察事務與檢察行政事務的界限，確立檢察業(yè)務上的重大問題由檢察委員會負責處理，一般日常性檢察業(yè)務工作和全部檢察行政事務由檢察長負責領導，筆者建議在《人民檢察院組織法》修改時明確規(guī)定，檢察長全面負責檢察行政事務，并負責除檢察委員會決定的檢察業(yè)務事項以外的其他檢察事項；檢察委員會只討論和決定檢察業(yè)務問題及相關事項。三是進一步明確和細化檢察委員會討論和決定重大案件、重大問題、重大事項等的范圍和內(nèi)容。按照目前的法律法規(guī)規(guī)定，檢察委員會負責討論決定的僅限于重大問題和重大案件。至于何為重大案件，何為重大問題，則所言不明。因此，要區(qū)別檢察長和檢察委員會不同的決策范圍，有必要對重大問題和重大案件的范圍作詳細界定。在檢察實踐中，解決這一問題的標準不甚統(tǒng)一，甚或顯得有些凌亂。對此，筆者認為可以根據(jù)《憲法》、《人民檢察院組織法》、《刑事訴訟法》和《國家賠償法》等法律和最高檢察機關出臺的司法解釋的規(guī)定，詳細列明哪些案件、問題和事項必須提交檢察委員會討論和決定，尤其是要通過《人民檢察院組織法》和《刑事訴訟法》的修改來具體落實、明確和完善之。在日常檢察工作實踐中，對于具有爭議的個案問題的討論和決議，應當堅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原則，根據(jù)是否屬于“重大”、“疑難”、“必要”這三個具體標準來認定，并通過一套明確、細致的組織討論和議決程序規(guī)則來保障判斷標準的統(tǒng)一化、規(guī)范化、準確化，并根據(jù)不同情況作出不同的處理結論。

其次，通過細化和完善程序規(guī)定，在檢察長負責制與民主集中制之間建立銜接轉換機制，使檢察長和檢察委員會在處理具體問題時，有法可依，有規(guī)可遵，有序可循。在檢察實踐中，即使將檢察長和檢察委員會的權限和范圍規(guī)定清楚，也不意味著兩者之間的界限就達到了涇渭分明的程度，面對實踐中的各種情況，難免會出現(xiàn)交叉或者沖突。因此，有必要建立銜接轉換機制，從程序上落實第一點中的權限劃分規(guī)定和理順兩者之間關系。對此，筆者認為可以從兩個方面進行。一是建立健全集體決策事項過濾篩選機制。即對檢察長提交檢察委員會討論議決的問題或者案件等事項，必須先經(jīng)過集體決策事項過濾篩選機制的考察，然后做出是否有必要提交檢察委員會審議決定的考察結論：如果確有必要而且屬于重大疑難案件、問題的，則再行提交檢察委員會討論決定；如果經(jīng)過集體決策事項過濾篩選機制考察，認為沒有必要或者不屬于重大疑難案件、問題的，則退回檢察長處自行處理、決定和承擔責任。結合檢察實踐中的一般做法，采用集體決策事項過濾機制既可以有效避免檢察委員會在受理檢察長提交的議案后不管是否屬于集體決策范圍而直接作出決定的弊端，也可以有效避免檢察長對于本應自行決定的事項為逃避責任或風險而濫用提請檢察委員會審議決定的權力，從而避免違背檢察長與檢察委員會兩者所代表的個人負責制和民主集中制的本質要求和基本內(nèi)涵。因此，筆者認為，應當在《人民檢察院組織法》再次修改時，建立健全集體決策事項過濾篩選機制，并設立相應的專門的檢察委員會辦事機構，賦予其對檢察長提交檢察委員會討論的問題、事項等議案進行形式審查的權力，并在組成人員等組織結構上吸收上級人民檢察院的工作人員或者業(yè)務工作直屬領導參與、旁聽，同時建立一套比較完整、便捷、可操作性強的程序施行規(guī)則，以保障這一制度的順利運作和發(fā)揮效果。二是進一步完善檢察長提請決定機制的表決規(guī)則。檢察長作為檢察委員會的必然組成人員，在議決事項的表決權上與其他檢察委員會組成人員法律地位平等，表決權責一致。與此同時，當檢察長的個人意見與檢察委員會的最終決定意見不一致時，檢察長有權提請上級人民檢察院、同級人大常委會或黨委決定。對檢察長享有的這一特權，《人民檢察院組織法》和《人民檢察院組織條例》等都有相關規(guī)定。應當說，這是檢察機關內(nèi)部領導體制和決策機制中實行民主集中制原則的例外，因此有必要研究進一步完善檢察長提請決定機制，細化這一權力使用的條件和要求，防止其成為檢察長個人意志貫徹執(zhí)行的工具，使檢察長通過這種特別程序來否定多數(shù)人意見的權力得到合理使用和必要限制，保持檢察長個人負責制和民主集中制在檢察實踐運作中的協(xié)調(diào)互濟和動態(tài)平衡。

三、檢察長—檢察官職權劃分與相互關系檢視與完善

檢察機關內(nèi)部組織體系運作最終要通過具體的人來貫徹執(zhí)行，主要是指檢察長和檢察官。為了保障檢察機關內(nèi)部運作的暢通和高效，有必要對這兩者的職權劃分作深入研究，以合理界分兩者行使的權限和范圍，既保持檢察機關履職的整體性和一體化，又保障檢察官自身的相對獨立性，進而保障檢察權的科學、準確、高效運作。

（一）檢察長的職權定位——司法權能與行政權能的統(tǒng)一

檢察長作為檢察機關的首長，全面、統(tǒng)一領導人民檢察院的組織機構、業(yè)務工作以及人、財、物分配、管理、使用等所有工作，對檢察機關一切檢務活動具有最終決策權并負全面的領導責任。檢察長對所有檢察事務和檢察行政事務都有較大甚至絕對的發(fā)言權和決定權。由于檢察權自身所具有的雙重屬性，即司法屬性和行政屬性的統(tǒng)一，使得檢察長在履職過程中亦具有同樣的特征，即檢察長是司法官與政治官的統(tǒng)一，［3］兼具公共責任和業(yè)務責任。對此，筆者認為，檢察長不僅是各級檢察機關的行政領導，同時也是司法事務即檢察事務的最高業(yè)務領導。檢察長自身的角色定位是司法權能和行政權能的統(tǒng)一和結合，原則上應以司法權能為主，行政權能為輔，只是在具體事務中和不同時期、不同情境下各有側重。

1.檢察長職權行使的現(xiàn)狀和存在的問題

考察當前的檢察實踐，檢察長更多地是扮演和充當行政官的角色，政治意味濃厚，自身的司法官角色不足甚或缺失。

一是從任職資格和任職條件上看，檢察長的選任更傾向于政治角色，司法角色淡化，政治色彩過于鮮明，司法專業(yè)化屬性仍有不足。③我國《檢察官法》第13條規(guī)定，初任檢察官必須通過國家統(tǒng)一司法考試，但是擔任正、副檢察長則沒有強行規(guī)定必須符合這一硬性要求。盡管其同時規(guī)定任命正、副檢察長仍需符合檢察官的條件，即“法律本科畢業(yè)或非法律本科具有法律知識”，從事一定年限的法律工作。但由于不需要通過司法考試，認定是否“具有法律知識”和“從事法律工作”具有非常大的靈活性，導致任職資格和條件在實際操作中可能被架空而致形同虛設。實踐中，我國各地各級檢察長的人選一般由當?shù)攸h委提名，同級人大選舉產(chǎn)生和任命。在提名和選拔檢察長時過于強調(diào)檢察長的政治職能，首先要求政治素質過硬，其次才是專業(yè)素質。這就導致不少檢察長的來源是從黨政機關甚或部隊轉業(yè)軍人等非法律專業(yè)人群中產(chǎn)生，而其中相當一部分人對法律并不熟悉，甚至一無所知。來自最高人民檢察院的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2008年，地方各級檢察院正、副檢察長中，法律專業(yè)的只占57.7%。［4］而其中不乏通過電大、黨校、自考等方式獲得的文憑和相應法律學歷?？傮w而言，我國檢察長的任命并不需要過硬的專業(yè)素質和專業(yè)能力，也不需要較長時間或豐富的法律工作、司法實踐經(jīng)驗，這樣的任職資格和條件、這樣的任命管理體制顯然欠妥。由此導致檢察長的政治思維嫻熟和突出，而法律思維捉襟見肘；政治色彩濃厚，用權方式和風格更趨于行政化，而非司法化；自身的政治角色定位凸顯，司法官角色淡化。

二是從職務保障上看，檢察長的任免主要基于地方黨委和人大的“信任”尤其是地方黨委的首肯，受制于地方黨委較為明顯，而沒有獨立、規(guī)范、可靠的職務保障，這就導致了檢察機關的地方化，從而過度彰顯地方保護主義色彩和部門保護主義色彩。根據(jù)《憲法》和《人民檢察院組織法》等法律規(guī)定，我國各級各地檢察長采取人大選舉產(chǎn)生的方式，而非直接任命產(chǎn)生司法官這一模式。與此同時，在每年的人大和政協(xié)兩會上，各級各地的檢察長都要代表各自任職所在的檢察機關，向同級人大及其常委會、政協(xié)等做年度工作報告和專項工作報告。這就導致檢察長從產(chǎn)生之初就沒有職務上的獨立和較強保障，并且承擔了過多的公共責任，一旦無法達到人大或人大常委會甚至地方黨委的要求或者審核標準，就會面臨解職、罷免的政治后果。這就會內(nèi)在地影響檢察長辦案或者開展工作的積極性甚至獨立公正性，檢察長自身擔負的政治責任迫使其無法很好地履行司法權能，而是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用在履行好政治事務和行政權能方面。

三是從工作內(nèi)容上看，各級檢察長尤其是省級檢察機關和最高檢察機關的檢察長基本上沒有親自辦理一線檢察案件，其主要精力用于協(xié)調(diào)本單位與其他單位之間以及本單位內(nèi)部的各種行政工作和政治工作關系，這些工作從廣義上看基本都屬于檢察行政管理工作。法律專業(yè)問題和檢察業(yè)務工作則一般由分管副檢察長把關，檢察長即使指導案件往往也是著重考慮、平衡辦理案件所謂的“政治效果”和“社會效果”，這屬于比較典型的“政治治檢”思維而非“法治治檢”思維，是外行領導內(nèi)行的無奈之舉，這實際上與檢察長的任用資格和條件具有內(nèi)在關聯(lián)性。2006年8月27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執(zhí)法檢查組在檢查《法官法》、《檢察官法》實施情況的報告中指出，“一些基層院檢察長常常把相當?shù)木τ迷谂芙?jīng)費上”，［5］而且檢察長要承擔“中心工作”，要為扶貧、招商引資出謀劃策，為地方經(jīng)濟“保駕護航”，甚至還需要動員干警上街打掃衛(wèi)生，為創(chuàng)“衛(wèi)生城”出一份力。［3］而這些工作顯然不屬于所謂的檢察業(yè)務工作范疇，作為所在檢察機關領導人和負責人的檢察長之工作內(nèi)容和思維方式與其他行政系統(tǒng)的機關、部門的領導人在工作性質和工作思維上表現(xiàn)出極大的相似性，檢察長的行政權能和行政色彩十分突出，其承擔了過多的與自身角色定位、屬性不符的社會服務管理角色和政治使命，而自身肩負的更為重要的司法權能和司法屬性則表現(xiàn)得“相形見絀”而不盡如人意。

四是從職能的分配和履行上看，檢察長更注重行政權能及其帶來的政治利益，而較少重視司法權能內(nèi)蘊的職責要求。在檢察機關的內(nèi)部決策和執(zhí)行機制中，檢察長是非常重要的決策制定者與執(zhí)行者。從行政權能角度看，檢察長必須接受中央、上級檢察機關及當?shù)攸h委、人大的領導，服從其相關決策而不得違背。檢察長針對某一事項的制定和執(zhí)行決策必須是對中央各項政策尤其是對黨的政策堅定不移的貫徹執(zhí)行，這首先是檢察長的政治義務。前述檢察長的職務保障缺乏相應的獨立性，其履行職能缺乏應有的封閉性環(huán)境。一些地方檢察長并不關心檢察業(yè)務工作，而是過多地投身到黨務、檢察行政事務中，力求通過所在的檢察領導崗位謀求更高的行政職務和級別，這在一定程度上違背了其所代表的獨立、公正的檢察形象，反而強化了檢察長職權行使的政治性和檢察隊伍管理的行政化。檢察實踐中的不少決策涉及利益權衡、政治考量因素，過多地凸顯了行政權能，而檢察長的業(yè)務領導能力和業(yè)務素質等則“退居二線”。

2.檢察長職權定位的轉變和完善

針對上述問題，筆者認為必須弱化檢察長的行政化色彩和行政領導角色，強化其司法官角色，尤其是在檢察業(yè)務和司法實踐中，檢察長要更多地從檢察機關自身的職能定位和檢察權的特性出發(fā)，履行好自身的司法權能。具體而言，可從以下方面實現(xiàn)檢察長自身角色的轉變和職能定位的完善。

一要改革檢察長任免管理體制，嚴格檢察長選任條件，特別是要注重考察和提高檢察長的業(yè)務素質和業(yè)務能力。檢察長和其他普通檢察官都是檢察官，兩者在進入的門檻上不應有別，必須嚴格適用統(tǒng)一的標準。要樹立和強化這樣的選任觀念，即在被提名、選撥或晉升為一名合格、稱職的檢察長之前，其首先必須是一名合格、稱職并且業(yè)務能力強、素質過硬的檢察官。如此，才會轉變現(xiàn)行檢察長的政治決策思維和行政管理觀念，促使其更多地把時間和精力投入到對司法權能的關注和踐履中，更好地扮演國家公訴人的角色和履行好國家法律監(jiān)督人的職能。

二要弱化檢察長的行政權能，并通過內(nèi)部分權改革，適度放權。可考慮由檢察機關的一個或者幾個機構分而行使大部分行政權能，檢察長主要負責重大行政事項和問題的處理。或者對正、副檢察長的行政權能的分配適當調(diào)整，將大部分日常工作和非重大行政事項交由一名或多名副檢察長負責，以減少檢察長對行政事務的關注和投入，將時間和精力更多地放到加強和提高其業(yè)務領導能力上。

三要弱化檢察長的公共責任尤其是政治責任，強化檢察長在檢察事務方面的業(yè)務領導責任。擬建立和完善專門針對檢察長的工作考核和晉升標準等法規(guī)和程序，將業(yè)務工作和業(yè)務領導能力考核量化，定期考核與不定期考核結合，以上級檢察機關考核為主，同級黨委考核為輔，以此強化檢察長業(yè)務領導的責任心，真正使檢察長從“行政官”為主、“司法官”為輔的角色轉變?yōu)椤八痉ü佟睘橹鳌ⅰ靶姓佟睘檩o的角色。

（二）檢察官的職權定位——權責統(tǒng)一

檢察官作為檢察機關最重要的內(nèi)部組成人員，是具體行使檢察權的人，合理界分和準確定位其職權，將有效保障檢察權的高效運作。

1.檢察官職權行使的現(xiàn)狀

根據(jù)我國《憲法》第131條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依照法律規(guī)定獨立行使檢察權，不受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和個人的干涉。結合我國《人民檢察院組織法》、《刑事訴訟法》和《檢察官法》的有關規(guī)定，應當明確我國法律所確立的檢察獨立原則之內(nèi)涵是指檢察機關作為一個整體的獨立，而不是檢察官的個人獨立。檢察權的獨立行使應當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檢察機關整體對外部，特別是對其他單位和個人的獨立性；二是在檢察機關內(nèi)部也存在著檢察官的相對獨立問題，這是檢察機關對外部獨立行使檢察權的重要支持和補充。［1］檢察官是依法行使國家檢察權的檢察人員，其所承擔的職責包括法律監(jiān)督、代表國家提起公訴、進行偵查以及其他相關活動。如何在現(xiàn)有法律規(guī)定和遵循檢察一體原則的前提下，通過改革檢察官辦案機制和責任機制，切實保障檢察官的相對獨立性，做到權責統(tǒng)一，這是值得我們研究的重要問題。盡管我國現(xiàn)行法律沒有明確規(guī)定檢察官獨立行使檢察權，但檢察實踐早已“風起云涌”，當前司法改革背景下的檢察改革實踐中不斷推出的主訴、主辦、主任檢察官制度已經(jīng)在較大程度上得到推行，這些改革舉措和探索都開始強調(diào)檢察官的獨立性，注重發(fā)揮檢察官的個體作用，以使得權責統(tǒng)一?！稒z察改革三年實施意見》提出“改革檢察官辦案機制，全面建立主訴、主辦檢察官辦案責任制”，要求“建立、健全檢察官辦案責任制。健全、落實檢察業(yè)務工作中的主訴、主辦檢察官辦案責任制，依法明確主訴、主辦檢察官承辦案件的程序和職權?！睋?jù)此，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檢察官已經(jīng)獲得了訴訟法上的主體地位并且取得了越來越大的獨立性，這表明憲法和法律的規(guī)定與檢察實踐之間產(chǎn)生了一定程度的偏離。［6］

2.檢察官職權定位的完善

針對各級各地檢察機關探索和實行的主訴和主辦檢察官辦案責任制實踐，筆者認為其實質是一種檢察官依法獨立辦案的工作機制，是檢察官獨立決策和個人負責機制的初級形式或曰過渡階段，體現(xiàn)了檢察官獨立的一般規(guī)律和檢察改革的發(fā)展方向。雖然這一做法尚沒有《憲法》和《人民檢察院組織法》的明確法律依據(jù)，合法性尚存疑問，具有暫時性和漸進性，而且從嚴格意義上說也并沒有確立檢察官獨立，但畢竟為檢察官獨立探索了一條路徑，提供了一定的發(fā)展空間。為了盡可能地在檢察一體化背景下建立和拓展有限的、相對的并逐步擴大的檢察官個人獨立，筆者認為在檢察官職權定位方面還需做如下努力：

一是進一步明確和細化檢察官的職權范圍。檢察官的職權原則上應當包括各項具體檢察權能和與其等級相適應的指令權和監(jiān)督權，尤其是強調(diào)除檢察行政事務外，檢察官個人能夠獨立地處理各項與其等級、權力對應的檢察業(yè)務，并獨立承擔相應責任。相應地，要進一步改革和完善檢察機關內(nèi)部工作機制。由于檢查機關內(nèi)部現(xiàn)行的工作管理體制是由檢察長統(tǒng)一領導檢察院的工作、副檢察長分管若干內(nèi)設機構的工作、各內(nèi)設機構負責人領導所在檢察業(yè)務、檢察行政部門工作，具有強烈的行政性質，缺乏符合司法屬性所必需的適當制度安排，因此應當逐步建立和完善以檢察官個人為主體、按檢察官等級實現(xiàn)領導和監(jiān)督職能的管理體制，適度下放檢察業(yè)務決策權，給予檢察官獨立判斷和決策的空間，進而激發(fā)檢察官工作熱情，提高其工作效率。特別是要充分尊重直接參與一線辦案的檢察官的個人判斷和業(yè)務工作標準，在充分放權時也配以相應的責任約束機制和追責機制，使其能夠盡可能地提高業(yè)務工作水平，在辦理好案件的同時也更加準確地理解和適用法律，從而履行好法律監(jiān)督職能。與此同時，檢察長等領導人和負責機構也應該把時間和精力用在提高業(yè)務協(xié)調(diào)和領導能力上來，并對檢察官用權予以適度監(jiān)督和制約，以不干擾直接承辦或參與檢察官的依法公正辦案為原則，實現(xiàn)權責對等與統(tǒng)一。

二是在根據(jù)各級各地實際情況慎重推行主訴檢察官和主辦檢察官制度的同時，進一步加大檢察官辦案機制的改革力度和步伐，真正使檢察一體化下的檢察官最大化獨立。針對主訴檢察官制度和主辦檢察官制度的嘗試，學界已在對其進行反思和批評，對此要加強理論研究，在檢察實踐中予以應對和完善，繼續(xù)探索、創(chuàng)新和完善主任檢察官等辦案新制度、新舉措。④與此同時，要加強對檢察官個人權力的制約和監(jiān)督，做到“用權必有責”、“用權受監(jiān)督”和權責統(tǒng)一，防止權力濫用和滋生腐敗等權力異化現(xiàn)象出現(xiàn)。

三是要給予檢察官較為全面和較高標準的物質、精神、安全和職務保障，消除檢察官獨立、公正履職的后顧之憂，保障檢察官用權的自由，同時也促使其珍惜自己的工作和榮譽，認真、負責、依法辦案和用權，真正實現(xiàn)權責統(tǒng)一和良性互動。

（三）檢察長與檢察官的職權界分——檢察一體化與自由裁量的統(tǒng)一

從嚴格意義上來看，檢察長和檢察官承擔的職能、擁有的職權以及在整個檢察系統(tǒng)內(nèi)部的組織體系定位等方面都存在較大差異。但是，由于二者都是組織機構的組成人員，相應地必須處理好二者的組織關系才能保持整個檢察系統(tǒng)穩(wěn)定、高效、順暢地運作。審視現(xiàn)行體制下檢察官和檢察長的關系，可以發(fā)現(xiàn)二者在職權界分、業(yè)務領導、權限范圍等問題上還存在一些問題，在肯定和堅持檢察一體化基本原則的前提下，有必要進一步梳理和明確檢察長與檢察官的職權定位，厘清各自的權限范圍，最根本的是要協(xié)調(diào)檢察一體化視野下的檢察長領導與檢察官的相對獨立和自由裁量之間的沖突與矛盾。同時在配合其他相關完善措施，將進一步理順檢察長與檢察官在整個檢察系統(tǒng)和檢察機關個體內(nèi)部的“人——組織”關系，保障檢察改革和法治中國建設繼續(xù)向前推進。

1.檢察長與檢察官的職權行使現(xiàn)狀及存在的問題

檢察長作為檢察機關的主要領導者，對所有的檢察事務和檢察行政事務擁有決定權，這其中就包括對檢察官的職務任免權、指令權和監(jiān)督權以及對檢察官的業(yè)務領導?？疾飕F(xiàn)有法律規(guī)定，尤其是《刑事訴訟法》和《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對檢察機關內(nèi)部工作機制的規(guī)定，我國檢察機關內(nèi)部實行的辦案機制是——檢察人員承辦，辦案部門負責人審核，檢察長或者檢察委員會決定。即檢察官承辦案件，部門負責人有審核權，決定權則集中于檢察長和檢察委員會。這種以“報告—請示—決定—批復”行政性色彩為特點的辦案工作體制從本質上看是對檢察一體化原則的貫徹，便于強化對檢察官的監(jiān)督并保證檢察活動的統(tǒng)一性，但也存在一些弊端，主要表現(xiàn)在二個方面。一是倡導上命下從、絕對服從，使得上級干預下級、檢察長干預檢察官辦案具有了合法性外衣和正當性依據(jù)，導致在辦理具體案件、處理個案問題時，下級檢察機關或檢察官容易受到上級檢察機關或檢察官的不當影響。無論這種干預出于正當目的還是非正當目的，下級難以獲得抵抗上級不當命令的正當理由而不得不遵從和執(zhí)行。二是絕對的上下一體容易滋生層層審批、文牘主義和官僚主義作風，不僅導致上下級之間難以形成合力，造成辦事效率低下，而且導致在出現(xiàn)決策錯誤尤其是發(fā)生錯案時無法追究具體責任，出現(xiàn)相互推諉塞責現(xiàn)象，最終演變成集體領導下的集體決策無意識、集體決策不負責。這種工作機制在很大程度上也消磨了檢察官的工作積極性和主觀能動性，使其缺乏發(fā)揮自身最大優(yōu)勢、投入相當熱情和智慧的工作原動力，難以樹立職業(yè)榮譽感、使命感、責任感和形成良好的工作導向和氛圍。

2.檢察長與檢察官職權界分的改革

在肯定和堅持檢察一體化的前提下，有必要梳理和把握檢察長與檢察官的職權定位，厘定各自的界限，最根本的是要協(xié)調(diào)檢察一體化下的檢察長領導與檢察官的相對獨立和自由裁量之間的沖突與矛盾。對此，筆者認為檢察官獨立行使職權并擁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權，可以為原本僵硬、死板的檢察一體、上命下從注入活力，使得原則性與靈活性相結合，在一定程度上彌補檢察一體所帶來的缺陷。尋求檢察長領導與檢察官獨立之間的分界點，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

一是從宏觀層面來看，應當區(qū)分檢察事務與檢察行政事務，并對兩者規(guī)定不同的處理方式，建立完善的程序執(zhí)行機制。對于檢察事務，應當明確、具體地規(guī)定檢察官獨立行使職權的范圍和內(nèi)容，遵循法定權限、程序、主體的法治用權原則，嚴格防范上級對于下級權力不合理的干擾與限制，真正賦予檢察官相當程度和較大范圍的自由裁量權。對于檢察行政事務，則應當嚴格貫徹以檢察長為首的檢察一體、上命下從的基本原則。應當通過高位階的立法規(guī)定，明確檢察長對檢察官行使法定領導權的內(nèi)容、程序和方式。檢察長行使的指令權內(nèi)容要受法定主義和客觀公正義務的限制，要建立和完善具體行使的法定程序。

二是明確檢察長對檢察官的權限。無論是實行檢察官獨立還是實行檢察一體化，構建相關制度的關鍵是進行權力的合理劃分和界定，即在于明確檢察長對檢察官所享有的權限：一方面要確立檢察長對檢察官在檢察行政事務方面的領導權，另一方面要對檢察長對檢察官的領導權做出必要限制，主要集中于監(jiān)督層面。同時，借鑒西方法治發(fā)達國家的一些有益做法來建立和明確這種檢察業(yè)務方面的領導權限制，如檢察長對于檢察官的檢察業(yè)務指令必須采取書面形式，并歸檔備查，以便在出現(xiàn)問題時分清責任，貫徹權責統(tǒng)一。再如，通過立法賦予檢察官在一定條件下對抗上級指令權的途徑，規(guī)范檢察官拒絕執(zhí)行檢察長指令的范圍、方式和程序。對于檢察長基于職權在檢察業(yè)務方面作出的明顯違法的指令，檢察官有權拒絕執(zhí)行，并由檢察長自行承當相應責任。在此情況下，必須由檢察長通過職務轉移制等進行處理，檢察官不得擅做主張。由于我國檢察機關的檢察工作人員一般也是公務員，⑤因此需要同時結合我國的《公務員法》構建一套完備的程序規(guī)定以確保這一對抗指令權得到切實保障，以真正發(fā)揮實效。

三是建立和完善對檢察官履職的獎勵和懲戒制度，在檢察業(yè)務方面大量放權、保持檢察官相對獨立性的同時，注重加強對檢察官獨立用權、自由裁量的監(jiān)督和制約。正如學者指出的，沒有檢察官獨立的檢察一體制是一種純粹的行政體制，沒有檢察一體制的檢察官獨立是一種純粹的司法體制，而這兩者都不符合檢察工作的特點和要求。［7］如果檢察官獨立性特別大，自由裁量權過度釋放，會削弱、偏離檢察一體化這一根本原則，對此需要加以警惕和做出必要預防應對。筆者認為，應當通過加強當事人監(jiān)督、律師監(jiān)督、法院審判監(jiān)督、社會公眾、新聞媒體監(jiān)督等方式來形成制約檢察官濫權的有力外部措施，尤其是重視和發(fā)揮律師監(jiān)督、法院審判監(jiān)督兩大監(jiān)督途徑和方式，從而彌補檢察業(yè)務放權后的檢察長領導監(jiān)督和上級檢察機關監(jiān)督制約的漏洞與不足，真正實現(xiàn)檢察官和檢察長職權定位的合理界分，最終保障檢察一體化下的檢察長領導和檢察官自由裁量、獨立用權的互濟、協(xié)調(diào)和統(tǒng)一。

四、結語

黨的十八大將深化司法體制改革作為推進依法治國，加快建設社會主義國家的關鍵舉措，并強調(diào)要確保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依法獨立公正行使審判權、檢察權。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同時明確提出，建設法治中國，必須深化司法體制改革，確保依法獨立公正行使審判權檢察權，健全司法權力運行機制。以此為契機，法治中國建設邁向新臺階、新層次、新階段。法治中國建設的重要內(nèi)容就是要繼續(xù)深入推進開展包括政治體制改革、司法體制改革在內(nèi)的權力配置、運作機制改革。作為司法機關之一的檢察機關，必須以改革創(chuàng)新的精神深入推進檢察體制改革，以助推司法體制改革向縱深發(fā)展并取得實效。檢察體制改革涉及面廣，包含內(nèi)容廣，結合我國現(xiàn)行《憲法》和《人民檢察院組織法》等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與檢察運作實踐，緊緊把握司法體制改革的新動向與檢察機關自身的實際情況，筆者認為非常重要的就是對檢察機關的內(nèi)部組織體系做更深入的理論研究和探索并作進一步的改革和完善，從而指導司法改革實踐。從深層次上看，改革和完善檢察機關的內(nèi)部組織體系，實質上即是改革和完善檢察機關的組織機構和組織結構。檢察機關內(nèi)部組織體系的內(nèi)容主要包括組織機構的設置及內(nèi)外關系和組織結構中的人與組織關系兩個方面，前者主要是指檢察機關的內(nèi)部機構設置、內(nèi)部管理體制和上下級領導關系等問題，后者主要是指檢察機關內(nèi)部決策機制和檢察長與檢察官關系定位等問題。從檢察機關內(nèi)部組織關系的角度出發(fā)，這一改革涉及到組織結構中的人與組織關系這一重要問題，具體而言，主要是指檢察機關內(nèi)部決策機制和檢察長與檢察官關系定位等兩個問題。檢察機關以檢察長和檢察委員會為主要組織載體，采取集體—個人相結合、檢察長個人負責制與民主集中制相結合的決策機制，因而需要對檢察長和檢察委員會的權責劃分作進一步的厘清。在檢察長—檢察官關系問題上，需要明確檢察長的職權定位應當堅持司法權能與行政權能的統(tǒng)一，檢察官的職權定位應當堅持權責一致原則，檢察長與檢察官的職權界分應當堅持檢察一體化與自由裁量的統(tǒng)一。通過采取有針對性的改革措施，將進一步助推包括檢察體制改革在內(nèi)的司法體制改革向縱深發(fā)展，保障法治中國建設順利進行。

注釋：

①但也有觀點認為檢察委員會的設置和運作存在問題，并進行了相應的思考和分析，具體論述參見張自超：《檢察官辦案責任制與檢察委員會決策制的沖突與協(xié)調(diào)》，載《河南社會科學》2015年第9期；柏利民：《檢察委員會組織體系之完善》，載《人民檢察》2014年第5期等。

②具體論述參見孔璋、葉成國：《檢察長負責制與民主集中制關系論證——以檢察機關內(nèi)部領導體制為視角》，載《第七屆國家高級檢察官論壇會議文章》，第211—212頁，2011年10月12日，中國遼寧大連。

③在此需要說明的是，關于司法機關的領導人即法院院長和檢察院檢察長的選任，在任職資格和專業(yè)條件上，究竟是采用專業(yè)性標準還是政治性標準，自建國以來一直在我國法學理論界和司法實務界中多有爭議。對此問題的闡述，具體可以參見劉忠：《政治性與司法技術之間：法院院長選任的復合二元結構》，載《法律科學（西北政法大學學報）》2015年第5期，第17—29頁。對此，筆者的態(tài)度是法院院長和檢察院檢察長的選任必須堅持司法專業(yè)化標準，尤其是必須強調(diào)和堅持對其法學專業(yè)知識、素養(yǎng)、閱歷等的考核評價。

④關于主任檢察官制度的思考和分析，可以參見王一超：《檢察官辦案責任制改革的進路分析——兼對主任檢察官制度的反思》，載《西南政法大學學報》2014年第3期；樊崇義、龍宗智、萬春：《主任檢察官辦案責任制三人談》，載《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14年第6期；謝佑平、潘祖全：《主任檢察官制度的探索與展望——以上海閔行區(qū)人民檢察院試點探索為例》，載《法學評論》2014年第3期；林必恒：《主任檢察官辦案責任制實踐思考與路徑選擇》，載《人民檢察》2014年第11期等。

⑤需要說明的是，這里所謂的檢察工作人員，一般而言是檢察官。在當前我國實行司法機關法官、檢察官等司法機關工作人員“員額制”改革的現(xiàn)實背景下，產(chǎn)生了所謂法官和檢察官“入額”的問題。除了最為嚴格意義上的法官和檢察官以外，其他司法機關工作人員是否還是公務員性質和序列并接受公務員法規(guī)制，尚不清楚。筆者在此處所指的是狹義上的也是最嚴格意義上的檢察官。

參考文獻：

［1］徐鶴喃.檢察改革的一個視角——我國檢察機關組織機構改革論略［J］.當代法學，2005，（6）：21-28.

［2］卞建林，田心則.論我國檢察機關領導體制和職權的改革與完善［J］.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06，（10）：44-52.

［3］謝小劍.檢察長的公共責任及限度［J］.法學論壇，2010，（5）：147-153.

［4］杜萌.檢察隊伍30年風雨兼程整體素質提升［N］.法制日報，2008-12-07.

［5］莊永廉，王麗麗.實施11年，檢察官法遭遇三大難題［N］.檢察日報，2006-08-27.

［6］陳衛(wèi)東，李訓虎.檢察一體與檢察官獨立［J］.法學研究，2006，（1）：3-13.

［7］謝鵬程.論檢察官獨立與檢察一體［J］.法學雜志，2003，（3）：35-38.

（責任編輯：盧圣泉）

On the Reform of Procuratorial Organs Internals' Relationship 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Rule China by Law——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Inner Decisive Mechanism and the "People - Organization" Relationship

WEN Zhi-qiang1，2
（1.School of Postgraduate，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Shanghai 200042，China；2. Graduate School of Law，Hitotsubashi University，Tokyo 1868601 Japan）

Abstract:The Reform and Improvement of Procuratorial Organs Internals' Relationship，in essence is to reform and improve the organizations and organizational structure of procuratorial organs. The main purpose is to encourage the procuratorial organs internal system to be efficient and powerful systemized to ensure the effective execution and efficient operation of prosecutorial power. From the Angle of the procuratorial organs internals' relationship，it mainly involves two questions：the procuratorial organs' inner decisive mechanism；the connection orientation between attorney general and prosecutor. In the reform of procuratorial organs internal decision-making mechanism，the attorney general and the procuratorial committee as the main organization carrier of procuratorial organs should take the collective-individual，attorney general personal responsibility system with the combination of democratic centralism as decision-making mechanism. Therefore，we need to further clarify the power between the attorney general and the procuratorial committee. On the problem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ttorney general and prosecutor，it is necessary to define that the functions and powers of attorney general's position shall adhere to the unity of the judicial power and administrative power，the functions and powers of prosecutor should adhere to the principle of power and responsibility consistent，the boundary points of authority between the attorney general and prosecutor should adhere to unification between integrated public prosecution and discretion.

Key words:procuratorial organs；organization relationship；decisive mechanism；attorney general；procuratorial committee；prosecutor

作者簡介：聞志強（1989-），男，河南信陽人，華東政法大學刑法學專業(yè)博士研究生，日本一橋大學訪問學者，主要從事刑法學研究。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15BFX048）；華東政法大學優(yōu)秀博士學位論文培育項目（2015-1-008）；上海市085工程“華東政法大學博士生海外調(diào)研計劃”項目（2015-3）

收稿日期：2016-04-05

doi：10.3969/j.issn.1672-626x.2016.03.017

中圖分類號：D91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626X（2016）03-0105-10